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境內,山勢起伏,橫亙綿延。
城池建于大荒之外,卻難免坐擁群山環繞。
風雲區一處僻靜角落,三座青山巍峨聳立,鐘靈毓秀,隱有雲霧升騰。
其中最為高險的那座,名喚青雲。
青雲宗開山立派數百年,內門弟子世代居于青雲峰上。
凡學有所成,或逢江湖變動,內門子弟方可持令下山,無一不是驚才艷艷之輩。
此刻青雲峰上,一處低矮茅草屋內。
方桌之上茶具陳舊,古色古香。
淡雅香氣四散飄蕩,一位須發花白的老者雙目微合,靜靜臥倒在雜草之中。
不遠處,一個眉清目秀的負劍男子邁步走來。
「師尊,茶涼了。」
青年男子恭敬立于老者身旁,言語輕柔。
「人走茶涼,不過如此。」
老者輕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小羽,坐吧。」
青年男子搖了搖頭。
「師尊,您還不和我回去嗎?」
老者端起茶盞,仔細湊到鼻前嗅了嗅。
「茶涼了,尚還可以溫熱。」
老者慢慢起身,將砂壺放至火爐之上。
「人心若涼了,可就不好辦嘍。」
青年男子眉頭微皺,神色復雜。
「師尊,剛剛外門傳來消息。」
「大師兄出現在青州城內。」
老者動作一滯,身軀竟微微顫抖。
不過剎那間,恢復如初。
「這些年來,前前後後听過多少消息。」
「小羽,連你也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吧。」
青年男子神色肅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羽這條命是師尊所授。」
「此生此世,若有半分不敬之心,當葬身荒野,天人共戮。」
老者放下手中木柴,將男子輕輕攙起。
「你這孩子,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
「若是你能似你大師兄一般秉性,為師死也瞑目了。」
青年男子聞言,眸中兩行熱淚滑落。
「師尊,這次果真有了大師兄消息。」
「林景師兄親自上山送達。」
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卷帛書。
「師尊,請您過目。」
老者面無表情,自顧自地將木柴填至火爐之中。
火光跳動,將一張蒼老面孔映照得通紅。
「放在桌上吧。」
青年男子並未多言,只是照做。
「小羽,回去忙吧。」
「內門事務繁雜,你自己多加小心。」
「我身體硬朗得很,不必掛念。」
青年男子欲言又止,卻被老者打斷。
「為師知道你想要說些什麼。」
「人在江湖,有些事,便是身不由己。」
青年男子沉默良久,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師尊保重,弟子先行告退。」
一道人影大步流星走下青雲峰頂。
爐火泛青,茶香四溢。
老者將砂壺取下,目光漸漸迷離。
「青雲山上十余載,桃花開了又落。」
「為師便守在這峰頂,等著你回來。」
恆錦區,商會議事廳內。
「糊涂東西!」
一中年男子滿面怒容,將桌案拍得吱呀作響。
地上一身著華服的青年雙膝跪地,身軀瑟瑟發抖。
「商區內派人行凶,還是恰逢如此緊要的關頭,你是嫌我邢家麻煩太少不成!」
中年男子怒意更甚,舉起手掌朝著青年頭上揮去。
「家主不可!」
旁邊一老者將青年一把拉開,護在身後。
「三叔,這小子從小跋扈慣了。若是不教訓一番,遲早會闖出大禍來!」
老者長嘆一聲︰「此事並非寧兒一人之錯,家主若要動手,便打在老夫身上吧!」
中年男子袖袍一甩,無奈嘆了口氣。
「三叔,你這是在害他啊!」
老者臉色微變,轉身看向那青年。
「寧兒,快向你爹認個錯!」
地上青年面露懼色,嘴上卻依舊執拗。
「本來就不是我的錯。」
「混賬東西,還敢嘴硬!」
中年男子聞言,頓時怒火中燒。
「寧兒,胡說什麼呢?快向你爹認錯!」
老者沖著青年使了個眼色,口中假意嗔怒。
「三叔祖,都是那小子欺人太甚!」
「非但搶去我恆錦書局的生意,還想方設法壞掉商會名聲,故意讓二叔祖難堪。」
「這次派人跟蹤,也是二叔祖的主意。」
中年男子一愣︰「你方才所說,派人跟蹤的是何人?」
「便是那日文工處印制廠內,替雲海書局奪得《大典》印制之權的少年。」
「什麼?」
中年男子與老者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寧兒,你方才說什麼?」
「我說,是那整日與秦雲廝混在一處的毛頭小子。」
「此話當真?」
青年重重點頭︰「那客卿是我親自在商會中挑選,絕對不會有錯。」
中年男子半信半疑︰「你並未派人跟蹤那龍潭縣來的兄弟二人?」
青年神色茫然︰「什麼兄弟二人?」
老者思忖片刻︰「家主,看來此事必有蹊蹺。」
中年男子神色愈發凝重。
「上面傳來的消息,想必不會有假。」
「如此看來,只怕是那兄弟二人故意隱瞞。」
老者微微頷首︰「此事對我恆錦商會影響頗大,商盟大比在即,馬虎不得。」
「無論如何,此事是因我恆錦而起。」
「明日我親自去一趟州府,登門賠罪。」
「另外再抽調些人手,暗中調查那兄弟二人與那少年的關系。」
「切記不可聲張。」
「如今我們已被推到風口浪尖上,不容半點差錯。」
中年男子面露凝重,眉宇間憂色縈繞。
「家主,那寧兒?」
「關上七天禁閉,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老者神色舒緩︰「如此也好。」
「寧兒,還不快來謝過你爹。」
「孩兒知錯了,多謝爹爹寬恕。」
青年嘴里低聲呢喃,內心卻極不情願。
「沒用的東西!」
男子眉頭緊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青年從地上緩緩起身,只覺雙腿麻木,險些栽倒在地。
「家主,我便先帶著寧兒下去了。」
中年男子微微頷首︰「這些日子有勞三叔了。」
「只要我邢家能久盛不衰,便是搭上老夫這條性命,也值當嘍!」
老者苦笑一聲,扶著青年邁步走出廳內。
兩道人影一瘸一拐消失在長路盡頭。
中年男子長出了口氣,轉身靠坐在藤椅之上。
「到底是那兄弟二人無中生有,還是你秦商海唱的一出好戲……」
雲海客棧,天字號雅間內。
「哎呦喂……慢點,慢點!」
「疼,疼,疼,疼……!」
聲聲慘叫此起彼伏。
少年死死按住灰耗子肩膀︰「別動,還差最後一點!」
「死耗子,瞧你這點出息!」
石頭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
「石頭哥,你這是胳膊又不疼了?」
少年瞥了一眼石頭手上的繃帶,忍不住笑出了聲。
誰能想到,這麼個身強體壯的大塊頭,竟也能被眼前這位弱不禁風的小個子打到胳膊月兌臼。
「我那是故意讓他三分。」
石頭趕忙開口分辯,全然不顧周圍一道道異樣目光。
「要我看,還是獠牙咬得太輕,下次再加大些力道。」
灰耗子一陣冷笑,忽覺背後傳來絲絲寒意。
「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