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七比三

作者︰無主之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好幾個邋遢的身影相繼出現,紛紛掠過氣喘吁吁的泰爾斯身邊,或者好奇,或者復雜地瞥了這位王子一眼,隨後毫不猶豫地迎向敵人。

把王子隔離在戰場之外。

而泰爾斯扶著長劍,露出了笑容。

永不迷途。

這是泰爾斯從龍霄城逃出後獲得的最寶貴的禮物之一︰哪怕在黑牢里,泰爾斯也能真切地感應到,他們正在地下十八層的位置,距離薩克埃爾的最底層尚有距離,與另一批囚犯卻相去不遠。

在泰爾斯看似氣急敗壞地罵出第一句話時,少年其實很懷疑快繩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滾你媽的蛋!這里是地下十八層,動動你的餿腦子,我還能藏到哪里去?——地下十八層能藏「人」的地方還有哪里?

事實證明,孤身在外拼搏了六年的快繩有著足夠的急智和強烈的求生欲,他反應迅速地理解了泰爾斯的暗號︰

但是我沒辦法了啊,你忘了嗎,我只是個連門都打不開的蹩腳小偷啊!——藏著那群衛隊囚犯的牢房?但是我打不開牢門啊。

在第一步溝通完成之後,泰爾斯就能放心地把手上那個奇形怪狀的煉金塔鑰匙砸給快繩,他們隱藏在只言片語里的交流也就順理成章了︰

別再做暗地里的小偷了!做個堂堂正正,破門搶劫的強盜啊喂!——別擔心門了,拿上這把鑰匙,直接開鎖!

強盜?說得輕巧,我又不懂怎麼做強盜……——可這鑰匙該怎麼用?

不懂?不懂,你他媽的就不會問嗎?——問里面的囚犯啊笨蛋!

回想著方才的險境,泰爾斯自嘲地搖搖頭。

場中的局勢漸漸擺月兌突如其來的混亂,變得明朗起來。

「砰!」

最早突襲入戰場的健壯囚犯頂住一柄彎刀,發出意義不明的哼聲,腳下發力,在硬踫硬的沖擊中撞飛敵人。

他似乎從來未曾停下過腳步,持著奪來的武器在雇佣兵里左突右撞,所到之處,災禍之劍人仰馬翻,但泰爾斯注意到,他沖撞的角度很有講究,每次都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戰果。

措手不及的雇佣兵們怒吼連連,卻硬是被他打亂了陣型,組織不起像樣的多人防線。

「那是索爾‧布里,布里子爵家的小兒子,看樣子退步不少——以前比這厲害多了。」

之前那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貌似無所事事。

「他以前在衛隊的護衛翼,跟著托尼保衛殿下們的安全。」

護衛翼?

泰爾斯好奇地回過頭,發現是剛剛那個對自己微笑的人︰他站定在泰爾斯身側,把玩著一柄剛剛奪來的劍,似乎打定主意哪兒也不去。

但王室衛隊的囚犯們基本都是一身邋遢樣,王子一時沒想起來這是誰。

遠處,那個健壯索爾‧布里以肩膀劃傷為代價,再次怒吼著掀翻一個想要偷襲他的雇佣兵。

「但就像你看到的,布里發起狠來跟只狗熊似的,我們都認為他應該去先鋒翼才對——但是第二王子北上的時候帶了尖刀索薩,沒帶他,也許是嫌他廢話多。」

激烈的戰斗聲中,懶洋洋的聲音在繼續,泰爾斯突然想起來了︰這個聲音似乎是那個之前在牢里唱歌的——

腳步急響!

王子眉毛一動︰一個身影貼近了說話者的身後,向他們沖來。

「小——」

但還不等泰爾斯著急提醒,這個懶洋洋的人就如背後長眼般矮肩回身,恰到好處地避開一記側面而來的刀光!

他架住敵人的第二擊,干脆利落地踹中對方的膝蓋,在那位雇佣兵失去平衡的剎那揮出劍鋒!

