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過去了兩個時辰,宋歸塵才從屋里出來。
李崔焦急問︰「我爹沒事吧?」
「我給他施了針,用了些藥讓他睡過去了。」
看到李畫師的樣子,宋歸塵心里十分不好過,不是為李畫師,而是為年幼的李崔。
她蹲下來,拍了拍李崔的臉頰,扯出一個笑容來︰「相信姐姐,有姐姐在,你爹的腿傷和毒癮定能治好!」
李崔半信半疑,倒不是懷疑宋姐姐的醫術,而是不相信自家爹爹真的能治好。
打從記事起,父親就是如今這幅模樣了。
清醒時還能教他認幾個字,畫幾幅畫,不清醒時,屋里雲煙霧繞,全是吸食罌粟的味道。
「今日多謝宋姐姐了。」李崔禮貌地道謝,深深看了一眼主屋,「我去看看我爹。」
他進屋後,宋歸塵又從藥箱里拿了許多藥給常三姐,吩咐她李畫師若是再發病,就直接逼他吃藥,讓其鎮靜下來。
常三姐道︰「宋姑娘,李畫師他?」
「他腿上的傷是多年沉痾,雖難治,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這罌粟,難戒。」
宋歸塵嘆息一聲,無聲地掃視了一圈這間小院,屋子不小,顯然是祖上房產,被打掃得干干淨淨、有條有理,約莫是常三姐的功勞了。
常三姐含淚祈求︰「阿崔是個可憐的孩子,他只有李畫師一個親人了,宋姐姐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李畫師。」
成事在人,謀事在天。
宋歸塵向來佛系,第一次有這麼急切的必須要救好一個人的心情。
「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宋歸塵堅定地承諾,「我一定會治好李畫師。」
一連幾日,宋歸塵天天往李家跑。
一大早就不見人影,晚上天黑了才回竹園。
杜青衫也常被寇相叫去節度府商議回京之事,竹園白日里幾乎就只剩下武叔和杜杞。
一老一少沒什麼話題,大眼對小眼地干瞪了許久後,杜杞默默地回書房看起了書,而武叔,則坐臥不安地從廚房走到前院,又從前院繞到後廚,總覺得渾身不得勁。
雖然小塵已經準備好了他們一天的伙食。
可這寬敞的院子里,沒了小姑娘的身影,顯得也過于安靜了些。
杜杞那老小孩像個悶葫蘆似的,整天不說一句話,憋得武叔難受,只好自言自語,時而引吭高歌,時而放聲大叫。
試圖打斷書房看書的小孩。
然而杜杞對外面的動靜置若罔聞。
武叔貼著書房的門出聲誘惑︰「阿杞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武叔教你學武功唄。」
「學會了武叔的獨家絕學,就沒有人能欺負你了喲,還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怎麼樣?學不學?武叔我可是從不輕易教別人的哦?你宋姐姐曾經求著我教她易容術,我都沒有教呢」
「阿杞?你有听到我說話嗎?你還在里面嗎?」
武叔說干了喉嚨,杜杞依舊一句話都不說,冷酷得像個石雕。
若不是武叔前幾日听到過他和小塵的對話,就要懷疑這孩子是不是啞巴了。
杜家這兩兄弟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杜青衫不學他武氏絕學也就罷了,杜杞這小子也絲毫不為所動。
武叔唉聲嘆氣地坐在門口石階上,靠著檐柱上打盹兒。
過了許久,書房里的杜杞沒有听到外頭的聲音,疑惑地看了一眼緊閉的門,皺著眉頭起身,開門。
正好看到武叔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杜杞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走過來拍了拍對方的臉。
「回屋睡。」
半睡半醒的武叔下意識砸了砸嘴︰「嗯?」
杜杞︰「天冷,回屋睡。」
武叔迷迷糊糊︰「不礙事,不礙事,我得看著阿杞,我答應了公子,得好好照顧他」
杜杞︰真不知道這是誰照顧誰
他使出吃女乃的勁兒將武叔拉進了書房,又找來了一床被子給他蓋上,累得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杜杞心想,這天,是越發蕭瑟了呢。
去年的這個時候,天降大雪,他和杜仲等幾個護衛躲在荒郊野外,連一口吃的都找不到。
他覺得自己就快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一戶善良的獵戶,給他們炖了一鍋熱乎乎的蛇湯。
杜杞看著灰暗的天色,不曾察覺從節度府回來的杜青衫。
杜青衫望著弟弟單薄的背影,心尖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總覺得阿杞內心有太多委屈,他不說,別人也難以靠近和了解。
「阿杞。」
杜杞彎起眉眼,綻放出極其明媚的笑容,轉過身,朝杜青衫跑去。
「阿杞在想什麼?想這麼入迷?」
杜杞指了指窗邊的君子蘭,開了一朵漏斗狀的橙紅色小花,杜青衫笑了笑︰「君子蘭開花了啊。」
杜杞用力地點點頭。
怕他在家悶壞了,杜青衫決定帶著他出去走走。
看天色,已經快要黑了,小塵也應該快要回來了,正好可以順道去接她。
杜杞照例沒有什麼態度,杜青衫說什麼,他都愉快地點頭。
杜青衫心疼地想,阿杞以前不是這樣的。
阿杞以前可挑剔了,吃什麼,做什麼,都有明確的規劃,若是旁人突然出現,打斷了他的計劃,他會很不開心。
現在的阿杞,除了點頭就是搖頭,倒讓杜青衫有些模不準他的心思了。
兩人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頭,正好踫到從李家回來的宋歸塵,她一身疲憊之色,見到杜青衫二人,頓時喜笑顏開,快步走了過來。
「阿杞,特意來接我的嗎?」
杜杞含笑點點頭,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放到宋歸塵手心,一手牽著杜青衫,一手拉著宋歸塵,一起往回走。
頗有幾分一家三口的味道。
宋歸塵隨意地問︰「寇相公回京的日子定下了?」
「嗯,定了,冬月二十四。」
「冬月二十四,不就是四日後。」宋歸塵蹙眉,揉了揉眉心。
「李畫師的病情很棘手?」
「倒也不是棘手。」宋歸塵長嘆,「只是李畫師一心尋死,無論如何也不肯配合救治。」
「可憐阿崔和思思,整夜整夜地守著李畫師,就怕他一個想不開,直接尋死了,雖然我可以用藥將他暫時迷暈,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