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盡頭有一間獨立的兩進小院。
小院周圍種著千竿萬竿青竹。
據杜青衫說,這是他幾年前在南陽買下的一處院子。
寇相公被貶到南陽後,杜青衫每年都要來南陽住上十天半月,外人不方便住進節度府,他索性直接在此處購置了一間屋子。
宋歸塵听得咋舌不已︰有錢人家的公子,出手就是闊綽。
動輒就是一套院子。
不過還別說,這院子與熱鬧的街上隔了一叢竹林,倒顯得十分清靜,是個讀書習武的好地方。
蒸籠中蒸著剁椒魚頭,油鍋中煎炸著香酥帶魚,冷菜早已就緒,南陽特產黃牛肉切成了薄片,香噴噴的米飯飽滿誘人,爭相散發著米香。
這一頓飯,又是魚又是肉、又是白米飯,可就是好幾兩銀子。
袁?N看得不停地流口水。
果然跟著宋姑娘,有好吃的。
委托勤有堂印刻的書早已印好,據紫螢來信,賣得比《唐詩備問》還要好。
按照她們約定好的,所得之利,顧紫螢和她二人四六分賬。
故而顧紫螢將宋歸塵應得的部分存進了萬通錢莊,這樣一來,無論宋歸塵身在何處,都能憑借自己的身份去相應的錢莊取錢。
方才宋歸塵去錢莊查了查,自己名義下竟有上千兩銀子,驚得她半天合不上嘴,懷疑是不是阿螢將所有的銀子都給她存進錢莊了,回頭得書信問問她。
不管怎麼說,宋歸塵如今是個十足的有錢人。
所有的飯菜皆準備好了,杜青衫還沒回來。
在袁?N咽了第九百九十次口水後,終于在宋歸塵大發慈悲的應允下敲齊筷子大吃特吃起來。
而宋歸塵則是皺著眉頭看著院門。
這該死的杜青衫,早上不是說話黃昏時分一定回來的嗎?
這都天黑了,還不見人影。
袁?N邊吃邊道︰「杜公子想必是見了寇相公,被強行留下來了。」
也不無可能。
宋歸塵輕嘆了一聲,也開始吃起來。
才吃了沒幾口,忽然門被猛地闖開,四五個官兵模樣的人馬沖了進來,將正吃飯的二人團團圍住。
為首的,竟是今日茶樓那老人身邊的黑衣人。
黑衣人濃眉一動︰「抓起來!」
宋歸塵︰「慢慢慢!官爺,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因何抓我等?」
難不成是她又用錯藥,今日那老人回去之後病情嚴重一命嗚呼了?
宋歸塵冷汗涔涔地想著種種可能,這是唯一說得過去的理由。
但是——
自從甄神醫到孤山之後,她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地向他討教醫術,今日那老人的心悸之癥,只要是個大夫都能救回來,實在沒有理由出錯呀。
宋歸塵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甄神醫所說,不適合做個醫者,只適合燒飯做菜。
黑衣人身側的官兵冷哼一聲,怒目而視。
「你們二人擅闖私宅、鳩佔鵲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他人家中燒火做飯,反客為主,如此厚顏無恥,真是叫人汗顏!」
宋歸塵滿頭黑線,原來竟不是因為那老人一命嗚呼?
而是因為他們擅闖私宅?
那就好,那就好。
看來自己的醫術還是可以的。
等等,這不是杜青衫買的宅子嗎?
一旁的袁?N哧溜一聲喝了半碗湯,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然後慢悠悠放下碗筷,給海東青扔了一塊生肉,才兩眼朝天地看向眾官兵。
「我說這位大哥,我們小塵姑娘白天好心好意救了你家大人性命,你晚上就派人來抓人,天底下哪有這樣報恩的?」
「就是,你說我們闖人私宅,我還要告你欺壓百姓呢!」
宋歸塵從腰間拿下杜青衫早上給她的鑰匙,舉起在眾人面前︰
「吶,這是此宅大門的鑰匙,我二人得了宅子主人的允許,才進來的。」
「宅子主人?」黑衣人終于有了動作,「宅子主人現在何處?」
「去臥龍崗尋寇相公去了啊。」
黑衣人突然來到宋歸塵身側,伸手捏住她細女敕的脖子︰「休得騙我,他怎會來南陽?」
「咳咳,你說的他,是杜青衫吧……」宋歸塵心里將這個冷冰冰的黑衣人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杜青衫,確實就在南陽,你要是把我捏死了,他不會放過你的。」
黑衣人半信半疑地放開宋歸塵,讓手下搬來凳子,一撩衣擺,端坐下來。
「好,那我就在此等著。」
宋歸塵和袁?N面面相覷,行吧,你想等,就等著吧。
她方才還沒怎麼吃飯呢。
這會兒被這群人一鬧騰,肚子餓得厲害。
袁?N倒是吃飽喝足了,也和宋歸塵一樣,直接忽視了周圍的官兵,哼著小曲兒逗弄著海東青。
飯菜還未完全涼透,宋歸塵吃得也開心。
倒是苦了那幾個官兵。
他們晚飯還沒來得及吃,就被溫九大人抓人,這會兒又這樣干巴巴地等著,肚子早已饑腸轆轆。
尤其這小娘子面前的菜香勾人得緊,那顏色,那魚香,叫人瞧上一眼,便垂涎不已。
好幾道吞咽唾沫的聲音傳過來之後,宋歸塵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一臉無辜地問眾人︰「噢,不知眾位官爺可吃了?」
眾人看向黑衣人,不敢說話。
黑衣人兩手放在兩膝蓋上,坐得筆直筆直,仿佛沒有看到眾人殷切的目光。
宋歸塵︰「看來諸位都是吃過了的。」
袁?N︰「你鍋里的飯還不夠杜青衫回來吃呢,就別想著別人了。」
「小道士你說得對。」
「說了別叫我小道士。」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將房間里其他人忽視得干淨。
四個小官兵萬分哀怨地盯著腳尖,竭力屏住呼吸,試圖將飯菜的香味隔絕在鼻子外。
哎!
跟著溫九大人出差實在是太艱苦了!
過了許久。
宋歸塵終于吃好了。
待她將給杜青衫留的飯菜端去廚房後,眾人長長松了口氣。
終于不用聞著菜香,忍受這能看不能吃的折磨了。
宋歸塵模了模有些生疼的脖子,大約是方才這冷面人下手太重,傷著了。
想抹點藥,然而四處尋不見銅鏡,便作罷了。
好在不是非常疼。
她好笑地看了看筆直站著的四人,又看了看挺腰坐著的冷面人,搬了個小凳子坐到他面前︰
「我說,這位兄台,你認識杜青衫?」
黑衣人從鼻孔里哼出一聲︰「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