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之後,英雄大廳里頓時一片嘩然!
「什麼?」
「那就是說……」
「但那男孩明明……」
但無論誰的情緒,也比不上泰爾斯‧璨星本人此刻的感受。
剛剛的那一刻,王子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
直到獄河之罪不請自來地洶涌而上。
對他而言,整個世界仿佛都停止在這一刻。
唯有思緒飛快轉動。
星辰王國。
自由同盟的,幕後支持者?
在神秘終結之力的幫助下,冷汗淋灕的泰爾斯竭盡全力,死命控制著自己的呼吸,才勉強保證自己不過于失態。
無數的疑問襲上心頭。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也就是說……」
大廳上首,黃金胡子的赫斯特伯爵狠狠皺眉,憤然看著帶來消息的蒙蒂︰「自由同盟的孬種們……」
「他們之所以有底氣撕毀協議,是因為背後站著那群帝國人?」
亡號鴉聳了聳肩,語氣陰沉︰「顯而易見。」
大廳里飽含不忿的議論聲浪再次提升了一個等級。
「搞什麼?」
「操他媽的帝國人!」
「他們瘋了嗎?」
「他們唯一的繼承人還……」
「是全面戰爭嗎?」
「那我們下一步呢?還要去祈遠城?」
泰爾斯神情恍惚地深吸一口氣。
星辰王國,自由同盟,埃克斯特……
無論是在英靈宮的嚴密監視下得到的些許情報,還是經年未見的普提萊給他帶來的消息,抑或是從龍霄城一方得到的音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線索指向這個答案。
他沒有得到任何提示。
就如六年前的龍血一樣。
對他而言,這是名副其實的「意外」。
「真有趣。」一向面無表情的林納伯爵這次毫不掩飾他糟糕的情緒,只見他扭曲著臉龐,死死盯著泰爾斯︰
「明面上把兒子送來龍霄城,背地里卻依舊孜孜不倦地動手動腳?」
林納不懷好意地冷笑道︰「不愧是帝國的繼承者啊。」
「而我們,我們自以為捏著最保險的籌碼,以為星辰人會安分守己,到頭來卻像傻子一樣,被人耍得團團轉。」
「一如上次的戰爭。」
「不是麼,小王子?」
大廳里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泰爾斯掛著僵硬的臉色,艱難地抬起頭,回應廳內各色驚詫或憤怒的表情︰里斯班的疑慮,尼寇萊的咬牙,納澤爾的深思,跟他們比起來,就連蒙蒂那讓人不安的獵手目光,似乎都顯得柔和了許多……
以及……
以及女大公那難以置信和不知所措的眼神。
不。
塞爾瑪。
「嘿,你,姓璨星的!」
柯特森伯爵猛地站了起來,憤恨地看著角落里神情僵硬的王子。
「關于自由同盟,關于你那個瘋子父親的軍隊,你他媽的都知道些什麼?」
「你們是計劃好的嗎?」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他額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密集。
不。
我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
但在這句話月兌口而出之前,王子就死死咬住了牙齒。
不。
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更不是喊冤的時候。
如我所想︰意外發生了。
而我要做的,就是去處理它,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
冷靜,泰爾斯。
冷靜!
「嘿!」
柯特森怒道︰「你啞了嗎?」
他的聲音代表著北地人此刻心中的怒火,回蕩在大廳里。
王子猛地抬起頭,卻在塞爾瑪的眼里,看見慌亂而無助的目光。
女大公下意識地看著泰爾斯,又看看同樣凝重的里斯班,神情無措。
「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也許龍霄城是對他太好了,」林納伯爵捏動拳頭,在指節間發出嚇人的咯響,輕聲道︰「也許,我們該回歸一下北地人的傳統。」
「來點兒硬的?」
泰爾斯沒有回答。
北地人們望向星辰王子的眼神越來越凶悍,其中甚至包括護衛他身側的大公親衛們——在這種氛圍下,連同樣震驚的羅爾夫也不自覺地按上自己的手臂。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第二王子只能死命保持著冷靜,維持著最基本的思考,連同樣滿頭大汗、不斷拉扯他袖子的伊恩也無暇顧及。
這麼說的話。
事情不對。
非常不對。
自由同盟的反抗之舉,祈遠城的戰爭難題,龍霄城的權力風暴,黑沙領的喘息之機……
居然都源自,源自……
這些不同的對象,不同的動機,不同的行動,卻在同一個地方匯聚起來……
這其中的連接在哪里,線索指向的真相在哪里,事情的關鍵又在哪里?