在空中帶出一捧頸血。

泰爾斯的提醒噎在嘴里。

懶洋洋的男人回過頭,抹了抹下巴的血,像是沒事人一樣對泰爾斯露出門牙︰

「幸會,小殿下,我是泰‧納基。」

「永星城的榮譽伯爵,達馮‧納基之子。」

納基指指自己,表情慵懶,連左頷的罪烙都被襯托得不那麼猙獰了︰

「請殿下務必眼熟我,如果可以的話,最好……」

泰爾斯听得一愣一愣的,卻被另一個尖利刻薄的嗓音打斷了。

「泰‧納基,護衛翼里最無聊的閑人一個。」

那是另一個男人,他走過兩人,在長發下露出一只犀利而陰森的眼楮,惡狠狠地盯著納基,看上去頗為嚇人︰

「跟他待久了,你會倒霉的。」

納基停下話頭,一臉無奈地模模鼻子

泰爾斯挑挑眉毛,看見這個刻薄男人攥著一只不知哪里來的飛鏢,面對一個舉著盾牌的災禍之劍,卻小心翼翼,遲遲不出手,直到對方惡狠狠沖來,他靈活地才往邊上一閃。

舉盾的雇佣兵與他擦肩而過,隨即脖子一歪,如山巒崩倒!

「撲通!」

雇佣兵委頓在地,呼吸漸漸停止。

他盯著前方的刻薄男人,睜著難以置信的雙眼。

泰爾斯吃了一驚,這才發現︰死者的脖子上,不知何時扎上了一支飛鏢。

投出飛鏢的刻薄男人蹲了下來,快手快腳地扒走敵人的皮甲和武器,遠遠拋給其他還沒有武器的同伴,連插在尸體上的飛鏢都不放過︰

「說起這個,閑人納基,你為什麼不來搭把手?」

納基毫無自覺地聳聳肩,振振有辭︰

「保衛才是我的職責……」

刻薄的男人惡狠狠地盯了一眼納基,手上飛鏢再發,為沖鋒在前的布里解決掉一個身後的敵人。

看到對方轉身加入戰場,閑人納基這才皺起眉頭,抬手擋住嘴巴,用告狀的口氣對泰爾斯小聲道︰

「那是薩斯‧奈,該死的次席後勤官……你看他殺人的樣子,充滿了後勤翼的摳門風範……」

「以前出外勤時,他每次都給我們找最差的旅館,你懂麼,就是那種啤酒喝起來像馬尿,吟游者唱起來像豬叫,床鋪睡著像砧板,姑娘模著像大漢的破店……」

泰爾斯只能揚揚眉毛。

嘈雜的聲響里,混戰持續了不過十幾秒。

雇佣兵們猝遇突襲,又失去了首領,但經驗豐富的他們似乎很快調整過來,組織反擊,向著泰爾斯的方向圍來,頂在最前方的健壯布里立刻慢了下來,奈的腳步也受到了阻礙。

但這點時間已經足夠其余的囚犯們拿到武器,武裝自己。

一個渾身毛發旺盛,堪比「野人」的衛隊囚犯遠遠接過奈拋來的斧子,反身一斧!

與敵人兵刃相交的剎那,「野人」手上的斧子登時一顫!

他的敵人露出獰笑。

這是他們特殊的終結之力,只要……

泰爾斯見狀一驚,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心,他們的終結之……」

然而不等泰爾斯開口,那個「野人」就凶悍地全身撲上,撞進敵人的懷里!

在敵人死不瞑目的眼神中,「野人」拼著受傷砍倒了他,又順勢起身,一個斧柄砸退另外一人。

他的奮不顧身和手段強硬,把泰爾斯擔憂的話硬生生噎在嘴里。

「注意!」

這個「野人」嘶吼著提醒同伴︰「他們的終結之力有問題——是那群終結塔的叛徒!」

「災禍之劍!」

雇佣兵們齊齊一震,似乎對于自己的底細被叫破有些驚訝。

「別跟他們糾纏,直攻要害,一擊放倒!」

在其他囚犯們此起彼伏的應和中,凶悍強硬的「野人」迎向下一個敵人。

「哦,這個渾身上下硬得不像話的家伙,盧頓‧貝萊蒂,」泰爾斯的身邊,好整似暇的納基又開始喋喋不休︰「著名的貝萊蒂家族的遠支旁裔。」

「唉,他曾經是個好人,跟我們一起混吃等死……」

曾經是?

