第10章 一刻鐘

作者︰無主之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凱瑟爾王居高臨下,默默地看著泰爾斯。

他的眼神安靜淡然,動作慢條斯理,與努恩王的不怒自威和查曼王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

卻並未讓少年稍感輕松。

王子咽了一下喉嚨,努力松弛下繃緊的肌肉和精神……

迄今為止,泰爾斯並不了解他的父親。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冷酷?

沉默?

威嚴?

也許吧。

除去在璨星墓室里,那次更像是單方面聆听的經歷,泰爾斯跟凱瑟爾五世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到十句。

至于六年里,他們單獨共處的時間……泰爾斯懷疑,還不滿一刻鐘。

然而,在少年有限的人生里,鐵腕王就像一片高懸頭頂的烏雲,看似遙不可及,卻每每投下陰影,將他牢牢籠罩。

無論是國是會議,還是與埃克斯特的談判,無論龍血之夜,還是龍霄城的听政日,無論是基爾伯特的耳提面命,還是獨眼龍廓斯德的誅心之言……許許多多的經歷,都從側面時刻提醒著泰爾斯︰

他的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真正面對那片烏雲的時候,泰爾斯才發現︰

自己依舊沒有準備好。

自己依舊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您誤會了。」

泰爾斯垂下頭,避開那對安靜卻令人不安的目光,深吸一口氣。

他努力趕走那股自己若有所察,卻被國王說得一分不差,從而更加明顯的負面情緒︰

「我並沒有在焦慮。事實上,離開埃克斯特回國……」

可國王沒有給他辯解的時間。

「熟悉嗎。」

凱瑟爾不再盯著泰爾斯,他的嘴角勾起奇特的弧度,似有不屑︰

「這種口吻。」

泰爾斯猛地抬起頭,面露不解。

熟悉?

只見石階之上,王座里的國王寒聲開口︰

「西荒的那把老骨頭,應該就是這樣,故作高深,東拉西扯地把你唬住的吧?」

泰爾斯眉頭一皺。

西荒的,那把老骨頭?

故作高深,東拉西扯?

唬住?

泰爾斯明白了什麼。

他想起來,剛剛艾德里安對基爾伯特說過︰

國王昨天還在過問西荒來的信鴉。

西荒來的信鴉……

揣測著國王的意圖,泰爾斯呼出一口氣,冷靜地道︰

「是,法肯豪茲確實來找過我,但我……」

但可惜,國王絲毫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或者根本不在意。

「那把劍呢?」

凱瑟爾王平靜地打斷他︰

「那把在刃牙營地里,由威望素著的四目頭骨家族送出,讓某些人疑慮不安,讓某些人歡欣鼓舞,讓王國上下猜測不休的……古帝國劍呢?」

泰爾斯的話語一滯。

果然,他也知道了。

那把名為警示者的劍。

應該是……傳說之翼。

帶著肯定的想法,泰爾斯揚聲回答︰

「它在行李里,由馬略斯勛爵手下的人看管,但是……」

「不。」

第三次,凱瑟爾王打斷了星湖公爵。

「它不在那兒。」

只見高台之上,國王慢慢後倚,靠上王座的靠背。

「它在你的心里。」

泰爾斯倏然一怔。

凱瑟爾五世淡然地看著台階下的星湖公爵。

「而你甚至不知道,那把劍會刺向何方。」

泰爾斯沉默了好一會兒。

顯然,國王對西荒的事情很不滿意。

但是……

「西荒發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泰爾斯努力找回自己的狀態,努力把眼前的人當作另一個可與談判的北地諸侯︰

