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娃子……」
方言苦笑著搖了搖頭,目光淡然如水。
「早些年間,血宗曾發生過一次前所未有的動蕩。」
「兩門弟子自相殘殺,執事長老不知所蹤,掌教宗主閉關修行。」
「一時間江湖內外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青雲宗貴為武林魁首,自然不能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傳聞當時赫赫有名的青雲七杰親自出山,合九宗十三派之力將此事盡數平息。」
「那一場劫難,險些動搖血宗百年根基。雖在最後關頭得以力挽狂瀾,卻依舊損失慘重,元氣大傷。」
「也正是在那場爭斗之中,血宗深藏多年的奇術秘法流傳出大半,逐一顯露在世人眼前。」
石頭听得如痴如醉,順口吐出一聲低吟。
「方大哥,莫非你也參與了那場動蕩不成?」
「我倒是真想親眼看看。」
卻見方言笑著搖頭︰「只可惜生不逢時啊!」
「那會兒恐怕我還穿著,不知在哪個角落里撒尿和泥玩呢。」
石頭不由得一愣︰「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這嗜血靈丹中的辛秘?」
「前些年听族中一個長輩偶然間提起。」
「族中長輩?」
少年嘴角微揚,眉眼間笑意漸濃。
「方大哥,怎麼以前從未听你說起過,莫非是出身于哪個名門望族的公子哥?」
「你小子,整天淨說些不靠譜的鬼話!」
「若果真如你口中所言,我還至于在這兒吃苦受罪?早就回家吃香喝辣,逍遙快活去嘍!」
方言輕笑一聲,沖著少年無奈搖了搖頭。
「哪來的什麼名門望族,不過是家中稍有些田產,不愁溫飽而已。」
「當真如此?」
「怎麼,你小子不相信我?」
少年咧嘴一笑︰「你猜猜看。」
「我看你小子是皮癢了吧!」
方言笑著起身,朝向少年腦後就是一巴掌。
「鐵牛哥,你接著說,後來又發生了些什麼?」
少年自知方言不願透露身世,趕忙趁機岔開話題。
「正如方大哥口中所言,那嗜血靈丹珍貴無比。莫說私自服用,我兄弟幾個甚至連一眼都未曾見過。」
魁梧漢子長嘆一聲,語氣極為不忿。
「奈何無相宗勢大,又有眾多門派從中作梗。我兄弟五人實在是百口莫辯,苦不堪言,只能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
「會武落幕後,宗門唯恐受到此事牽連,一紙書信將我兄弟幾人引薦至北域一家武館之內,美其名曰學成出師,實則卻是除名驅逐。」
少年聞听此言,不由得心生疑惑。
「怎麼,連鐵牛哥的授業師尊都不曾出言阻止嗎?」
「呵,授業恩師?」
魁梧漢子冷笑一聲︰「無非是利益使然罷了。」
「自我拜入其門下後,修行全憑自身領悟,資源皆靠宗門供給。」
「所謂師長,不過是仗著我兄弟幾人出類拔萃,能替他多賺取些俸銀而已。」
「稍有些風吹草動,或是觸及到宗門利益。」
「那群老家伙一個賽一個的精明,腦子里哪還有半點舊日恩情。」
「卸磨殺驢,兔死狗烹,向來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與其寄人籬下,受盡冷嘲熱諷,倒不如徹底做個了斷,自此一拍兩散。」
魁梧漢子一字一頓,語氣愈發沉重。
「好在那群老家伙礙于宗門臉面,尚還拿出二百兩銀子作為我兄弟幾人的安置費用。」
「靠著這筆銀子,再加上之前攢下的一部分積蓄。我們兄弟幾個思量再三,干脆動身離開北域,來到商區之中開設了一家武館。」
「商區不比內城五域,與風雲區內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這里都是些頭腦聰明的生意人,不會為了點兒蠅頭小利打打殺殺,更不會隨隨便便以身涉險。」
「店鋪需要有人照看,一些必要關節更免不了上下打點。」
「武館開設後,相繼接了幾單大生意,名聲逐漸響亮起來。」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已步入正軌,情況正逐漸好轉之時……」
魁梧漢子語氣微頓,忽然發出一聲長嘆。
「老伯出事了。」
「是恆錦商會派人送來的消息。」
「他們的伙計在上山采藥之時,踫巧發現老伯暈倒在地,不知被何種生物從背後偷襲。」
「我們兄弟幾人接到消息,匆忙關掉武館,馬不停蹄趕回家中。等到老伯再度睜開雙眼,已然過去了七日光景。」
「本以為老伯並無大礙,正欲開口詢問事情的前因後果。卻發現他已經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只有耳朵還能隱約听見些許動靜。」
