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昂其實早就知道陳諾不是什麼好人——自打當初在學校里，組織去東北那次活動，這個小子月兌團獨自消失，讓自己平白無故背了幾天黑鍋開始。
從這個小子用超市卡收買自己，再到後來月兌團前翻臉不認人，還把自己腦袋踩在地上——劉昂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啥好東西。
又黑又狠的小賤人一個。
再到這個小子莫名其妙泡上了老孫的女兒，再到听說他莫名其妙的抱上了外資校董的大腿，轉學去了國際部。
然後就是居然連自己的工作，都能幫忙搞定。
這小子在劉昂的心中，就從「不是好人」的評價，變成了「不是個普通人」。
然後，今晚居然變成了一個財大氣粗的模樣。
那麼厚厚一大摞錢，劉昂現在全部家當存款都沒這麼多呢。
他自己的存款，加上和妹妹劉辦事員一起的，兄妹兩人一共只有一萬兩千多塊錢的存款。
兩人就在路口的地方蹲在那兒抽了會子煙，劉打工人的情緒慢慢的穩定了下來，心中其實揣了十萬個為什麼的問號，想問陳諾，但知道這個賊滑溜的家伙，肯定滿嘴沒有真話的，于是就用眼楮去瞟來瞟去。
「看什麼？」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嗯？」
「我記得你是八中的老學生，初中開始就在這里，就覺得你從高二開始，整個人都不同了。越來越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又手眼通天的小混蛋。」
陳諾笑了笑，這個問題自然不用去回答。
劉昂隨後嘆了口氣︰「特麼的……眼皮子下，出了你這麼一個妖孽啊。你到底是怎麼混的？」
「咋了？」
「我特麼都三十歲了，跟你一比，就一個廢物。」劉昂今晚剛才在酒吧里，也喝了點酒，此刻有點腦子發熱，搖頭︰「其實，從當初你找我參加那個去東北的學校代表團，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小孩兒。」
「你很好了，三十歲，在八中這種改制的私立學校當了校務處主任，多肥的差事。」陳諾擺擺手︰「好好混吧，老劉。八中背後資本雄厚，而且涉及到教育改革，上上下下都盯著支持著，有前途的。」
「很難的。」劉昂搖頭，其實平日里這些話也沒人說，更犯不上跟陳諾這個學校里的學生講的，但今晚一樁樁事情下來，此刻加上點酒意，再加上對方連自己最不堪的事情都知道了，也缺了些顧忌︰「其實……學校里關系不好弄。」
「嗯？」
「校務處看著肥差一個，但有好處的口子都交人佔了，還有的都是上上下下盯著的，我就是個裱糊匠，到處補補鍋的。
很多事情都輪不到我做主。
你就說國際部的游泳館，建起來，硬件設施花了多少錢啊。場館對外承包，還有饞場館外的臨街底商對外出租，多少利益——可在我這個校務處主任上任前，這些坑就都全部被佔出去了。
佔坑的，不是教育集團高層老總的關系，就是教育局那邊打的招呼，街道的關系戶。
大魚小魚都被人吃光了，輪到我手里，連個小蝦米都沒有。
我這個主任，也就是負責平日收收管理費，做做服務的份兒。」
陳諾笑了︰「怎麼，你還想貪污是怎麼的？老劉啊，別想那些邪門歪道的路子，現在這樣其實挺好的，那些事情你不過手，錢啊坑啊的，你都不沾因果，將來出了事兒也跟你沒關系。」
劉昂一個機靈，忽然盯著陳諾︰「你……是不是听到什麼風聲了？上面要整頓？」
「沒的事兒，不過自己別髒了手，怎麼都是好事兒。」陳諾搖頭。
劉昂嘆了口氣，用力掐滅香煙︰「我就慢慢混著吧。
誒對了陳諾，之前上個學期不是听說你退學離開金陵去外地了麼？
學校里傳的邪乎，說什麼的都有，還有傳說你失蹤了什麼的。」
「你信？」
「我信個屁。」劉打工人搖頭︰「就沖你當初才高二，就敢一個人跑出去月兌團浪個三五天的勁兒，你才不會出事。你這個小子，又壞又奸的。」
陳諾沉吟了一下︰「其實，你真想在學校里做點事情，也不是沒門路。」
「哪里來的門路。」劉昂搖頭︰「坑都被人佔了。
我這個校務處的主任，說穿了就是一個物業公司經理，只做服務的。
