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刃沒有回答法官的話,又或者說,他不屑于回答。
「你還想離開這里嗎?黑刃。」
「想。」
「你還想獲得幸存者名額嗎?黑刃。」
「想。」
「你想殺死愷撒嗎。」
當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法官的身體前傾了。
那是帶著攻擊性含義的動作。
他在用問題,逼迫他。
黑刃抬起頭盯著法官︰「我為什麼要怎麼做。」
「你懂得,愷撒一天霸佔著幸存者名額,你就一天不能離開。」
「……會有其他辦法。」
「什麼辦法?等著其他玩家殺死愷撒?還是借助獵人的手除掉愷撒?」
「……」
「別否認了,黑刃,其實,你一直都想殺死愷撒,她是你的敵人,和其他所有玩家一樣,不過是你前進路上的絆腳石罷了。」
法官斬釘截鐵地說,似乎想要直接戳穿黑刃表面的所有掩飾。
黑刃沉默了幾秒後,冷冷一笑。
「不要說得你很了解我一樣。比起愷撒,我更想殺死你。」
黑刃的聲音從防毒面具後傳來,暗啞,低沉。
這句話,他說得十分認真。
「殺我?你有機會嗎?」
「誰知道呢。」黑刃喃喃。
「哦?那我倒是十分期待。」
「我也是。」
談話一時之間陷入了僵局。
法官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外套的袖子。
他改變了一下話題。
「來說說那個小女孩吧。」
「……」
「那個代號奧佳爾的小女孩,你為什麼要犧牲一次自己的生命值救她回來?」
「我拒絕回答。」
「沒關系,我大概猜到了一點。」法官說著,拿出了一張照片,放在了桌上。
逆著光,黑刃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卻隱隱約約看到那張照片上似乎是一個黑人小女孩正抱著玩具、坐在小木馬上。
他呼吸一滯。
而這,就是法官想要看到的。
「我明白了。」
「她在哪里?!」黑刃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他掙扎著就想要從木椅上站起來,但是雙手雙腳都被束縛著,他咬著牙卻動彈不得。
「……呵,我拒絕回答。」法官用黑刃剛才回答他的話回答了黑刃的問題,之後,滿意地看著黑刃眼中燃燒的怒火,「生氣嗎?憤怒嗎?想知道這個小女孩是死是活嗎?黑刃,殺戮吧,殺掉所有擋在你面前的人,拿到幸存者名額,離開這個虛擬世界,你就能回去找她。」
溟河系統‧暗室3
「 嚓。」
燈光打在伊卡洛斯金色的頭發上,他急促地眯了一下眼楮,身體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這時候,他發現自己被禁錮在了木椅上,完全動彈不得。
「哦?又是談話時間?」
伊卡洛斯微微一笑,他低下頭,額前金色的劉海稍稍遮擋了幾分刺眼的光線,讓他的眼楮不那麼難受了幾分。
法官正坐在他對面的桌子後,看著眼前這個金發男人。
「看來你已經輕車熟路了。」
「參加了三輪游戲,一些固有的套路,還是知道的。」伊卡洛斯說著,動了動手腕,「模擬審訊逼供?哼,你們的細節做得還真到位。」
「當然,特別是對你這樣的知情人,‘細節’,自然要做得到位一點。」
法官的這句話,像是另有所指。
「罪大惡極的人扮演著審訊者的角色,無辜被冤枉的人囚禁在審訊椅上,這個世界顛倒黑白,是非不分,真是令人作嘔。」伊卡洛斯說著,抬起頭盯著法官。
他看不清楚此刻法官的表情,但卻可以想象出他此刻眼眸中的嘲諷。
「別把自己說得這麼清白無辜,伊卡洛斯,在這個世界里,沒有好人,所有人,都是罪有應得。就算是奧佳爾,也是待罪之人,她的出身,就是她的原罪。」
「你自以為能夠充當神的角色,為所有人判罪,但其實,你才是真正罪孽深重的人。」伊卡洛斯的語氣褪去了幾分方才的浮夸,多了幾分嚴肅,「跳梁小丑,在舞台上扮演者審判者的角色,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其實,身上背負著更多的人命。斯科特,這個游戲中的所有NPC,都是你殺死的人,你的謀殺罪,逃不掉。」
「逃不掉?哼,你覺得我會被制裁嗎?」法官聳了聳肩膀,一副無所謂的語氣說道,「我現在的社會地位,已經不是你所能夠想象的。我能用我的手段、金錢、人脈擺平所有的問題,就算是法律,也制裁不了我。」