面對王子的沉默,柯特森伯爵似乎越來越不耐煩,他猛地踏前一步!
「不合作?」
柯特森露出前所未有的凶惡表情,向著泰爾斯努了努嘴,磨著牙齒,一字一句地道︰「很好,那就生撕了他——直到他開口。」
這句話像是引燃了本就一觸即發的氣氛。
「沒錯!」
龍霄城的許多封臣們帶著同樣咬牙切齒的怒意,紛紛站起身來,發出潮水般的贊同聲︰
「草死他!」
「敢玩弄我們,那就付出代價!」
「展示北地人的態度!」
尼寇萊想要維持秩序,但卻無能為力。
羅爾夫神情緊張地站在泰爾斯的身後,面對北地人的怒火,似乎隨時準備好要孤注一擲。
怎麼辦?這是他的手語。
但事情的主角,泰爾斯卻一動不動。
他仿佛收束了一切情感,忍住了所有反應,像個石像一樣,僵硬地坐在原地,對怒濤般的詛咒和唾罵不理不睬。
像石像一樣。
「狗娘養的帝國人!」
「把他釘在城門上!」
「讓星辰人們嘗嘗肢刑架,虛偽的懦夫!」
聲浪還在繼續。
如永不止息的激流般,一次次地拍上礁石,無情而冷酷,震撼而可怖。
浪濤中心的泰爾斯只是沉默,不言不語。
仿佛世界與他無關。
混亂的大廳彌漫著怒火和恨意。
直到一道尖利而失控的女聲,像劃破烏雲的彩虹般,撕裂嘈雜的咒罵與惡言……
在英雄大廳里凜然響徹︰
「夠了——」
泰爾斯一個激靈!
所有人齊齊一驚,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向最高的那個座位。
在那里,年少的女大公不知何時已經離座而起!
她雙手捏拳,揮舞在身側,自己則死死咬著牙齒,面容扭曲。
此刻的塞爾瑪‧沃爾頓,就像頭護衛著獅群的絕望母獅般,頗有些歇斯底里地怒吼著︰「這里是英雄之廳!」
「都他媽的給我閉嘴!」
「閉嘴!」
女大公的聲音在梁柱間回旋。
封臣們的咒罵聲霎時平息下來。
大廳里回復了安靜。
只余下最高處的那個座位前,那位少女急促而顫抖的喘息聲。
所有人都呆呆地注視著情緒失控的女大公,望著她緊緊捏著拳頭,雙目通紅,憤然掃視全場的眼神。
仿佛又一次認識了他們的女領主。
「嘖嘖嘖,」亡號鴉蒙蒂饒有意趣地看著嘴巴上下開合,久久不能平緩的塞爾瑪,小聲感慨道︰「唔……哪怕是位小姐,也是個沃爾頓啊。」
泰爾斯則微張著嘴巴,遠遠注視著心緒難平的少女,心情復雜。
塞爾瑪。
不。
這時候的你,應該……
「這他媽是什麼?」伊恩在泰爾斯身後氣急敗壞地悄聲道︰「自由同盟的事情,你說——」
「你沒听女大公說嗎,」然而,這一次,泰爾斯只是冷酷地搖搖頭︰
「閉嘴。」
伊恩愣住了。
終于,一聲沉穩的咳嗽聲打破了沉默。
「坐回去,柯特森,還有各位。」
攝政大人嚴厲的聲音響了起來。
「無論喜怒無常抑或欺凌弱小,都是懦夫之舉,北地人還沒有卑鄙到那個地步,」里斯班伯爵站到柯特森的面前,淡淡地道︰「我們會決定如何處理此事——在與女士商議之後。」
「事情既已發生,再怎麼嚴刑懲戒他也是無用。」
「在那之前,泰爾斯王子依舊是我們的客人。」
攝政的話讓柯特森眉頭一皺。
「他是對的,」年老的納澤爾伯爵冷冷地附和︰「不過是一則軍情,看看你們都急成了什麼樣子——如果努恩陛下還在……」
兩位實權封臣的話讓大廳里的煩躁和怒火平息了不少。
封臣們紛紛坐回原位,但明里暗里投向泰爾斯的目光卻沒有分毫減少。
泰爾斯閉上了眼楮,大腦卻轉動得越發快速。
意外。
如果非要到那一步的話……
「女士。」里斯班回過身,溫和地對塞爾瑪暗示道。
塞爾瑪深吸了一口氣,收斂了方才的失態,臉色難看地在尼寇萊的攙扶下坐了下來。
她瞥了泰爾斯一眼,目中神情難辨。
「蒙蒂勛爵。」
里斯班伯爵在大廳回復秩序後,轉向一臉淡然的亡號鴉。
「祈遠城確定是星辰的軍隊嗎?」