想給學校里的人弄點福利，提升一下自己的威望，都沒路子。
手里沒肉，上上下下誰拿我當回事，就把我當個苦力頭子。」
陳諾笑了笑︰「學校里現在，教職工有多少人？」
「嗯？」劉昂皺眉道︰「上到校長老師，下到保潔保安，到後勤食堂餐廳……
總共兩百八十多口子人吧——你問這個干什麼。」
陳諾笑了笑︰「沒事，給你弄點福利。你手里攥著好處，學校里說話自然硬氣，給你搞點業績出來，也讓上面高看你一眼。」
劉昂眼珠子轉了轉，有點疑惑。
「那個，張林生你知道吧？比我早一屆畢業的。「
「嗯，听說過，挺有名的……就被你在學校里公主抱跑了兩個操場那個吧？」
「……他弄了個賣電動車的車行你知道吧？」
「听說過，生意好像做挺好。還整了個公司，听說都是合資了，有老外入股。」
陳諾點點頭︰「這買賣，我和他一起做的，有我一份。」
劉昂立刻精神一振︰「很賺錢麼？我草！難怪今晚你這麼財大氣粗的，賣電動車這麼賺錢？！」
「我沒跟你說這個，我是說，給你弄點福利，你去學校里也好換點工作成績出來，你這個校務處主任手里有肉，大家才會高看你一眼。」
說著，陳諾就把自己的想法跟劉昂一說，劉昂一听，頓時就坐不住了。
「給你三百台車的額度，三百張打折卷，上面蓋公章，車行蓋一個，你手里的校務處公章蓋一下，兩個公章都有，打折券生效。
一張卷，車行里全系列的車通用，可以打八五折。
有效期半年，半年內，拿著打折卷到我們全市的四個車行的任意一個門店，都可以全系列產品打八五折，這個優惠力度可以了吧。」
劉昂愣住了。
這確實很香了。
2002年，電動車行業正是一片藍海，對普通家庭來說，小汽車太遠，自行車太落後。
對老百姓來說，電動自行車的概念，就等于是「不燒油的摩托車」。
也就是2002年，陳諾一個經銷商就敢弄八五折的優惠——換在十幾年後，不，哪怕是換在五年後，他都得賠錢。
但2002年，電動自行車的單車毛利還處在高位，一台售價一千五以上左右的車，單車毛利在300-500之間。
而且，陳諾這里的成本還不用算房租成本——房產都是自己買下來的。
2002年，對于普通工薪來說，一台電動自行車的售價都在一千五左右，買台電動自行車，等于兩個月工資起步，都算是家里添個大件了。
打個八五折，直接省了兩百塊起步，拿來買點豬肉，買點煙抽，或者留著過年買身新衣服……
它不香麼？
電動自行車在年輕人之中市場不大，但是在中年的工薪階層里，卻是非常受歡迎的。
騎著上下班，買菜，接送孩子，都用得上。
「另外，從你手里的打折券出去的車，每出一台車，我還返你五十塊錢。」
陳諾說完這句話後，笑眯眯的看著劉昂。
劉昂心頓時跳了幾下，心中飛快的算了一遍……三百台車，那就是一萬五。
我去，差不多自己一年的年收入。
心里其實有點動心的，但瞬間腦子就清醒過來︰「這，這個……這特麼的是收受賄賂啊？不行不行！
我不敢拿！
不行，這個真不用！」
動心是動心的，錢財麼，誰不喜歡。
但，不敢拿，也是真心話。
陳諾點了點頭。
也算是試出了點心性。
劉打工人要真的貪心敢拿，陳諾也就低看他一眼了——這人也就不值得自己用心思，遲早出事兒。
「想什麼呢，這錢不是給你——你敢拿我也不敢給。
你要真的敢收這種錢的話，老劉啊……你這人也就看到頭了。
遲早三五年的事兒，你就等著去里面唱鐵窗淚吧。
你說你其實在教育集團沒什麼後台根底的，坐在這個肥差位置上，上下都盯著你呢，你要敢亂伸手撈錢，人家想擠掉你，一個舉報你就完蛋了。」
陳諾說著，給劉昂出了個主意︰「這返還的錢，不是給你個人的。
給學校的。」
「給學校？」
「對啊。」陳諾笑道︰「社會企業助學金，慈善公益事業，說出來光明正大吧？
以我們車行公司的名義，在八中弄個貧困學生助學金。
學校里找出幾個家庭困難的學生，一年挑出三五個來，減免掉學雜費什麼的。
你說，合適不合適？」
劉打工人眼楮亮了︰「合適啊！這是好事兒啊，說出來光明正大，還好听。」
「你看，這幾百台車，上上下下的，從老師到教職工，都得了優惠。
普通學生，還有貧困學生的助學減免學費。
學校不花一分錢，你劉打工人獨立操盤弄出來的這麼一個項目，自己從中也沒吃一分錢回扣，給你在學校領導面前，甚至是在教育集團領導面前，算是長臉吧？」