「直到老隊長出人意料地提拔他,接替薩克埃爾,成為刑罰翼的長官。」

听見那個名字,泰爾斯內心一沉。

納基遠遠看著眼神凶狠,如野獸般矗立敵前的貝萊蒂,似吟似唱地搖頭道︰

「總有那麼一種人,說好一起渣成狗,他卻悄悄熬出頭……」

說話間,納基突然臉色一變!

他一個撤步撲向泰爾斯,把王子狠狠推倒。

「唰!」

泰爾斯急咳著撐住地面,驚詫間看見一支手斧掠過他們的頭頂,砸上牆面。

「別擔心,殿下。」

納基無所謂地從王子的身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絲毫沒有被飛斧襲擊的自覺︰

「我們有專人負責處理這一類的狙擊偷襲……」

他話未說完,泰爾斯就遠遠看見,那個向他們投來飛斧的雇佣兵雙目一瞪,胸前穿出一柄尖刃!

在他還在顫抖著模上胸口的時候,一雙瘦弱的手臂從他的身後伸出,把必死無疑的他向角落拖去。

泰爾斯看清了那個背後下刀的衛隊囚犯,那個所謂的「專人」︰

他拖動尸體的動作雖然無比熟練,整個人卻表情瑟縮,眼神驚恐,身形佝僂,鬼鬼祟祟、躡手躡腳地左右張望,如同害怕被人發現。

泰爾斯認出了那副驚恐的面容。

是那個在黑暗里听出詭影之盾腳步的衛隊囚犯。

「那個瘦猴是約拿‧坎農,先鋒翼的偵騎,負責收集情報,傳遞消息,偵查威脅……」納基笑著把王子從地上拉起來,對著那個瑟縮的囚犯努了努嘴︰

「出身璨星家族的私兵,家里只是個勛爵,但若要因此小看他的話,他可是能在半夜割開你的喉嚨……」

「要不是臨時感冒,那家伙本來要加入星輝軍團,跟著約翰公爵出征平叛的。」

納基的話語里帶著些微的感慨。

泰爾斯不無驚訝地望著那個身形既瘦小又佝僂的坎農,他扒下對手的一把刀,丟給下一個人。

另一個身影接過坎農遞來的刀,進入泰爾斯的視線。

「哈哈哈哈!」先前那個蒼涼的笑聲再度響起。

「上一次這麼揮劍……」

這個身影很奇怪,左手執刀右手持劍,左手刀光凌厲,右手劍勢森然,攻勢來回交替,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還是在復興宮里啊……」

血光四濺間,笑著應敵的囚犯收回刀劍,他的兩個對手連一次像樣的反擊都打不出來,就分別捂著大腿和頸部的致命傷口,緩緩倒下。

他轉過身,狂熱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個邊瘋邊笑邊動手的,是古蒂‧塔爾丁——塔爾丁家族是中央領的顯貴,跟貝萊蒂家族一樣的‘璨星七侍’之一,他的曾外祖母甚至是位公主,你從他的華麗招式就看得出來。」

納基一臉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刀劍在手,四處找架打的塔爾丁︰

「但可惜,我們的古蒂‧塔爾丁拒絕了他父親的‘邪惡陰謀’,最終避免了繼承家業、成為一只快樂米蟲的‘悲慘命運’,為了高貴的愛情,跑來當衛隊。」

「愛情?」泰爾斯眉頭一皺。

「是啊,大家都知道,他被康斯坦絲公主迷得神魂……」

「廢話多一句,納基,」戰斗中的塔爾丁似乎听力過人,他頭也不回地大聲道︰

「我會很樂意幫你整理一下腎髒!」

納基亮了亮門牙,先是朝塔爾丁無辜地笑笑,趁他不注意,對泰爾斯露出一個「看見了吧?」的表情。

泰爾斯把目光從這些前王室衛隊的身上收回。

橫沖直撞打亂陣型的「狗熊」布里,小心翼翼飛鏢奪命的摳門後勤官奈,猛獸般撕開對手的貝萊蒂,游離角落的偵騎坎農,刀劍亂舞的塔爾丁,以及守衛在身側的懶人納基……

這身手不一,風格不同的六個人,相互配合,把三倍于己方的災禍之劍們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隊伍。

泰爾斯皺起眉頭。

這就是……十八年前,星辰的王室衛隊?

