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從薛翎的眼底暈開,她感嘆的說道,「真羨慕表姐,這樣無憂無慮的年紀真好。」
曾憶含笑提醒她,「即便算起前一世,你也才不過十七歲,只是經歷的苦難多了一些。其實,」
曾憶緩緩的劃船,兩旁的蓮葉擦過薛翎的耳畔。
他的聲音透著暖意,「父母便是每個人的避風港,他們用身軀撐起一方天地,這一方天地里,歲月靜好,無憂無慮,無論父母哪一個離去,這一方天地都不再完整,你如是,我亦如是。」
父母離去,小小年紀被迫撐起一片天來,他是孑然一身,而她不一樣,她接下父親留給她的擔子,還要給母妹撐起一方天地來。
曾憶說起這一番話,既是感嘆自己的命運,更是憐惜薛翎。
薛翎低下頭,「我有時候在想,或許我上一世沒有做過好事,所以這一世比別人過的辛苦,」
她伸出手,鞠了一捧水,水清清涼涼的。
「其實,我這一輩子也算不得什麼好人,好在也不會有下輩子了。」
「薛翎,」曾憶極少看她這樣感嘆,心里泛起一點點的憐愛,「你並不是一個人,即便是前世,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也一直在陪著你,以後,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
薛翎抬起頭,看著他,他的眼神深邃清澈。
她的心底生出一絲彌足之意。
「我已經很知足了,」薛翎說道,「至少,母親還在,我還有依靠,比起前世已經好太多了。等塵埃落定的時候,或許我也能放下所有,盡情的恣意一會,就像表姐這樣,」
提及前一世,兩人都有些沉默。
浮現在曾憶腦海里的便是初見之時,那個十六歲的如畫少女,刻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記憶之中的人兒和眼前的少女重疊在一起。曾憶有些恍惚。
曾憶看著眼前的薛翎,這才發覺薛翎今天的裝束與往日全然不同。
薛翎已經行了及笄之禮,此時挽起頭發,落在曾憶眼底,終于有了一些記憶的模樣。
不過,記憶里的少女更多的是一種清冷而孤傲的模樣,而眼前的薛翎眼眸堅定,神色淡然,仿佛萬事萬物都進不了她的心里。
他想起那個撞入他心里的一幕,二八芳華,只一眼,便落在眼中,藏于心中。
「塵埃落定?」曾憶重復了這四個字。
此情此景。
人也恍惚起來。
「我也盼著那一日,」曾憶說道。
他狀似雲淡風輕的看著薛翎。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可以像你的家人一樣,喚你一聲阿翎嗎?」
這一句話看似普通,但是問話之中蘊含的意思,薛翎不可能不明白。
男女有別,女孩子的小名,外人不能隨意稱呼。
阿翎兩個字,飄入薛翎的耳中,叫她心里一顫。
曾憶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沉穩,帶著一點點的試探,就這樣問出了口。
薛翎沒有答話。只是抬起眼眸,看著曾憶。
那一雙眼眸極其深邃。
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就像是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
旁邊嬉鬧的聲音全部淡去。
情情愛愛的,薛翎一直覺得極為奢侈,此時此刻,卻有了一種真切的感覺。
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有那麼一個人,願意和她一起擔下一切。
她心里不是不觸動的,薛翎揚起半張臉來。
「我,一只腳已經踏進了地獄了。」
曾憶並未猶豫,說道,「我前一世可以跟你一起赴死,今生亦是一樣,上天入地,只要你回頭,我就在你的身後。」
薛翎手中握著方才摘的一支蓮花,感受著蓮花的清香。
「我也不能像其他的女子一樣相夫教子,即便卸下薛家的膽子,我所學的這一身醫術也注定了我必須拋頭露面,行醫救人,你想好了嗎,」她繼續問道。
「前世,我就已經想好了,只可惜,你不肯給我這個機會。」曾憶苦笑道。
薛翎的聲音越發的低,「光是好好的活著就已經要耗盡我所有的力氣,和我一起,不可能過著歲月靜好的日子。」
「我知,我幼時喪父喪母,這些年孤身一人,這種漂泊無依的感覺,你肯定是明白的。」
薛翎點頭,「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總是不忍心,每個人都會渴望有個家,你如果選擇一個大家閨秀,現在就可以夫妻琴瑟和諧,生下一雙兒女,便是一個家。而我,給不了你這樣的溫暖,」
薛翎笑的虛無,「我的肩上擔負著的重擔,只會連累你,先生是聰明人,這一步一旦踏出去,以後會怎麼樣,你想過嗎?」
「我想要不是家,不是安穩的生活,不是榮華富貴。」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我想要的是你,是看著你安穩,是有你的家,薛翎,我不是毛頭小子,不是一時沖動,從上一輩子,我就已經想好了。」
他的話音未落,就听到她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那樣的輕柔。
「你若是想,現在也可以。」
她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眸子依舊是不容褻瀆的光芒,但是透著真摯。
「什麼?」曾憶有些不解。
薛翎看曾憶愣住了的模樣,「你若是想喚我一聲阿翎,現在就可以,」
她抿著嘴笑了起來,再一次的說道,「稱呼而已,現在能真心這般喚我的就那麼幾個了,你若是願意,現在也可以。」
曾憶張了張嘴,聲音已經發啞,「女子對于閨名格外珍視,非至親不能稱呼,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卻這樣應下,會讓我產生誤解,你,」
薛翎伸出手來,小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是誤解,是承諾,你沒有听錯,而我也說的很清楚了。」
「你,為何忽然,」
薛翎搖了搖頭,「就像你一樣,我也不是一時沖動,我已經想好了。所以,你呢?」
他反過手來,握住了薛翎的手,「阿翎。」
聲音瑟瑟,「我盼了兩世的心願,你可是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