「但法肯豪茲來找我的目的——」

可是他依舊沒能說完。

「當我送你去北邊的時候……」

與北地人甚至西荒人都不同,凱瑟爾王的話語調很輕,起伏很小。

但相比查曼王的先聲奪人和法肯豪茲的危言聳听,星辰之王輕聲細語所造成的打斷效果,卻絲毫不遜前兩者。

「我對你的期望沒那麼高。」

泰爾斯啞然住口。

凱瑟爾王幾乎是半仰著坐在王座上,姿態看似放松,可眼神卻緊鎖在泰爾斯身上︰

「至少沒高到指望你重造北地,擁立新王。」

重造北地。

擁立新王。

泰爾斯合上嘴巴,感受著這兩句話背後的分量,感受著語句背後淡淡的輕視與指責。

沒錯。

重造……新王……

這確實是他過去六年所做的事情,但是……

龍霄城里的腥風血雨尸橫遍野,英靈宮里的劍拔弩張千鈞一發……

少年咬了咬下唇。

帶著些微的不快,泰爾斯重新抬起頭。

「我也不想如此,只是——」

談起六年前的事情,他以為自己會想起當年的不平與不公,隨即冷笑著反問國王的陰謀,諷刺秘科的失敗,追問為何要將他置于險境……

可那一刻,當他看著凱瑟爾王那雙平靜如水的眼眸的剎那。

他不在乎。

泰爾斯的心底,有個聲音小小地道。

他不會在乎。

泰爾斯抿住了嘴唇。

他壓下心底的不忿,扭頭道︰

「那是……意外。」

沉默。

泰爾斯不太適應議事廳里的昏暗︰六年前,這里顯得寬敞亮堂。

少年突然想起自己在復興宮住過的唯一一天,想起自己對這座宮殿的第一印象︰陰冷的房間,堅硬的石床,刺骨的寒意,以及幽深的黑暗。

就像……

廢屋。

「不。」

國王輕哼一聲,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那不是意外。」

凱瑟爾王盯著自己的兒子,語氣詭異︰

「你。」

「才是意外。」

泰爾斯心跳稍亂。

「至少,秘科是這麼說的。」

秘科。

泰爾斯心情一沉。

又是……秘科。

國王眼神微眯︰

「須知,這世上,可沒有多少事情能讓王國秘科……措手不及。」

這也不見得。

泰爾斯在心底里默默地回了一句嘴。

听見秘科,泰爾斯剛剛壓下的不快又隨之上升。

「好吧。」

王子深吸一口氣︰

「我這麼說吧,如果真有意外,那一定是你們……」

泰爾斯頓了一下,即使改換稱謂︰

「是他們不信任我。」

議事廳里的燈火稍稍黯淡,王座上的陰影越發模糊。

凱瑟爾王嗯了一聲,似問非問︰

「他們不信任你?」

泰爾斯哼聲回答︰

「對,無論是災禍還是倫巴……秘科行動之前封鎖一切消息,處處把我蒙在鼓里——哪怕那對我有害。」

少年吐出一口氣︰

「有好幾次,我都差點死了。」

泰爾斯死死地盯著國王,想要在昏暗的光線里看出點什麼來。

議事廳里安靜了那麼幾秒。

可讓他多少有些寒心的是,凱瑟爾依舊安坐不動,語氣沒有絲毫變化︰

「是麼。」

國王無動于衷的姿態讓泰爾斯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我沒有選擇。」

泰爾斯感覺到自己的話越來越硬氣︰

「我必須……隨機應變,找到出路。」

國王依然如故︰

「是麼。」

泰爾斯胸中一堵。

「是!」

他提高了音量,不快地道︰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

少年頓了一下,瞥了國王一樣,這才道︰

「星辰王國。」

凱瑟爾的眼神晦澀不明,但這一次,他說的話不一樣了︰

「就像你在國是會議上做的一樣?」

泰爾斯微微一頓。

國是會議。

他突然想起來,六年前,自己在那場會議里不甘作傀儡木偶,從而語出驚人,怒斥各大諸侯的那一幕。

不禁有些唏噓。

但泰爾斯還是點了點頭︰

「是。」

少年的話語稍顯黯淡︰

「我……不得不做。」

國王抬起目光,看向議事廳的另一端。

似乎在思索什麼。

幾秒後,他輕嗤著重復道︰

「不得不做。」

「他們不信任你,」國王轉動手上的權杖,玩味地道︰

「而你,不得不做?」

泰爾斯不知如何回答。

也許是太久沒見到凱瑟爾,也許是多年來道听途說的消息扭曲了他對國王的認識,泰爾斯發覺,自己無法讀懂至高國王的情緒與動作。

就像……隔了一層幕布。

而這是面對努恩,面對倫巴,面對北地五位大公和星辰三大公爵,都未曾遭遇過的情況。

只見國王最終輕笑了一聲︰

「你是說……」

下一刻,凱瑟爾王抬起平靜如昔,卻莫名深邃起來的眼神︰

「是他們不信任你能跟努恩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以至于在他倒下的時候,你作繭自縛,被殃及池魚,身陷敵手。」