攝政大人穩健地問道︰「是否有他人偽裝的可能?比如康瑪斯?」
「您知道我以前是干什麼的吧,」蒙蒂撓了撓後腦勺,對著台階上的尼寇萊努了努嘴︰「您覺得,我們搞錯目標的可能性有多大?」
封臣們齊齊皺眉。
「五千輕騎兵,不可能是地方貴族,只能是……」林納伯爵帶著審視和懷疑看著蒙蒂︰「你們交手了?」
蒙蒂搖了搖頭。
「幾天的時間里,那群星辰人連自由堡都沒有靠近,只是在遠遠地觀望,並不斷派出游騎偵查,」亡號鴉看著手上的信件,嘖舌道︰「從刃牙營地到自由堡的距離——天知道他們怎麼在荒漠里補給的。」
听到這里,許多貴族們微微一愣。
「游蕩,游弋,逡巡,避戰,關鍵時刻背地一刀,」說話的是納澤爾伯爵,只見老頭兒搓動著自己的下巴,目光微動︰「這戰術,听上去是不是很耳熟?」
「比如,十八年前?」
大廳里又是一陣沉默,許多人低下了頭。
柯特森伯爵閉眼嘆了一口氣︰「操。」
泰爾斯心中一動。
「索尼婭‧薩瑟雷和她的衛隊還在斷龍要塞里嗎?他們又是從哪里搞來的五千騎兵——哪怕都是輕騎——一股腦塞進荒漠?」最年輕的赫斯特伯爵眉頭緊鎖,下意識地扭頭去尋找那個身影︰
「這麼大規模的兵員調動,事先不可能沒有一點消息,暗室的消息呢?卡珊夫人,你的……」
赫斯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他及時地收住了嘴。
幾秒後,蒙蒂輕哼一聲︰「無論是要塞還是暗室,你們都該去問國王——黑沙領才最清楚。」
大廳里的群臣們又是一靜。
是呢。
王座已經不在英靈宮,不在龍霄城了。
只為埃克斯特而服務的暗室,自然也是一樣的。
所有人心中黯然。
這就是……努恩王逝去後的,龍霄城啊。
听到這里,里斯班伯爵長嘆一聲︰
「這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如果星辰牽扯其中,」攝政大人凝重地望向神情蕭索的女大公︰「那我們接下來的西征……」
大廳里重新響起封臣們的議論。
林納伯爵冷笑一聲︰「想象一下吧︰在我們作戰攻城的時刻,南邊的荒漠里有著整整五千人在不緊不慢地圍觀,隨時等著給我們一下,而他們的背後可能還有整個星辰王國……」
「二十年前,哪怕我們有三位大公合力,因為白精靈們和康瑪斯的插手,戰爭也拖了將近一年,」他眯起眼楮,仿佛想起了當年︰「猜猜看,星辰能把我們拖上多久,兩年?三年?」
「看到這一幕,國王想必很高興吧。」
祈遠城的使團們彼此對視,神情難看。
大廳里的氣氛越發壓抑。
泰爾斯無視著時不時向他掃來的不善目光,迅速重新排列著自己所知的信息。
事情不會有那麼簡單,也不會有那麼復雜。
只是棋局需要向上抬升一點,原本以為,這是埃克斯特與自由同盟,甚至埃克斯特內部的風暴。
自由同盟為了獨立,黑沙領為了渡過難關,祈遠城為了切身利益,龍霄城為了自身的權力平衡,其他大公們則渴望著坐視國王的衰弱與龍霄城的分裂。
而現在……
要把星辰加入進來。
那麼,在這場風暴里,星辰的最大利益,又在哪里?
「這還只是樂觀的情況,」柯特森伯爵掰著自己的手指,仿佛自言自語般計算著數字︰「如果對面……對面真的是在血色之年後傾巢而出的星辰王國……」
「再糟糕一點,算上在之前的戰爭里吃虧的白精靈,和看局勢下注的康瑪斯北方四城……」
「而我們,我們只有龍霄城和祈遠城……」
納澤爾伯爵看著他計算著籌碼的樣子,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說出那句讓許多北地人心中不忿的話︰
「埃克斯特上次打敗仗……是什麼時候來著?」
沒有人說話。
咚!
