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易等人百般不願,張氏還是上了張家的馬車。
張府的車隊和來時一樣,烏泱泱地走了。
只剩下顧易和顧思之無奈地相視一嘆。
「小易,外祖母怎麼會知道段憶安的事?還特意叫舅舅前來將娘親接走,這架勢,顯然是動氣了啊。」
顧易嘆道︰「此事也不是什麼秘密了,顧府上下,提刑司上下,還有誰不知道。」
「爹也真是,好端端的——」顧思之無奈地捂住嘴,英眉微皺,「這樣下去,我對娶親一事,都要有陰影了。」
顧易忍不住一笑︰「說起來,大哥確實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
「臭小子,操的什麼心吶?」顧思之錘了顧易一拳,繼而嘆道,「你也看到了,娘素淨慣了,爹又一直在提刑司,這麼大個家,里里外外的,為兄操心都操不過來,哪里還有心思考慮自己的婚事。」
顧易面帶愧色︰「大哥,你辛苦了。」
顧思之無奈搖頭。
顧易道︰「如此,就更需要一個精明能干的嫂子,好幫大哥分擔些。」
「小易。」顧思之卻突然沉下臉來,「我顧思之娶妻,豈能為了娶來管家?」
顧易自知失言,連忙道歉。
顧思之語重心長地道︰「小易,府中瑣事你不要操心,有大哥在,你只管做你喜歡的事去。你愛好刑獄之事,就去認真專研,莫要受了府中諸事影響。大哥相信,我們小易一身才學,志向高遠,假以時日,必鵬程萬里,展翅高飛。」
一番話說得顧易就要落下淚來。
「大哥。」
「好了,爹應該就要回來了,適才舅舅所言,我去和爹說罷。」
顧易前幾日才因為段憶安的事被爹罰了,顧思之不想讓他再去觸這個霉頭。
雖說段憶安已經被安葬在了孤山,可顧易和顧提刑父子之間卻因此有了隔閡,再也不像最初那樣親近。
往日提刑司有案件,顧提刑必會帶上顧易,如今卻是對顧易不管不問,仿佛提刑司沒有顧易這個人似的。
顧易十分煩惱。
爹的火氣也真是太大了些。
好幾次他和爹打招呼,爹都是冷冷淡淡地扯了扯嘴角,點了點頭,一句多的話也沒和自己說。
「還是我去和爹說罷。」顧易想借此機會,和爹好好談談。
聞言,顧思之也不再堅持,用力拍了拍顧易瘦削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爹他就是這幾日心里不痛快,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啊。」
顧思之兄弟二人滿懷心事,顧紫螢同樣心事重重。
娘親就坐在自己身邊,可她卻覺得娘親距離她有千里遠。
看著身旁的娘親恬靜的面容,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離開顧府有什麼大不了。
顧紫螢十分不解。
「娘,您難過嗎?」
「難過什麼?」
顧紫螢道︰「三哥都告訴我了,爹和聳翠樓廚娘的事。」
顧紫螢每每想到這里,心里就一陣發堵。
她以前可沒少去聳翠樓,每次嘗到段廚娘的新菜,還總是興沖沖地回家,喋喋不休地和娘親講。
娘親從來只是淡笑著回應自己,自己也從來沒有察覺出什麼,只當娘親性子清冷,對什麼都不感興趣。
「娘,我……」
「螢兒。」張氏溫柔地模著顧紫螢的頭發,「娘一點兒也不難過,幾十年了,娘早就不難過了。」
顧紫螢心中一酸。
也就是,娘曾經悲傷過。
只是現在,她看淡了。
「娘,那您是真的要離開爹,離開我們嗎?」
「傻螢兒,娘和你爹幾十年的夫妻了,那是說走就走得了的。」張氏噙著笑意,溫柔地看著顧紫螢,「娘還沒有看到我兒穿上大紅嫁衣出嫁的樣子,怎麼會離開呢。」
說到婚嫁,顧紫螢羞紅了臉,露出小女兒家的情態,捂臉縮在張氏懷里。
軟軟糯糯地叫了一聲︰「娘~」
張氏好笑︰「螢兒莫非心里已經有人了?」
「沒有,絕對沒有!」顧紫螢連忙否認。
張氏嗔道︰「在娘面前,你也撒謊?」
顧紫螢貪戀地看著此時的娘親,平日里娘親吃齋念佛,性情冷淡,對自己和三個哥哥都並不親近,鮮少有此時這般平易近人、溫柔可親的模樣。
「娘,女兒……女兒是有個心上人……」
半句話才說完,顧紫螢已是兩頰緋紅,平日大大咧咧的性子全然不見。
張氏問道︰「不知是哪家小郎君,竟然我們螢兒這般高看?」
「是杜大哥。」
顧紫螢鼓起勇氣說了出來,緊張地看著娘親,見娘親只微微一怔,隨即淺笑道︰「是他啊,昭晏是個好孩子,只是……」
張氏頓了頓,看向依舊滿面羞紅的女兒。
「娘听說,那杜昭晏如今身邊跟著一個叫小塵的姑娘,是也不是?」
「是……是。」
顧紫螢蔫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看了娘親一眼,見娘親又變成了那個冷清的娘親,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小塵姑娘是段憶安的女兒。
娘現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有關段憶安的一切了吧。
自己不應該將話題扯到杜大哥身上來的。
然而話已經說了,想要收回,卻是再無可能。
若是娘問起小塵姑娘的事情,因為段憶安的事對小塵姑娘有什麼成見,那她豈不就成了罪魁禍首?
可是小塵姑娘也是個可憐人啊,小小年紀歷經波折,好不容易來到了杭州,還沒和親生娘親相認,段憶安就死了。
前些日子,她還被王欽若那個奸賊盯上了,最近又在張羅段憶安的喪事,她那麼小,那麼瘦,雖然人前總是一副笑臉,可不知道背後偷偷抹了多少眼淚呢。
顧紫螢這麼想著,又想到在聳翠樓吃到的小塵做的飯菜。
自從聳翠樓出了刺殺案之後,小塵離開了聳翠樓,她就再也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飯菜了。
雖然不合時宜,可顧紫螢還是咽了咽口水。
「娘,小塵是個好姑娘。」
顧紫螢的聲音越說越低,低頭咬住左手拇指,不敢看向張氏。
張氏突然「噗嗤」一笑,憐愛地一點顧紫螢光潔的額頭。
「你呀你,想到哪兒去了?娘是說那杜昭晏和一個女子走得那麼近,你一心在他身上,可知他的心思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