「而你不得不絕地反擊,重回英靈宮,再造新王?」

泰爾斯渾身一顫。

凱瑟爾王的話還在繼續,每一個字都帶著奇特的韻味︰

「還是他們不信任你能跟龍霄城的小姑娘打得火熱,以至于她為了強留你而拋棄一切,觸犯眾怒,與所有封臣公然決裂?」

「而你不得不私會倫巴,另尋出路?」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干。

國王繼續冷笑一聲︰

「抑或是他們不信任你能在西荒隱姓埋名,跟一群販劍的雇佣兵不清不楚,再被他們識破身份,反過來要挾刃牙男爵?」

「而你不得不……」

國王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勾了勾嘴角。

可這已經夠了。

泰爾斯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

果然。

他知道。

他全都知道。

但是……

泰爾斯突然發現,在對方的這幾句話面前,他在這六年里自力更生的所有自辯和道理,都變得蒼白無力。

他可以解釋。

但無論是龍血之夜里的艾希達和吉薩,還是小滑頭的身世,抑或快繩和舊王室衛隊的秘密……

他無法解釋。

他不能解釋。

泰爾斯睜開眼,艱難地道︰

「那是……秘科是這麼說的嗎?」

這一次,國王盯了他很久。

很久。

終于,凱瑟爾王再度開口,可他的語氣漸漸變得嚴厲︰

「莫拉特的報告說,你身為王子卻不自知自省,進步緩慢,每每自作主張,膽大妄為,讓所有人不得不承擔你釀出的苦果。」

凱瑟爾眯起眼楮︰

「或者用他們的話︰擦。」

少年一頓。

莫拉特。

泰爾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懂了。」

「我……很抱歉。」

可國王卻又再輕笑一聲︰

「而基爾伯特卻一再對我說,你進步得很快,在困境中學習,在摔打里成長,經一塹,長一智,是難得的天才。」

基爾伯特。

泰爾斯心中一暖。

「他,他過譽了。」

凱瑟爾打量著他,手中的權杖停止了轉動。

「但埃達,她有第三種意見。」

埃……

听見那個名字的瞬間,泰爾斯愣了一下︰

「誰?」

泰爾斯疑惑地抬起頭,只見國王離開了座背,前傾著打量他︰

「她在信上說,你長得太慢,又太快,讓她很懊惱。」

等……等等?

听清了性別稱謂,泰爾斯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

「埃,埃達?」

某個瘋瘋癲癲、蹦蹦跳跳的矮個子身影在他的眼前冒出來。

泰爾斯瞪著眼楮,僵硬地動了動嘴唇。

那家伙……還會寫信?

假,假的吧?

但凱瑟爾五世似乎絲毫沒有感覺到那股滑稽和荒誕感,國王陛下自顧自地說下去︰

「她說你長得太慢了,甚至沒膽子讓她到龍霄城外的森林里,去獵兔子加餐。」

泰爾斯小臉一黑。

他的父親再次冷哼一聲︰

「可你又長得太快,以至于她每次想出去偷獵之前,你都早有預料,派人盯死她的行為。」

泰爾斯確認了一下這是國王說出來的話,不由疑惑︰

「好吧,埃達獵兔子……這重要嗎?」

國王沒有回答。

他只是在闌珊的燈光下,默默地看著第二王子。

因為埃達的名字,泰爾斯情緒稍緩,可國王的目光讓他的心再次揪緊。

「但我看得出來,六年,你確實不一樣了。」

國王幽幽地道。

泰爾斯怔了一下。

他慢慢扭過頭,避開對方居高臨下的眼神︰

「六年的時間很長。」

可凱瑟爾搖了搖頭。

「不。」

「無論是莫拉特還是基爾伯特。」

國王輕聲道︰

「他們都錯了。」

泰爾斯的呼吸開始加快。

國王的眼楮越發鋒利︰

「至于埃達,哼……」

凱瑟爾的話很奇怪,那一刻的他,不知是在不屑,還是在感慨。

這讓泰爾斯突然好奇起來︰

不知道,據說能看透謊言的黑先知莫拉特,是否能看透眼前的國王?