「是嘛,可我認為,那只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末日審判,終將到來,上帝及他的聖令執行者,會將你打入地獄的最深處,直到你償還所有罪過。」
「哼,你這一套,是跟凱瑟琳學的?」
「你能記得這一點,看來你也不曾忘記她。」
「我當然不曾忘記。」法官說著,從椅子站了起來,他整理了一下外套的下擺,走到了白熾燈的後面,「這幾年來,我每一日都活在對她的仇恨中,她親手打碎了我所有珍惜的一切,把我推入無盡痛苦的深淵,我恨她,恨不得每日都重復殺死她!」
「斯科特,那是任務,是她的使命。」
「使命?任務?為了任務就能犧牲我的家人嗎?」法官用力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如果不是她強行命令特工們按兵不動,我的女兒就不會被炸死!她當時只有四歲,還被抱在保姆的懷里,就這樣被炸彈炸成了許多塊肉塊!就在我眼前!」
「……斯科特,如果當時凱瑟琳下令救出平民,就會打草驚蛇。」
「為了打垮血眼組織,就要犧牲我的女兒嗎?!」
「我們在成為臥底之前,就曾這樣宣誓過——‘永遠忠于軍情十三處,甘願犧牲自我,甘願犧牲一切,使命至上,任務至上。’」
伊卡洛斯看著法官走動的身影,一字一句地說著。
那些誓言,他一直牢牢記在腦海深處。
只不過,自己一直不願意想起罷了。
「加入軍情十三處,是我最後悔的決定。我的底色本就是‘黑色’,何必偽裝成‘白’的呢。」法官說著,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我為我當初錯誤的選擇承擔了代價,凱瑟琳,也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斯科特,你不應該這樣。」
「你覺得你有立場這樣說嗎?」
「……」
「伊卡洛斯,你不也是被軍情十三處放棄的人嗎?」法官冷冷一笑,「相比之下,我比你更幸運一點,我和你不同,並不是軍情十三處放棄了我,而是我放棄了軍情十三處。」
「……」
伊卡洛斯沉默不語。
他的沉默,像是他的無力反駁,又像是他稍有的不願意面對這一切的懦弱。
「所以現在,我坐在了審判者的位置,而你,成為了溟河系統的階下囚,將永遠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哼,勝負未分之前,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被永遠困在這里?」伊卡洛斯看向了法官,這一次,他的金眸恢復了往日里的銳利。
「客觀上來說,黑刃與愷撒的實力都在你之上,我很難不那麼推測。」
「愷撒,從來沒有離開溟河系統的,而且她本身就是‘出生’在溟河系統的人,對外面的世界一概不知,從某方面而言,她更適合留在這個熟悉的世界里。而黑刃,雖然想離開,但他的性格存在著缺陷,特別是PTSD,是他的弱點。」伊卡洛斯不急不慢地說,「如果我能夠好好利用這兩個人的特點,離開,並不是什麼難事。」
「哼,說得你像是不願意離開才一直留在這里一樣。」
「溟河系統比現實世界好的一點就是,對于你不喜歡的人,隨時可以殺死,而法治社會則不行。」伊卡洛斯像是若有所指一樣,看著法官,「這一點,我相信你在現實世界里,應該深有體會。」
「……你指的是阿諾?」
「難道不是嗎?雖然我能想象出你的死亡名單上有哪些人,但為首的,一定是阿諾。」
「呵,你倒是聰明。」法官輕啟雙唇,「這麼多個玩家中,我最喜歡和你說話,因為和你說法不費勁,不用拐彎,而且,你是我為數不多的能夠敘舊的人。」
「是嘛,但我覺得我和你可沒什麼好說的。」伊卡洛斯似是不在乎一眼別開了眼楮,「在我看來,你不過是扮演了溟河系統的工具人罷了,宣讀游戲規則,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好。」
「伊卡洛斯。」
「……」
「你覺得自己還能活多久?」
法官的這句話,別有深意。
「……猜對有獎嗎?」
「沒有,但不妨試試。」
法官一擺手。
伊卡洛斯淡淡一笑,他瞥了一眼白熾燈,像是看向了刺眼的太陽,那一刻,他心中有了答案。
「我認為,我活不過這本輪游戲,要麼成為幸存者離開,要麼死在這里,不會有第三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