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林隱孤村付一炬 雪埋冤案涉兩朝(中)

胡世玉等人轉了一圈,卻也尋不到出路,只得怏怏回轉。

眼下除了原路返回後山,別無他法。

好在梁簫笙在來路上都已經做好了標記。

否則單憑記憶,哪里還能在這山林間找到歸途秘徑?

若是陷在林中,就算能避開所有陷阱埋伏,繞個大半日尋不見出路,估計也只能落個困乏至死的下場。

秘徑的出口處,離白雲峰高橋尼結廬之處不遠。

後山的許多疑點,終究還需要高橋尼給出個解釋,

眾人護著胡家千金返宅,也就不差這兩步路,順便來盤盤這位身份復雜的不死神仙。

只是來到慶雲墜機坪的時候,一團火光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火光旁傳來陣陣嚶嚶哭聲,火光里是依稀一具白衫人形。

胡世玉忙躍上前,向抱頭哭泣的吉白尼和帛媛發問,

「這是何意?」

吉白尼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應道,

「高橋已經去了,貧道只能依著故國習俗將她火化,希望火神能送她魂歸故里。」

「你說已然肉身得道,享壽八百的高橋尼死了?」

孟珺婷滿目狐疑,在這個當口,最關鍵的證人忽然暴斃,尸體又被處理得如此草率,怎能叫人不生疑。

「所謂八百壽元,不過是子虛烏有。

八百比丘尼,哼,此時還不是化作白日飛灰?

貧道知道你們是對我起了懷疑,懷疑高橋尼與私闖入山的賊人有勾結。

可是高橋尼自太武帝初建保義時就已經在軍中留有檔案,履歷可有問題?

吉白雖然地位低微,但是跟隨在高橋前輩身邊,一直勤勤懇懇,可曾出過什麼差錯?

若是諸位上官因我倭國鄉俗便生疑慮,那麼便懇請諸位代為照顧高橋前輩的遺孤。

吉白,以死自證清白好了!」

吉白尼說罷,挺身便縱入火中,

饒是胡世玉身手敏捷,一把將她提了回來,

那熊熊烈火也已灼傷了她半邊面目,將她痛得嗆地哀號數聲,便暈死過去。

胡世玉方才親自出手相救,自然知道吉白尼方才死志決絕,並非做戲,

只能嘆息一聲,吩咐孟珺婷速去將人送到全神醫那里治傷,再留元純陀安撫此刻已經嚇傻的帛媛。

這一日來命案連連,蹊蹺異事層出不窮。

胡世玉深知這後山再難成為室外桃園,憂思填膺,恍惚出神,呆立在火光前,靜靜地望著高橋尼的尸體如那秘境村落般化作一掊焦土。

慶雲陪了片刻,似是知他心思,善意提醒道,

「其實,還有一條線索沒有斷。」

「你說的是前山的空空空空大師吧?」

胡世玉愴然道。

「不錯!去過那處村落的人,至少還有空空空空和楊紹先。

他們此時都在前山蘭若。」

「楊紹先前幾日因不滿佛賢誣告,憤然離寺,回返仇池,此時已過了代地。

空空空空受邀去洛陽傳法,至今下落不明。

保義軍,這幾日也沒有吃閑飯啊。」

胡世玉畢竟是胡世玉,

對于可疑的人員,一直都有安排跟蹤排查,

慶雲並沒有比這個持重的老江湖多想出幾分。

「既然楊紹先有問題,那麼那個楊洌……」

「楊洌絕無問題!

她為何能自由出入後山,你日後便知。

楊紹先與空空空空勾結,必是瞞著她的。

她對秘徑一無所知。」

慶雲見胡都督如此篤定,也不便多言。

只是這樣一來,所有線索,那就真的都只剩了斷頭,亂糟糟再也理不出頭緒。

「你先帶瓠姑娘回白鹿峰吧。

今天吉白尼多半也要在書山暫住,替我看緊些。」

瓠采亭重逢慶雲,心情實是大好。

北魏朝堂派系斗法,她本就不太感冒,

若非不忍見大哥憂心過甚,她才懶得理會這許多閑事。

所以這一路又蹦又跳,似乎還頗有些游興,尤其是見到書山的分岔路口,更是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