「我們退步了不少,要是放在以前,王室衛隊組成了陣型——啊,有肉干誒!」納基努著嘴,翻找著地上的一具尸體,發出快樂的申吟。

泰爾斯轉過目光,看向第七個人。

場中那個最冷靜,最淡定,最特殊,只是持著一雙劍盾,慢慢走過戰場中心的男人。

他仿佛寒冷的冰塊,面對危險的局勢一動不動,但卻在經過每一對廝殺的人時遽然爆發,如冰雪崩塌般劍盾齊出!

男人經過與敵人角力的布里,堅盾倏然下砸,正中敵人的膝蓋,後者痛苦後退,被布里一錘轟塌了胸骨。

第三套攻式——冷攻式。

泰爾斯默默地道。

男人經過跟兩個人周旋的貝萊蒂,突然爆發撞進戰團,盾牌頂住一柄敵刃,長劍在另一人的頸部拉開血色。

第三套守式——反擊式。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這明明是守式啊!

男人面對一個氣勢洶洶的敵人,巧妙地偏轉盾牌,把敵人頂得踉蹌了一下,隨後,奈的飛鏢就憑空而來,破開他的喉嚨。

第一套守式——鐵軀式。

泰爾斯抿緊嘴唇︰是他學到的第一式。

男人經過一個身形壯碩的敵人,第一擊被對方的大力打得長劍月兌手,卻趁勢松開長劍,欺入對方懷里,雙手攀著盾牌憤而砸出,用盾角把敵人的頭骨生生砸凹。

第六套攻式和第二套守式——暗襲式加霹靂式?

泰爾斯認出這合在一起的兩式,忖道原來還能這麼用。

渾身鮮血的男人撿起長劍,剛剛回頭,一個火把就砸到他的身上!

火星四濺,燃燒起他的衣物。

敵人趁勢凶狠地撲來。

泰爾斯心中一緊。

但燃燒著的男人一步不退,反而在嘶吼中一個進步,頂著火光和對方的長劍,揮出一個凶悍的盾擊!

「砰!」

下一秒,男人的劍刃刺入敵人的下頷,把對方的後腦砸上牆壁,這才推開劃傷自己手臂的敵劍,慢慢地拍掉身上的火星。

第五套攻式——迎鋒式?

不,又有些像第二套攻式——側擊式?

「小奎爾‧巴尼,」納基注意到泰爾斯的目光,微微嘆息︰

「諾蘭努爾跟著賀拉斯北上之後,老隊長指名他代理首席先鋒官。」

「沒什麼好說的,隊里少有的,跟護衛官托尼、沃克和‘骷髏’等人同一個水平的極境高手,一個偏執得可怕的人。」

「而你看得出來……他不靠身體,而是靠著性命在戰斗,十八年前的他和十八年後的他,一樣致命。」

小奎爾‧巴尼。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那個劍盾在手的男人,看著他或配合同伴,或獨自進擊,只要每走過幾步,就高效快速地擊倒一人。

每一次交手都干淨利落,速戰速決。

毫不拖泥帶水,從無一合之敵。

泰爾斯內心疑惑。

是啊。

同樣是北地軍用劍術。

可為什麼,在眼前這個男人的手里,就那麼地……

致命呢?

「北地曾是帝國最堅韌的屏障,是第一批騎士們的召集地,更是散沙般的人類聚而為一,共抗外敵的起源地,這套劍術,就是那個充斥著戰爭與鮮血、死亡與希望的時代見證。」

不知不覺,熟悉的聲音來到眼前,穩重而冰寒。

泰爾斯皺起眉頭,跟殺氣騰騰的小巴尼對視著。

「不管是誰教的你這套劍術……」

「七套攻式三套守式,七比三,這個比例是有原因的,」小奎爾‧巴尼從一具尸體里抽出長劍,眼神縹緲地望著泰爾斯︰

「在那個年代,如果沒有與敵偕亡,行險一搏的勇氣……」

「那這套劍術就沒有意義。」

「更不會有後來輝煌無疆的人類帝國。」

「素不相識的殿下。」

那一刻,在廝殺和血腥的背景里,小巴尼的眼神咄咄逼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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