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談心2

薛老太太的聲音漸漸的有些哽塞,「他擔憂著薛家的一切,也擔心你,雖然不怎麼說,但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能覺察到。」

薛老太太提起獨子,不由得紅了眼眶,「他說,薛家百年巫醫世家,如今這行勢讓他覺得乏力,若再給他二十年時間,或許能夠稍稍改善,只可惜一切沒有選擇,這一堆爛攤子,留給誰來接手,都讓他愧疚,所以,他說憑天意吧。」

薛翎听著這話,眼眶里不知不覺的浮現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最後依舊沒法化作淚珠,只有一聲嘆息。

沒人比她更清楚這一堆爛攤子多麼棘手。

從前,無數次的想要逃離。

歷經了兩世,她現在已經確定,沒人比她更適合。

薛翎抬起眼瞼,情緒早已經隱匿,那一世,祖母並沒有和她說過這樣的話。

或許是因為母親之死,先是哽在了祖母的心底,而後又哽在了她的心底。

漸漸了就成為祖孫之間無法跨越的一道橫溝。

祖母疼愛她,護著她,卻沒法子和她說一些心里話。

而她也一樣,依賴祖母,親近祖母,卻沒辦法跟祖母吐出心聲。

現在,母親好好的活著,那一道橫溝已經不再。

祖母這樣的一段話,似乎填補了她歷經兩世不能觸模到的一段空白。

她並不知道,父親還說過這樣的話。

薛翎輕聲的問道,「祖母,爹爹,爹爹他還說了什麼?」

薛老太太拉了薛翎的手,「丫頭,這話,我也原本想著爛到肚子里,如今我瞧著這族中長老只怕各懷心事,看著你越來越有主見,才想著和你說說心里話。」

薛老太太拿了帕子擦了擦眼淚,這才繼續說道,「你爹爹自知命不久矣,這才用心教你巫術,他曾說過一句話,他也不知道教了你這些,會不會害了你,可是到了臨別之際,他還是把醫術交給了你,我想,他也是沒有別的抉擇啊。」

薛翎記得,便是父親也曾對著她說了這樣的話,「阿翎,你若是個男孩子就好了。」

這樣的話父親說了不止一次,尤其到了大限之時,父親迷迷糊糊之際,總是會念叨幾次。

她從前只當父親終究不能免俗,到底是存了重男輕女之心,並不知道這背後還有這樣的擔憂。

薛翎眼楮有些發澀,說道,「祖母不必替我擔心,我是薛家女,為了薛家分憂本就是天經地義,沒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薛老太太心里的憐惜越甚,她還想和薛翎再深談幾句,但是想著薛翎年紀太小,終于還是把到了唇邊的話咽了下去,只是說道,「阿翎,你好好的休息,讓我再好好的想一想,再想一想。」

薛翎起身想送,「祖母也不必過于煩心,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很多事,過早憂慮並無這個必要。」

薛老太太視線落在薛翎的衣衫上,「快去洗個澡,換身干爽的衣物,好好的休息一下。」

薛翎嗯了一聲。

送走了薛老太太,薛翎坐在椅子上,提著的那一口氣終于松懈下來了,整個人便有些乏力。

她現在一動也不想動。

「姑娘,我去放了水,你好好的泡個澡,休息一下。」絲雨柔聲的說道。

薛翎很想拒絕,她現在只想癱在床上,讓自己放松。

不過想著這一身污漬,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泡了澡出來,看見母親正坐著桌旁。

「阿翎過來,吃藥。」

薛翎走了過去,坐在了對面,只見桌面上的碟子里放著一粒小拇指大小的藥丸,她看著一愣,「阿娘,這是治風寒的藥方,似乎和薛家的湯藥不一樣。」

蔣悅說道,「不錯,我瞧著你畏懼苦澀,每次忍著喝藥的樣子叫我心疼,便估模著藥量,做了藥丸,你先吃吃看。」

薛翎拿起藥丸,放入唇中,只有極淡的中藥味縈繞在唇齒間。

她有些驚喜,「如此甚好,很多不喜湯藥的便可以直接用藥丸,阿娘,你好生厲害。這是如此配置的。」

蔣悅說道,「就是估模了計量,然後輔以一些不影響藥性的輔料,加以制成,等回了薛家,我慢慢教你。」

薛翎點了點頭,她才說道,「果然絕妙,我會好好的學的,阿娘。」

蔣悅不由得笑了起來。

母女之間說了一會子話。

蔣悅這才問道,「阿翎,今日祠堂里,都說了些什麼?那群老頑固沒有為難你吧。」

薛翎忍不住笑了起來,老頑固三個字倒是十分的相稱。

「我告訴他們,說是爹爹提前用卜筮之術算出來了這巫術會被毀去,以防萬一,便提前教會了我這祖傳中的術法。長老們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我呢。」

蔣悅說道,「卜筮之術都是唬人的,你爹爹要是知曉接下來發生的事,為何絲毫不曾透露。」

薛翎嘆了一口氣,只是附和了一下。

母親不信的東西,她並不想說太多。

但是卜筮之術,有兩個弊端。

其一,只能窺探出近期之事。

其二,施術者不能替自己或至親佔卜,因為過于關切,而導致心神干擾,結果多會有失偏頗。

所以,不替自己和至親佔卜已經是薛家不成文的規定,這些只有嫡傳之人才會知曉。

就像她不可能推斷出自己,母親,妹妹三人的凶吉一樣。

那一日她說自己推斷出母親有難,這樣的事情,也就只能騙騙蔣媽媽罷了。

而後來她越發的覺得推斷出來的東西除了干擾抉擇,而最後的結局依舊難以改變,她便只用卜筮之術推斷病癥。

她四年巫主,確切來說斷吉凶只試過一次,剛剛好窺探出了巫蠱禍亂。

有時候未卜先知並非好事。

到了現在,薛翎有些明白母親一直這般詬病這巫術的緣由。

薛翎收起思緒,並不細談此事,轉移話題,「今日,長老們說了,想在爹爹頭七之前定下嗣子,阿娘,兩位堂兄,你更屬意哪一個。」

蔣悅想起了薛源和薛昊,她微微的皺起眉頭。

她一個也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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