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二叟

起司眼看著那名老人被劍七扶住之後,尋劍者的身形一下子矮了下去,本來正常了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要不是手里那根鐵棒撐著,眼看著要倒在地上。

眼前的事情超出了法師的預料,但不妨礙他立刻反應,灰袍拔出腰上的匕首,另一只手已經做好了施法的準備,繞過劍七的身體,來到了那老人的背後。

匕首毫不猶豫的對著老人的脖子劃下來,當然,他不會這麼草率的下殺手,只是有把刀刃架在脖子上足夠讓大部分人不再輕舉妄動。

誰料還不等法師的短刃落下,那老人卻顫顫巍巍的伸出手,他的動作那麼慢,還帶著酒醉時的人特有的不協調,可偏偏就是這慢悠悠軟綿綿的手,卻以兩根手指夾住了匕首的鋒刃,任起司用上整條胳膊的力氣都沒法再向前推進分毫!

可近身格斗從來都不是起司的作戰方式,長袍之下,他的另一只手已經做好了施法的打算,只要手指的關節彎曲成恰當的形狀,他的法術就能…

老人的身體一下子朝起司壓過來,就像是被劍七交給起司攙扶。但與此同時,他的手伸入了灰袍之內,扣住了法師的指節,恰當好處的疼痛讓起司明白,如果他繼續打算施法,對方不會介意將他的手指掰斷。

「等等,別。」劍七的話這才說出口,他對著同伴搖搖頭,表情扭曲,分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其它令人焦急的事,「這位前輩,何故對在下出手?」

老人等起司的肌肉放松下來後才懶懶的直起身子,彎腰撿起剛才為了騰出手扔掉的酒瓶,那酒瓶居然不偏不倚的立在地上,沒碎也沒破,連一滴酒都沒灑出來。他搖了搖酒瓶,抿了一口,這才不急不緩的說道,

「小小年紀就學人凝氣封穴,要不了五年那內傷就會顯現出來。傷口嘛,只要死不了,它要流血你就讓它流,它要化膿你把膿擠了便是。非想著逞英雄,挨了箭不到三天就下床走動,也不知道你們家大人是怎麼教的。」

「我…」一句輕飄飄的話,噎的劍七半晌說不出個整句。所謂蛇打七寸,罵人揭短,你若是罵他劍七,就是罵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也可以不在乎,可你的話要是奔著他的宗族去的,那不需要多惡毒,只要帶點申斥的意味就足夠讓這個年輕人臉紅耳赤起來。但奈何人家說得對啊,他確實逞強了。

喝醉的老人擺擺手,邁著搖晃的腳步不再多說,朝著街道的深處走去。他分明是懂得氣的,從他一下子就判斷出劍七的狀況並解開了用來封穴的氣來看,這人絕對是此中高手。非但如此,他真動起手也肯定不弱。至少在肉眼可見的距離內展開戰斗,起司沒把握穩贏。

于是兩人對視了一下,默默跟了上去。老人沒讓他們跟,但也沒有要甩開他們的意思。清晨的街道上除了準備開業做買賣的人之外沒什麼閑人,也就沒人注意到這怪異的三人組。

「越來越多了。」攙扶著同伴的起司突然說了一句,目光雖然聚焦在身前的那個背影上,視線卻謹慎的觀察和記憶著他們走過的每一條路。

「什麼越來越多了?」劍七在被解開了氣穴後傷口劇痛難耐,煉血膏的藥力讓他不至于再次流血,但痛苦是無法快速消失的,受傷本就會疼。

「石獅子。路兩邊,小巷里,還有些是在房子的二樓。有的做成拴馬樁,有的做成門擋,還有的在檐頭。每只都不一樣。」法師說出了他的發現。

劍七強打精神朝兩邊看去,果然如灰袍所說,在那些風格迥異的建築邊角可以隱約看到那些灰色的石獸。這些石獅子的年頭也不盡相同,有的上面已經長出了青苔,有的更是被磕掉了邊角,但里面不乏最近才制作出來的,讓人模不著頭腦。

最關鍵的是,石獸的造型確如起司所說,雖然總體都是後退彎曲前腿伸直的坐姿,細節里卻千差萬別。獅子臉上的表情或喜或悲,身上的紋路也囊括眾多自然風物,一旦認真觀察起來就只覺得千變萬化。

