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零六章 劍花與盾矛(中)

有的人具有一種或多種天賦,這種天賦或是與生俱來,或是在某些不經意的經歷和思想轉變中誕生,但不論如何,它是不曾被本人察覺到的,也不容易依靠主觀訓練成立。

當然,  這不是說天賦至高無上,無法通過後天努力與之持平,而是說主觀上有意識的引導自己的行為從而滿足某種特質,與無意識的就已經按照某種理念去行事,這二者之間仍然是有所區別的。而後者,不論其產生的來源為何,  總是會個人一種與生俱來的錯覺,因此被歸結為天賦。

就比如現在的阿塔,她對于架勢的切換和戰場情勢的把控就發自于無意識,這是種天賦,會讓她的對手頭疼的天賦。雙手握劍之後,她動作的攻擊性有了巨大的提升,連帶著整個身體的移動方式也隨之更改,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一般。

正常來說,一個劍士總會具有一種屬于他自己的戰術風格,通過對自己風格的貫徹與提升,他的劍術得以精進並在順利的情況下得以成為此道中的高手或大師。只有學徒和沒有實戰經驗而只鑽研架勢的人才會掌握那麼多種風格,他們還沒有取舍。

但也有人可以如精神分裂般掌握多種戰術風格,並在最激烈的戰斗中嫻熟的駕馭他們,只不過擁有這種能力的劍士不見得天下無敵,他們只是擁有更多選擇。

「叮!」唐恩也希望自己擁有更多選擇,好不容易縮短的距離不會再輕易拉開,阿塔手持魔劍,每一步都向著更靠近對手的方向做出威脅。

和單手劍依靠手臂與腿部配合的劍術不同,雙手劍更依靠腰部發力,從而帶動背部乃至整個身體,只要發力方式正確,  哪怕是一根並不沉重的木棒,都能打出可怕的力道。

好在唐恩的長槍也不是隨意選擇的結果。人形妖精雖然也會使用武器,但其中真正會利用手里工具的武者多半會選擇劍來戰斗,這可能是受到了王庭的文化影響,當妖精王的象征是一把劍時,劍士就隱隱有了高于其他武器使用者的氣勢。

帶著彎刃的長槍,正是他用來對付那些自傲的劍士最好的武器。和阿塔不同,唐恩經歷過的戰斗更多,慘烈程度也更甚,哪怕有鎧甲護體,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也足夠駭人,在這種經歷里歷練出來的槍法,哪怕落于下風,也如竹子般堅韌。

魔劍與長槍交錯踫撞,在黑暗中綻放出點點醒目的火光。其實這樣的戰術對于用劍的一方來說是不合理的,因為接連的踫撞與摩擦會對劍身造成嚴重的傷害,哪怕是精工鍛造出自矮人之手的武器也禁不起如此激烈的損耗。

但妖精制作的武器是不講道理的,  它們的能力不講道理,硬度不講道理,材質的強韌程度同樣如此。哪怕是和與自己不相上下的武器對砍,  弗拉克拉格上也沒有任何磨損或刮蹭的痕跡,它就像不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某種投影,不受到踫撞的影響。

局勢,在一系列電光火石的交鋒中慢慢偏向了阿塔。不得不說,擊敵劍的現象發揮了非常大的作用,如果唐恩沒有受到影響,那麼靠著流體金屬的特性,他現在絕對不至于落入下風。

只是如果阿塔以為這樣就能順勢結束這場決斗就太天真了,唐恩並非靠著神器仗勢欺人才走到今天的,妖精獵手狩獵過的妖精何其之多,有些根本就無法以物質手段造成傷害,更有些自己就帶有能控制金屬的能力。可他們都失敗了,唯有獵人存活下來,因此獵人變的更強。

「啊!」

一聲讓人分不清是痛呼還是嚎叫的咆哮,唐恩橫過武器,迎著阿塔下落的劍刃直接撞了上去,如同公牛撞擊雄鹿。阿塔明白,哪怕是雙手持劍,她的力量也不會強過對手,所以她一直在避免這樣的直接踫撞。

然而劍已落下,不可能停止,這是她的失誤嗎?是她在對手的誘導下步步落入陷阱的結果嗎?恐怕並不是,能將冷兵器之間的戰斗化為棋局,從而設下陷阱的人並非沒有,但唐恩和阿塔都不在此列,他們的戰斗更直接,也更激烈。這一幕的發生,是偶然也是必然。

「踏,踏踏。」

退後的腳步一連三步,阿塔拼盡全力才止住了身形。當她重新掌握平衡,想象中的追擊也隨之而來。這三步的距離和時間,足夠唐恩重新掌握戰斗的主動權,並調整握把的長度使得長槍的槍尖和彎刃再次成為致命的威脅。

那追擊正是由此而來,如鐘擺般抬起的槍尖向著阿塔的胸口刺來,要躲已來不及了。

「不!」

血,順著長槍槍尖上的細絲如綢帶般散開,沒有極限的躲避,沒有異常的柔術,阿塔確實中了這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的下意識反應讓受傷的位置從胸口正中轉移到了左側鎖骨的上方,可即便如此,她的胸口也被槍尖旁邊的彎刃結結實實的撞了一下。

失去平衡,向後摔倒。

女劍士拼盡全力才用後滾翻讓自己不至于躺在地上,再次變成蹲姿與敵人對峙起來。可她鎖骨上面的傷口離脖頸很近,流出來的血量驚人,不知道是不是傷及了主要的血管。

這絕對算是一次重創,發生在所有人都沒有覺察的突然時刻。

起司能听到凱拉斯深呼吸的聲音,他知道現在貓妖精絕對是最想沖出去的人。但不行,阿塔受傷後唐恩就分散了一些注意力到這邊,現在左臂帶傷的凱拉斯沖出去也不會有什麼戰果,反而可能讓對方將阿塔抓做人質。

不過這樣的忍耐也到了凱拉斯的極限,灰袍毫不懷疑阿塔只要再露出任何一點頹勢,貓妖精都會奮不顧身的沖入戰局。護子的黑貓才不管什麼決斗的公平和神聖,如果有人要殺死他的塔蘭,那他至少要死在她前面。

血,在流淌,順著指縫,不受控制的從它們本該待著的身體里流走。意識,體力,似乎也在隨之流失。溫熱的潮濕感蔓延到前胸,不必低頭看就知道會是怎樣的顏色,虛弱,挫敗混雜著恐懼,她受傷了,很重的傷,不經過處理就會致命。

手里的劍,變的好沉重,是因為力量減弱了嗎?還是因為戰意被擊垮了呢?

敵人還在眼前,我還能看見他,還能看清他。戰斗還在繼續,不能倒下,不能膽怯。血還很多,還可以流,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別被自己嚇到,呼吸,穩住心跳,穩住頭腦。現在他一定很急于結束這場決斗,對他來說還有許多妖精要對付。這是機會,必須抓住的機會。

看,他來了。來吧,我等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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