獨臂的克爾凱廓爾伯爵一拳擂上椅臂,發出沉悶的震響。
鐵青的臉色訴說著他此刻的心情。
封臣們紛紛捏緊了拳頭。
「情況變得復雜了。」里斯班伯爵臉色不變,平淡地道。
納澤爾點了點頭。
兩位老朋友和老對手,難得意見一致。
泰爾斯仍舊在飛快地思考。
一個個猜想浮上他的心頭。
「如果出兵的計劃不變的話,我們就需要重新調整兵力部署,包括征召兵員的質量,」這位老伯爵語氣沉重︰「對敵自由同盟,對敵星辰王國——這其中的差別可不是一星半點。」
「你是說,退兵?」里斯班的話穩穩地傳來。
「我沒有那麼說,畢竟女士已經作出了承諾,而且事關龍霄城和沃爾頓的榮譽,」納澤爾伯爵嚴肅地道︰「但如果仍要出兵迎戰,我們就不能再以之前的那種態度,草草對付了。」
「畢竟,我們要面對的對手,是將近七百年的——宿敵。」
「西陸之盾,帝國之裔。」
沒有人再說話。
只有亡號鴉搖著頭呼出一口氣。
祈遠城的繼承人,伊恩‧羅尼則瞪著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看泰爾斯,又看看台階上的塞爾瑪。
怎麼會……
大公的座位上,塞爾瑪神色怔然。
就在此時。
「不。」
林納伯爵抬起頭來,吸引了整個大廳的注意。
「問題其實很簡單,」這位表情冰冷,出言如刀的伯爵,這次重新看向了泰爾斯,如有深意地道︰「我們既不需要增兵,也用不著猶豫。」
泰爾斯頭皮一緊。
來了。
事情發生之後,他所最擔心的部分。
許多人微微一動。
「星辰有來攪局的軍隊。」
「而我們有他們的繼承人。」
林納伯爵陰冷地道︰「泰爾斯‧璨星王子,對麼?」
「一個璨星家譜上從未出現過的名字。」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身周射來的目光越發冷酷。
赫斯特伯爵一怔︰「你是說……」
林納伯爵嘆了一口氣︰「剁下他的一只手,給永星城送去吧。」
「告訴他的瘋子老爹︰馬上退兵。」
「問題解決。」
那一刻,女大公猛地扭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泰爾斯。
但泰爾斯依舊無動于衷。
于是女大公又著急地看向自己的攝政,但里斯班伯爵只是微微搖頭,示意稍安勿躁。
北地人們安靜下來,看向泰爾斯的眼神越發古怪。
在這其中,亡號鴉蒙蒂對他露出詭異的微笑。
依然像是獵手,看向自己的獵物。
泰爾斯嘆了口氣。
「嘿,適可而止吧,」終于,赫斯特伯爵忍不住出聲道︰
「這可不符合北地人的做法——鐵血王掏心下酒的蒙昧時代已經過去三千多年了!」
林納伯爵搖了搖頭︰「這就是他的作用,感謝諸神,浪費了六年糧食,這個金貴的人質終于派上了用場。」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等等,那可是一夜之間,處決三百貴族的鐵腕王呢——據說那瘋子全程觀刑,目不轉瞬,」柯特森伯爵殊無敬意地冷哼一聲︰「如果他真的如傳言般心如鐵石,這樣也不肯退兵的話……」
林納伯爵笑了。
「你們夠了,」赫斯特伯爵不耐煩地哼聲︰「釋放他換取退兵,或者干脆殺了他表明態度都行——對星辰人不滿,我們就折磨小孩子出氣?這算怎麼回事。」
林納伯爵冷笑一聲。
「這可不是出氣,再說,我們就是在釋放他啊,」他的眼中露出寒芒︰「只不過,以分期的形式而已。」
赫斯特伯爵皺起眉頭。
分期?
「一封信的說服力不足,那就兩封,三封,四封……」
「反正他除了手掌,還有手臂,腿,腳,還有眼楮,鼻子,耳朵……」林納伯爵陰冷的話語回蕩在泰爾斯耳中︰「每寫一封信,我們都‘分期’釋放這位王子的一部分。」
「直到凱瑟爾王退兵。」
「或者絕後。」
听到這里,泰爾斯閉上了眼楮。
掰手指算一算︰上一章更新是周二吧?這一章更新是周三吧?
周二到周三都有更新……唔,沒問題,我才木有斷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