終于,在兩只一人高的巨大石獅拱衛的一座宅院前,老人停下了腳步,他走上去對著有些褪色的朱紅大門用力拍打起來,「開門,開門!」

大概過了十個呼吸的時間,院門在三人面前打開,但並未看到開門的人。老人對這種情況看起來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毫不遲疑的邁步走進了院子里,而在起司和劍七也跟進去之後,院門仿佛是有意識般自動閉合。

法師眨眨眼,他能感覺到大門的狀況並非巧合,有某種類似魔法的東西在驅動著那扇門甚至驅動著這個院落中更多的東西,可這種感應非常微弱,要不是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很可能會將其忽略過去。有意思,這可太有意思了。

「石老怪,我回來了!」老人對著屋子里喊到。然後走過林立這各種石雕的院子直奔最深處的主屋。那些石雕大多是獅子,但也有些其他造型的擺放其中,和之前路上見到的石獸不同,院子里的這些大多是半成品或干脆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顯然是雕刻者做到某個程度就將其放在了一邊。

但不知怎麼的,走在這些未完成的石獸之中,起司總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好像這些雕刻里隱藏著某種活物,正躲在暗處窺探著他。

呼喊得到了回應,那是鑿子在石頭上踫撞才會發出的響動。老人推開房門,里面並沒有擺放著尋常主屋應該有的桌椅家具,反而更像是一座工坊。在這工坊中的,是另一個白發蒼蒼卻袒胸露乳的老人和他正在雕刻著的石像。那只石像已經有了初步的形態,看起來應該是狐狸或是某種其它犬類。

雕刻者听到開門聲,放下了手里的鑿子和錘子,轉頭看向幾人,他的眼楮讓人想起猛獸,盡管沒有閃爍著魔力之光,可仍然有著另一種光彩蘊含其中。這股眼眸中的光芒快速的收斂,很快他的眼楮就像個普通老人般帶著幾分渾濁,讓人不禁懷疑剛剛是不是看到了錯覺。

「你這老家伙不去撈你的魚,跑來我這里做什麼?跟著你的這兩個小輩又是怎麼回事?我先說好,這尊石狐我還沒雕完,不接新活。」

「呿,誰要幫你這老東西拉活,我是昨天踫到了大主顧,還剩些酒錢想約你去喝酒。至于這倆個傻小子,我路上踫到的。那個受傷的拿的是奇門棍,多半是劍門里被派出來找劍的倒霉蛋。至于穿袍子這個,我看是個方士,不過到底修的是哪家的本領就不知道了。你要願意幫忙就幫他們一把,不願意就讓他們滾蛋,反正是自己跟上來的。」

石匠听了這話,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兩人,然後走過去一把扯開了劍七的衣服,露出箭傷,「你之前運氣封穴了吧?這傷口邊緣都泛出紫血來了。難怪漁老頭要把你帶過來,你自己恐怕是順不好這口氣了,到時候憋在傷口里,陰天下雨的時候有你受的。罷了,難得踫到個劍門的,老夫我就幫你這個忙。來,你跟我去廂房。」

尋劍者被人撕了衣服卻一點都不惱,在老石匠觀察他的時候,他也在觀察對方,那道從左肩一路延伸到右側腰際的猙獰傷口格外顯眼。突然,這道傷口加上剛才兩個老人之間的稱呼讓劍七想起了什麼,他一下子激動起來,抓住了石匠的手,

「我知道了!您是石中聖!既然您是石中聖,那那位一定是醉漁翁!在下知道你們!你們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輩!在下小時候听過您們的事跡!可,可他們都說您們二位已經死了,他們都說您們二位相約決斗,在射姑山上雙雙墜崖…不,要是您們活著,為什麼會在這里…」

劍七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因為被他成為石中聖的老人用手指在他的胸前輕輕一抹,他就再發不出聲音。接著,老人一把將劍七攔腰抱起扛到肩上,大步朝屋外走去,「你這小輩太聒噪了,都快趕上下雨天的青蛙了。先讓你閉會嘴,吵得老夫腦仁疼。」

尋劍者被帶走了,寬大的主屋里只剩下起司和那個蹲在椅子上喝酒的老翁,後者對起司招招手又指了下一旁的石墩子,「坐,當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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