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交錯，劍影縱橫。
青石大路上頓時亂作一團，響聲震天。
錦衣男子安然止住身形，甚至連衣衫都未曾見得半分褶皺。
少年這一拳，力道雖足，卻終歸還是差了些火候。
男子有些茫然，目光呆滯。
他始終想不明白，一個看似其貌不揚，本領低微的少年，究竟是從哪里鼓起的勇氣，會選擇如此貿然出手。
僅此而已嗎？
自然不會。
令他更為瞠目結舌的一幕接連而至。
少年欺身而上，喉間沉聲低吼，又是一拳朝著男子面門重重砸下。
「 ！」
男子本能抬手阻攔，拳臂對踫，二人同時倒退數步。
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如墜冰窟。
雙腿似灌鉛般沉重，再難挪動半分。
這種源自于靈魂深處的戰栗感，猶如附骨之蛆，難以割舍。
「你在找死。」
男子穩住身形，鬢角發絲隨風飄動。
目光深邃，殺氣陡生。
少年牙關緊咬，額頭上青筋畢露。
他沒得選擇，唯有這一條道路。
既然躲不過，那就戰到底。
「龍虎拳，融！」
左拳化龍，右拳為虎。
雙拳合一，龍虎交融。
錦衣男子饒有興致地看向少年，巋然不動。
他忽然笑了笑，目光中毫無波瀾。
仿佛眼前這一切皆與之無關。
一拳打不倒，兩拳！
兩拳打不倒，再來一拳！
關乎生死，無分勝負。
當第四道光芒淡淡浮現，打斗聲戛然而止。
體開四脈，境入破虛。
少年苦笑著搖了搖頭，雙目短暫失神。
拳風呼嘯，撲面而至。
男子輕輕抬起手臂，身上光芒大放。
一道，兩道，三道……
少年身形並未減慢半分，猶如離弦之箭，月兌韁野馬。
「結束了。」
男子單手出拳，引得空氣爆鳴作響。
或許他早該想到，今日這場蓄謀已久的壓軸好戲，又豈會盡是些籍籍無名之輩。
可這果真重要嗎？
答案顯而易見。
男子瞳孔一縮，忽然變了臉色。
雙拳對踫，並未出現想象中的血肉模糊。
「裝神弄鬼。」
稀松平常，卻又暗含千斤力道。
這一拳倘若打在少年身上，非傷即殘，生死難料。
「嗯？」
這毀天滅地的一拳，如同擊打在絲綢棉絮之上，石沉大海，悄無聲息。
男子皺了皺眉頭，後知後覺般收回手中力道。
面前人影忽又沖著他咧嘴一笑，詭異至極。
男子冷哼一聲，又是一拳掃過。
徑直穿過少年胸膛，勁風透射而出。
沒有痛苦哀嚎，沒有鮮血迸射。
「有點意思。」
男子淡淡一笑，雙目微合，若有所思。
片刻後陡然睜開，瞳孔內一片金黃，光芒閃爍。
瞬息過後，連同龍虎拳影一同消散。
「分身？」
錦衣男子有些詫異，猛地轉過頭來，四下已不見了少年蹤影。
可感知天地，不受幻象迷津所惑。
而今男子目光所及之處，蚊蠅若象，細枝末節，清晰可察。
「什麼？」
破虛，破虛。
看破虛妄，謂之破虛。
達此境界，雙目通心，豁然明達。
氣勢如潮，鋪天蓋地朝著四面八方涌來。
聲勢浩大，將四周打斗響動盡數覆蓋，隱與林風遙相呼應，爭鳴作響。
「噗！」
錦衣男子心頭一緊，如墜重物。
破虛金瞳之下，竟未尋得少年蹤跡。
「好小子，且試一試這招如何？」
幻象？
氣武二術衍生至今，千萬年來，開枝散葉，繁衍不絕。
除去古老傳承的秘法禁術，或是陣法宗師的偏門手段，要想在法眼之下以幻術蠱惑人心，難如登天。
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錦衣男子身後，面色蒼白，口中鮮血噴灑在地。
「我很好奇，你營造的幻象，為何能在法眼之中藏而不顯？」
少年伸手拭去嘴角血痕，笑而不語。
事實上，少年不過近日以來心有感悟，尚未模清其中門路訣竅。
今日情勢危急下，放手一搏，不想竟有此奇效。
古語有言︰天生大道，諸法降世。
顯而易見，少年自然沒有這個本事。
即便他今日展現出的實力，遠遠超乎錦衣男子預料之中。
殘影步法第三重，匿形于野。
萬象浮屠，唯快不破。
速之達者，可化虛無。
殘影步法第三重的玄妙之處，便在于憑借腳步騰挪，隱匿身形于虛空之內。
刀有刀法，劍有劍法，陣有陣法。
法之于幻象，截然兩異，不可同日可語。
步法玄奧，全在一個速字。
但若換作眼前初入武道的少年，照貓畫虎，已是竭力而為，安能求其更進一步。
一力破萬法，並非空穴來風。
錦衣男子體開四脈的破虛境界，足以虐殺少年千百個來回。
然萬事萬物，皆有殘缺，未必盡善盡美。
此法雖妙不可言，卻也並非毫無紕漏。
倘若宗師大能施展而出，破綻自然微不可察，極難發覺。
錦衣男子眉眼含笑，一步步朝著少年走去。
「臭小子，快退回來！」
灰耗子一把甩掉手中哀嚎不斷的黑衣人影，沖著少年高聲呼喝道。
殘影步法，無非是替少年爭取到些許喘息時間。
換而言之，僅僅是作為一種保命手段而已。
「難怪家主會如此看重你。」
錦衣男子眉頭微挑，冷冷吐出一道聲音。
袖袍翻滾，兩道氣浪席卷而出，與龐大器靈踫撞在一處。
「轟！」
「吼～」
龐大器靈沉聲低吼，在宋如海的印訣指引下，朝著錦衣男子大步奔去。
「聒噪不安。」
照常來講，全盛狀態下的法陣器靈，就算不敵男子，也斷然不會如此輕易敗下陣來。
然而月兌離武館弟子的靈氣維持，再加上方才與黑衣眾人一場鏖戰，消耗匪淺。
如今陷入強弩之末的器靈，自然承受不住來自錦衣男子的致命一擊。
巨響過後，器靈身形潰散，分崩離析。
法陣受損，反噬陡生。
武館弟子連同宋如海在內，頓時悶哼一聲，氣息衰減掉幾分。
「閣下可知，死人與活人最大的區別在于何處？」
男子一愣︰「有何區別？」
少年抬起眼眸，忽又咧嘴笑了笑。
「交出東西，留你一命。」
錦衣男子淡淡開口，目光玩味十足。
「死人不會胡說些沒用的廢話。」
「而活人，只會痴心妄想，白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