少年聞言,不由得眉頭微皺。
「怎麼會有如此蹊蹺的事情?」
「是啊,的確有些令人費解。」
鐵牛苦笑著搖了搖頭︰「老伯自從封山閉路後,幾乎很少到山上走動。再加上身子骨大不如前,更不會如此粗心大意。」
「起初我們也曾懷疑過是恆錦商會所為,暗中調查了一段時間,卻並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後來又從隔壁老大爺口中得知,老伯已經接連數日挑在正午時分獨自上山,不知所為何事。」
「恆錦商會倒是熱心得很,前後請來不少名醫替老伯診治,卻始終不見好轉。」
「我們兄弟幾人思量再三,只得將老伯接到武館中悉心照料。」
「說來也怪,自此之後,武館生意是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老伯這病癥,雖無法徹底根治,卻也需要價格不菲的藥物來緩解病痛。」
「青州境內的大小名醫幾乎被我們尋了個遍,大多皆是束手無策,更有甚者開出天價診費,卻還無法保證藥到病除。」
魁梧漢子輕嘆一聲,逐漸放慢了語氣。
「再後來,恆錦商會又派人送來一瓶丹藥,據說是從藥王谷中尋得的傳世名方,專治各類疑難雜癥。」
「藥王谷久負盛名,天下皆知。」
「老實來講,我當時並未抱著太大的希望,無非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罷了。」
「哪成想幾日之後,老伯的病情竟果真有所好轉。」
「我們兄弟幾個頓時喜出望外,親自前往恆錦商會登門拜謝,順便想著再求得些丹藥。」
「邢家倒是毫不吝嗇,一出手便是整整十數瓶丹藥,尚且分文不取。」
「如此恩情,實在無以為報。」
「鐵牛兄,既然邢家對你恩遇有加,那今日……?」
石頭聞言,不由得眉頭微皺,看向魁梧漢子的目光中隱有一絲警惕。
「石公子,若是鐵牛果真心懷歹意,方才便不會將此事全盤托出了。」
魁梧漢子會心一笑,顯然早就預料到了眾人的顧慮。
「恆錦商會的確待我等有恩,卻並非一無所圖。」
「起初十余瓶丹藥尚還拿得爽快利落,不過月余之後,便開始想方設法,百般推月兌。」
「那丹藥倒是名不虛傳,果真能緩解老伯病痛。可一旦沾染過久,若不定期服用,反而會加重病情。」
「邢家正是借此緣由抓住我兄弟幾人的軟肋,或許從一開始,他們便已懷此居心。」
「恆錦商會縱橫青州多年,表面上做的是正兒八經的生意,私下里卻不知有多少見不得光的買賣。」
「我兄弟幾人修行多年,手中尚還掌控著一家武館,自然是他們眼中夢寐以求的得力幫手。」
話音未落,卻見魁梧漢子長嘆一聲,悻悻搖了搖頭。
「說來慚愧,為了老伯不再遭受病患折磨,加之武館生意慘淡,早已無法維持生計。」
「我兄弟幾人一時間鬼迷心竅,竟答應了邢家提出的種種要求。」
「只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為虎作倀這種事,做得了一次,便斷然再無收手的機會。」
「仔細算來,不覺間也過去了大半年光景。」
「若不是有幸得以與諸位相會,恐怕鐵牛這輩子,就要如此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魁梧漢子苦笑一聲,目光徐徐轉向不遠處那道灰黑色人影。
「耗兒爺,昨日之事多有得罪,鐵牛不奢望您能坦然原諒,只求莫要記恨我兄弟幾人。」
「鐵牛兄……」
不待魁梧漢子話音落下,只听得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自身旁緩緩傳來。
「鐵牛兄所作所為,雖有失偏頗,卻盡皆情有可原,無一不是大孝大勇之舉。」
卻見灰耗子一改往日里玩世不恭的神情,言語間誠懇真摯。
「此行此舉,著實令人佩服!」
「鐵牛兄,能讓死耗子心甘情願開口夸贊之人,這世上恐怕還真找不出幾個。」
石頭沖著魁梧漢子咧嘴一笑,目光中暗含贊許。
「鐵牛實在愧不敢當!」
「與諸位相比,在下卻是相差甚遠。」
魁梧漢子正襟危坐,笑著搖了搖頭。
「鐵牛兄,我現在唯有一事想不清楚。」
灰耗子神色微凝,眸中閃過一抹異樣。
「為何你會無緣無故相信這麼個萍水相逢的毛頭小子?」
「若是他在信口扯謊,又或者就此得罪了邢家之人,豈非要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耗兒爺,小兄弟雖有過人之處,卻並非是在下孤注一擲的賭資。」
此言一出,眾人皆面露疑惑。
卻見鐵牛嘴角微揚,笑呵呵吐出一道聲音。
「真正值得在下賭上一局的籌碼,全在這位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