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日找到了她。
他以為她就是他那個失蹤了的妹妹，所以沒日沒夜地照顧她，甚至擔心天黑了會不會人就不見了。
所以老人一說天快黑了，他就立馬跑出去，是希望能快快將門關了。
此刻望著匆匆端進屋來的熱水，和他那拿著毛巾小心翼翼幫她洗臉的動作，籬落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難受一個小小的孩子該是有著怎樣的一種責任，才會將妹妹不見了的事記了那麼多年。
哪怕傻了，都沒有忘記。
整整五年泡在海水里，只為了找尋那個丟失了的妹妹。
她很感動，甚至是心疼。
心疼他的傻，更心疼他的命運多舛。
她希望自己能幫他，所以打算在離開前將自己身上的錢全留給他們，哪怕這無法表達她對他們救命之恩的一點點感激之情。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老人說這些話的用意。
因為她在少年出去倒水的時候突然跪在了她面前，然後捏著她的手道，「孩子，你能幫女乃女乃一個忙嗎？」
老人突然的動作嚇了籬落一跳，她忙起身想將她扶起來，可老人死活不肯。
「女乃女乃您別這樣，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有您向我下跪的道理。您說，只要阿籬力所能及的絕不推辭。」
听她這麼說了，老人才終于站起身來。
然後走到一個破舊的櫃子前，將一件被折疊地整整齊齊的衣服取了出來。
這衣服籬落認得，是她的那件在泥潭里打過滾的外衣。如今已經被洗得干干淨淨。
「孩子，女乃女乃知道你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本不該讓你為難，可女乃女乃年紀大了，實在無力再照顧傻子。你能不能將他帶走，做個奴才或者苦力都行，只要能填飽肚子。」
望著老人滿眼的懇求，籬落有些猶豫。
如今她的處境並不安全，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將他們安全帶往京城。
不過想了想，她還是答應了。
「好，女乃女乃。咱們先收拾收拾東西，明日一起離開。」籬落知道她的意思，可她又怎麼可能只帶走傻子而丟下她呢！
所以她打算先在澤城置辦一處宅子，將他們安頓好。再等蘭馨回來給他們治病，治不好也沒關系。生意做的好的話，她完全有能力養活他們。
「好好好，那我現在就去收拾。」
老人似乎很開心，立刻從櫃子里取出一個好像早已收拾好了的包袱和幾雙新鞋。
「女乃女乃，這是給我做的嗎？」少年剛倒完水從外面進來，一關門就看見了老人手里拎著的新鞋，于是一臉興奮地跑了過去。
「別吵，安靜呆著。」老人沒好氣地用鞋子在他頭上敲了一記道，「天黑了知道嗎？」
「知道了。」一听說天黑了，少年本想躺地上耍賴的動作立刻停住了，然後匆匆跑去籬落身旁坐下，一副打算守夜的模樣。
「去睡吧！我不會不見的。」沒過多久，少年突然有了困意，籬落忍不住輕輕推了推他。
「我不困。」傻子不依，突然給自己來了兩個耳摑子，嚇了她一跳。
「孩子，你這件衣服實在太招搖，路上怕不安全。走的時候就別穿了，穿這件可好。」說著，老人拿出一件洗得發白卻沒有補丁的衣服遞給她，「這件衣服還是女乃女乃結婚時穿過的，雖然舊了點，但沒破。」
「這衣服挺好的，謝謝女乃女乃。」籬落沒有拒絕，她知道老人的心意。
也知道這衣服定然在老人的心里十分重要，要不然不會放了這麼幾十年還沒破，顯然是舍不得穿。
于是她看著她將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裝進包裹里，再把她自己的那件放在她枕頭邊。
「好什麼，就是一件粗布衣裳罷了。」老人說著，看了她一眼。
這才發現少年正坐在矮凳上靠著牆打盹，于是拿起拐杖在他身上敲了敲道，「怎麼睡著了，要是想睡就去床上睡。」
「我不想睡。」被這麼敲，少年突然清醒過來，然後一臉倔強道，「我一點都不想睡。」
「去睡吧！女乃女乃會幫你看著的。」說著，她模了模他的頭道，「兩天沒睡了，不累嗎？」
「不累。」少年說著，用力甩了甩頭。
但很快他就歪著頭睡著了，不過這次老人並沒有叫醒他。
而是拿了一床破舊的薄被給他蓋上，然後又將籬落身上看起來稍顯厚些的舊被子掖了掖。
最後又拿了幾個瓶子裝了些熱水在她腳下放著，還在屋里點上了爐火。
「女乃女乃，天晚了，您也早點休息吧！」見老人一直忙活個不停，籬落實在看不下去。
于是在瞌睡蟲來襲之前不忘提醒道，「這事不著急，什麼時候收拾好什麼時候走就是了。」
「好，女乃女乃知道的，快睡吧！」說著，老人起身又坐在了紡車邊。
一整夜，籬落睡得並不安穩。
迷迷糊糊中，總會看見老人在燈下穿針引線縫制衣裳時那垂垂老矣的身影。
幾次勸說無果後，她再次沉沉睡去。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女乃女乃，快醒醒，我肚子餓了！」少年哭喊的聲音突然將籬落驚醒。
她嚇得趕緊從床上起來，這才發現女乃女乃居然不在屋里。
順著哭聲，她在外頭的一個四處漏風的柴間里發現了躺在木板上的老人和正蹲在她身旁使勁搖晃著她的少年。
老人穿著壽衣，筆挺挺地躺著。身旁除了一個空碗，還有一個很小的竹筐。
筐里正放著一件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裳。一件大紅色新郎服，一看就是女乃女乃為傻子做的。
這件衣服，想必就是老人連夜縫制的那件。
望著手里的衣裳和老人臉上那安詳的宛如睡著了似的面容，籬落忍不住哭了。
因為她知道這是女乃女乃最後的遺願，也知道她為何這樣做。
可能是怕拖累她，也可能是怕她食言。
老人死了，以這樣的方式決絕又體面地走了，讓她不得不帶著痛苦去完成她的遺願。
其實她不知道，她阿籬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的，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根本沒必要這樣。
可事情發生了，他們只能忍痛將她埋了，就埋在傻子父母的墓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