「不……」

星辰之王的話拉回了泰爾斯的注意力︰

「你長得既不夠快。」

凱瑟爾慢條斯理地道︰

「也不夠慢。」

既不夠快。

也不夠慢。

疑惑涌來,泰爾斯微微蹙眉。

「我不……明白?」

幸好,國王這次沒有再打斷少年,也沒有轉移話題。

但凱瑟爾接下來的話卻飽含深意,讓他沉默下來︰

「你要麼長得足夠快。」

凱瑟爾王抬頭望著天花板,眼神迷離,像是在看向過去︰

「快得出人意料,快得讓人欣慰,快到僅僅六年,就可以一力承擔整個星辰的重量。」

國王的眼神聚焦回泰爾斯身上,重回冰冷與平淡︰

「但你沒有。」

承擔……整個星辰的重量。

泰爾斯咽了一下喉嚨,只覺得身軀僵硬。

國王遠遠望著他,流露出幾分失望。

「你要麼長得足夠慢。」

凱瑟爾垂下頭,看向自己張開的左手掌,話語有些落寞︰

「慢得安分守己,慢得按部就班,慢到足夠我們一步一步,一點一點地卸下王國的重負。」

國王捏起拳頭,重新看向泰爾斯,目光略有寒意︰

「可你也沒有。」

安分守己,按部就班……

听懂了對方的幾分意思,那一刻,泰爾斯竟不知如何回答。

「現在的你,偏偏長得不快也不慢。」

國王冷冷地道,語氣變得越發冰冷︰

「不急不緩。」

「不上不下。」

凱瑟爾輕哼一聲,帶著幾分不屑和惘然。

「既超出期望,」他搖了搖頭,「又讓人失望。」

泰爾斯深吸幾口氣,欲言又止。

這一次,父子兩人的沉默格外地長。

他們只是靜靜相對,久久無言。

直到少年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壓抑。

「我……」

泰爾斯頓了一下。

帶著難言的壓抑和郁悶,他呼出幾口氣,努力想笑,卻笑不出口。

「我還以為,在我回到永星城的第一天,你會聊些父子重逢的積極話題。」

泰爾斯扭過頭,想要找些緩和的話︰

「父親。」

可凱瑟爾明顯沒有同樣的意思︰

「而我以為,經歷了那麼多,你會明白什麼是‘為星辰而生’。」

國王目光灼灼,語氣生寒︰

「王子。」

泰爾斯僵住了。

凱瑟爾看著泰爾斯,輕哼一聲,似有不屑︰

「但幸好,我們還有時間,來教你怎麼重新做回一個……」

「星辰王子。」

重新做回……

星辰王子……

泰爾斯沒有說話。

他只能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情緒自胸腔而起。

讓他渾身不適。

難以擺月兌。

但他終究沒說什麼。

「你的歸國歡迎宴會在一周之後。」

「作為你重新亮相的時機。」

國王扭過頭,對泰爾斯的沉默不以為意,不知是視作默認,還是不屑理會︰

「這段時間里,你就保持低調。」

「讓王國慢慢消化繼承人的歸來。」

「明白了嗎?」

凱瑟爾冷冷地道。

泰爾斯沉默著,好幾秒後,才艱難地回答︰

「就像六年前?」

凱瑟爾五世抬起目光,語氣悠長︰

「更甚六年前。」

更甚六年前。

泰爾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幾秒後。

「是,」泰爾斯感覺自己嗓音嘶啞,如同老舊的器械︰

「陛下。」

凱瑟爾盯了他幾秒,這才慢慢開口。

「很好,」國王的口吻略帶諷刺︰

「兒子。」

凱瑟爾五世重新後倚,陷入陰影之中。

議事廳重回死寂。

泰爾斯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我想您應該沒有別的話了吧。」

他強迫著自己恭謹道︰

「陛下。」

頭頂的王座沒有傳來回答。

泰爾斯把這當做默認。

星湖公爵鞠了一躬,帶著復雜難言的心情往回走。

「停下。」

國王的話在議事廳里回蕩。

泰爾斯停下腳步︰

「陛下,還有其他?」

但凱瑟爾王只是在陰影里搖搖頭︰

「沒了。」

「但你必須待在這里。」

國王冷冷道︰

「至少一刻鐘。」

泰爾斯一怔︰

「為什麼?」

凱瑟爾維持著姿態,只在陰影里露出一雙反射著寒光的眸子,與他手中的星辰之杖相互襯托︰

「因為在外人看來,‘父子重逢的積極話題’,大概就需要這麼長的時間。」

泰爾斯呼吸一滯。

他艱難地咽了一下喉嚨。

原來如此。

原來,陛下和王子的重逢……

只值一刻鐘。