慶雲只能警告她,這山上的暗探機關數不勝數,這才勉強斷了她胡鬧的心思。

吉白尼受了嚴重灼傷,神志已不清晰。

全神醫用了許多消炎止痛的藥物,這才讓她稍有緩和,沉沉睡去。

好在故紙廟的面積夠大,新增幾名宿客,並不難安排。

之前廟里只有三個光棍終日死氣沉沉地大眼瞪著小眼,

這幾天隨著慶雲等人陸續到來,倒憑添了不少活力。

故紙廟的規矩,入夜是不能點燈的,

慶雲還記得馮太後那日的暗示,忙趕在日頭落山前,去找蕭竟陵聊天。

近年來蕭竟陵的交際圈非常狹隘,除了王書仙和全神醫,接觸最多的,怕就是蟲二先生那個老不修了。

今日蟲二先生出了意外,對蕭竟陵的觸動非常大,一日之間便蒼老了許多。

他見慶雲來問候自己,並不回避。

早些時候孟珺婷送吉白尼上白鹿時,他便已經知道這一天的追蹤並無所獲,于是便與慶雲對坐品茗,好一陣唏噓。

慶雲簡述了一下追凶的情形,忽然話鋒一轉,非常自然的切入了正題,

「在後山荒村,晚輩發現了我派前輩陳道巨的蹤跡。

據說他本意是想入嵩山謁見蕭前輩,不料遭宵小誆騙,困在那里。

陳叔待我如再生父母,他與封魔奴遭遇,下落不明,吉凶未卜,晚輩很是擔心。

不知蕭前輩和陳叔有何舊誼?」

蕭竟陵聞言,打了個哈哈,一聲苦笑,

「慶少俠,你耐著性子陪老朽講話,怕就是為了打听當年那樁舊事吧。」

慶雲面頰一紅,連忙辯解,

「不,不,不。也不全是。

只是許多事情都趕在了一起,難免惹前輩誤解。」

「哎,有什麼誤解不誤解的。

有些事情遲早都是要說,遲說早說,都是一樣的。

撿日不如撞日,老道再沏一壺茶,

我們,慢慢分說。」

蕭竟陵坐定,再一開口,就像是鼓角橫吹的伶人,不配樂的清口,嗓音雖然沙啞,卻抑揚頓挫,中氣十足,說到興起處,手中茶杯砰然扣案,直將慶雲听了個目眩神迷。

話說當年齊武帝駕崩,太子蕭長懋早逝,由太孫蕭昭業繼位。

蕭昭業正是叛逆年紀,一身紈褲陋習,如此德不配位,將朝中攪得是烏煙瘴氣。

當時齊國朝野上下,無不企立新帝,

而人望最高,最為名正言順的,自然是武帝次子竟陵王蕭子良。

雖然蕭子良本人志向之是安心做一個附風雅,信黃老,喜清談,念釋迦的閑散王爺,可是畢竟也不希望見到齊國傾頹毀于昏君。

于是在重臣王融的建議下,蕭子良漸趨前台,逐漸壓制了幼帝。

大位更迭其勢已成,可謂順天應時,朝野皆慰。

恰在此時,西昌侯蕭鸞找到了蕭子良,

他與蕭子良閉門秘議,直叱當年高帝蕭道成得國不正。

蕭子良大驚,忙問蕭鸞何出此言?

蕭子良為人極講規矩,不該是他的,他絕對不會去爭,

如果他不是帝位第二順位繼承人,而且當今天子又失德如斯,他是萬萬不會走到前台的。

所以他才會對蕭鸞的說辭如此在意。

蕭鸞講起當年蕭道成謀國,真正的底牌既不是褚淵,也不是蕭持斧,而是掌握了當時忽律奇兵的胞兄蕭道生。

當年買通宋廢帝劉昱身邊侍衛,弒君易主;

提前查知袁粲,劉秉對蕭氏不利,平叛肅反,

都是蕭道生所轄忽律軍的功勞。

蕭道成深知蕭道生的影響力,自己若是繼續借助忽律軍迫劉氏禪位,屆時黃袍加身的很可能便是自己的兄長。

因此蕭道成便對兄長生了殺心,

他假意找蕭道生秘議,欲執行換天計劃,擁立兄長為帝,

但是南國變故,首先需要防的是北朝動向。

若沒有事先做好布置,南國變天之時,難保不是北國鐵騎南下之日。

故而蕭道成拜托兄長在北國也制造出一些亂子,比如——刺駕!

一旦北朝陷入亂局,那麼南朝換天計劃便再無障礙了。

是時北魏幼主元宏新立,馮太後牝雞司晨,朝中也並非鐵板一塊。

蕭道生應命北上,當時通過任神通與北朝一些心思活絡的保義軍接上了頭,一同策劃刺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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