第二王子轉過身,看向王座上的父親,心中情緒難言,語氣略帶憤懣︰

「但我們不需要。」

凱瑟爾哼了一聲︰「我們不。」

「但王國需要。」

泰爾斯心里的不快再次涌來。

原來如此。

他本不必焦慮。

因為六年前就注定的事情,六年後……

依然如故。

泰爾斯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冷笑一聲︰

「所以我得在這里待夠一刻鐘,只有這樣,王國上下才不會知曉什麼‘王室矛盾,父子失和’的謠言八卦,對麼?」

面對王子略帶挑釁的話,王座上的陰影微微一凝。

幾秒後,凱瑟爾王同樣冷哼一聲。

「他們本來不知道。」

國王的字句里化出深深的寒意︰

「直到你收下了那把劍。」

那把劍?

泰爾斯倏然一頓。

他不明白︰

「那把劍只是……」

可凱瑟爾卻提高音量打斷了他︰

「但他們依然不會知道。」

不知什麼時候,國王已經再次離開座背,在火光下冷冷盯著泰爾斯,就像盯著他的敵人︰

「因為我不得不終止了所有今年關于西荒的法令,從稅收到量地乃至征兵,對你的新朋友們表現出最大的善意。」

新朋友們。

泰爾斯思緒一頓。

凱瑟爾怒哼一聲︰

「就為了你那把該死的劍。」

面對表情如故,可情緒卻似乎冷下了不止一個冬天的國王,泰爾斯皺起眉頭,表示無法理解。

「如果您是因此而不滿意,我隨時可以退回那把劍,您不必考慮我,大可以繼續你征服西荒的大計……」

但國王突然發問︰

「那改變你了嗎?」

泰爾斯收住了口。

「改變……什麼?」王子疑惑地追問。

高台王座上的凱瑟爾眯起眼楮︰

「你所說的,這趟‘差點死了好幾次’的旅途……」

「你學到什麼了嗎?」

差點死了好幾次的旅途……

泰爾斯的心情冷了下來。

「是的。」

幾秒後,他淡淡地道︰「學到很多。」

「不。」

但凱瑟爾果斷否定了他。

「如果你真的學到了什麼,」星辰之王遠遠望著星湖公爵︰

「那你就該知道。」

只見國王的眼里閃動著無法可解的怒意︰

「如果不是那把劍……」

「那你根本就不會成為——星湖公爵。」

泰爾斯愣住了。

「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反問道。

議事廳里的光線似乎又黯了一層。

「為什麼?」凱瑟爾怒極反笑。

國王冷笑著頓了頓權杖,悶響傳遍大廳︰

「因為你……」

「不配。」

不配。

听清楚最後一個字的瞬間,泰爾斯的整個人都僵住了。

但他沒有機會多想,更沒有機會回話。

「基爾伯特!艾德里安!」

凱瑟爾五世不再看向泰爾斯,而是高聲開口,冷冷呼喝。

石廳的大門打開,兩個腳步聲從容地響起。

基爾伯特略有疑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陛下,怎……」

可國王立刻打斷了他,語氣果斷,不容置疑︰

「讓詔令官起草……不,基爾伯特,你親擬一道我的手令,給所有人看的那種。」

基爾伯特面露訝異。

「泰爾斯王子遠路歸國,為表彰他的光輝功績,展現他的尊貴地位……」

星辰的國王頓了一下,從鼻子里哼聲︰

「以及我的寵信和愛重。」

听見這句話,泰爾斯咬緊了牙齒。

凱瑟爾王打量著他的兒子,在基爾伯特奇怪的眼神下幽幽開口︰

「即日起,王室產業之中,位于暮星區的閔迪思廳,將被賜予星湖公爵,作為他在王都的……」

「特許居所。」

基爾伯特看了泰爾斯一眼,外交大臣的眼里同時帶有驚喜和疑惑。

「是,UU看書 陛下。」基爾伯特連忙點頭從命。

泰爾斯緩緩地抬起頭,卻發現凱瑟爾王看也不看他。

但國王斬釘截鐵的命令還沒有結束︰

「艾德里安,你陪公爵出去,讓你的人直接送他去閔迪思廳——他應該很熟悉那里。」

基爾伯特欲言又止。

艾德里安則鞠了一躬︰

「遵命,陛下。」

而泰爾斯則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當然,那得在……」

國王冷哼一聲,整個人重新陷入陰影里︰

「一刻鐘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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