「那必須算啊！」
劉昂頓時心都熱了起來，但隨後想了想︰「這個……也不一定那麼多人都買吧？全校是有近三百口人，但也不一定三百個人都買的……」
陳諾搖頭︰「傻啊，打折券你發了，至于人家買不買的，一個價值兩百多的東西，不會浪費的，自己不買，難道不能送人麼？
這都九月底了。
馬上就是十一，然後是中秋節，然後是年底，再後面就是春節了。
咱們華夏人的傳統，逢年過節，家里不得舌忝個大件？
咱華夏人都勤儉節約，不會浪費的。送爹媽的，送親戚朋友用的。
自己不買的，送出去，多少也是個人情。」
劉昂心思是徹底熱起來了，甚至把今晚失戀的事兒，都暫時放到了一邊去，心里越琢磨越覺得這個事兒有戲。
自己這個校務處主任一直都是個苦力頭子，要能獨立弄出這麼一個項目來，又好听，又實惠，還長臉。
妥妥的一個穩穩扎扎的工作成績。
不論做的多還是做的少，都是一個加分項，而不會減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不過……疑問也來了。
「你這個生意，一台車到底能賺多少錢啊？利潤率這麼高麼？一台車你打八五折，再返還五十塊……你這一台車到底能賺多少？可別是壓縮了利潤，到時候你提供偽劣產品啊！」
「你放心吧，還是有的賺的。」
其實打折外加返還……賣車的話，是沒什麼賺頭了。
不過沒所謂。
一來呢，不過就是順帶著多走點量，賺多賺少的，都是肉。不虧就行。
二來呢……
做這種生意其實都明白，賣車的利潤率再高，也就那樣。
真正賺錢的是維修，維修的利潤率，比賣車要高兩倍。
劉昂這才放心了下來。
陳諾隨後把張林生的電話號碼發給了劉打工人︰「明天，你和張林生聯系一下，這個事情我會跟他講，然後你跟他對接就好了。這個事情其實對我們來說很簡單，不過就是印點打折券而已，沒啥成本，雙方蓋公章生效，便于計算。」
沒考慮什麼防偽……
別開玩笑了，若是真的有人偽造這個打折券，一下能讓陳諾的車行多出貨個幾千台車……
那磊哥能跪下來給人磕頭喊爸爸！
那是多多益善的好事兒啊！
‧
劉打工人今晚的心情就像是坐了過山車一樣，先是感情上被狠狠的敲了一記悶棍，然後是被陳諾拉著大開眼界了一把，強烈的沖擊和震撼，直接震碎了他的很多認知。
再然後是柳暗花明，事業上給陳諾直接塞了個甜棗。
原本的愁雲慘淡，忽然就變得，有點干勁十足的意思。
這個急轉彎，讓劉打工人回到家里的時候，都心里有點怪怪的，仿佛有點轉不過彎來。
明明算是「失戀」的意思，回到家的路上，劉打工人一路還在想，自己到底還該不該難受一把？
到家的時候，六打工人的妹妹，劉辦事員劉慧同志其實已經睡下了，但被劉昂回家的動靜吵醒，披著衣服從自己臥室里走出來，就看見自家哥哥一臉古怪表情的進門來。
走近了一聞，還有點酒氣。
劉慧就皺眉，低聲道︰「又出去喝酒了？」
「嗯……」
「我說哥，你這最近晚上出去喝酒，可有點勤啊。可別玩野了心思。」劉慧皺眉。
「嗯，我知道，不會了。以後不出去玩了。」劉昂垂著眉回道。
劉慧其實還想規勸幾句，最近這兩個月，自家這個哥哥的樣子，其實讓她有點擔心的。
經常晚上都出門去，出門前還興沖沖的打扮一番。
原本呢，劉慧是覺得，哥哥興許是談戀愛了——三十歲的老光棍了，談個戀愛也是好事，解決一下終生大事。
但後來就覺得不對。
每次出去都到半夜才回來，還一身酒氣。
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談戀愛。
哪怕就真是談戀愛，那談的也不多半不正經的女孩。
2002年這個年頭，正經女孩哪有經常拉著男人喝酒到三更半夜的？
有心規勸過幾句，但劉昂其實听不進去的。
劉慧是妹妹，又不是他媽。
看著劉昂在那兒換拖鞋，劉慧嘆了口氣，不過今兒太晚了，還是打算明天再找哥哥好好談談，于是就打算回房去睡覺。
才要轉身，卻被劉昂叫住了。
「那個，小慧，你等一下，有個事兒，你幫我參詳參詳。」
「嗯？」劉慧轉身。
劉昂心里已經想明白了，他很清楚，自己的這個妹妹，其實腦子比自己好事，做事也比自己高明。自己琢磨不透的問題，自己妹妹幫忙參詳一下，絕對比自己要靠譜得多。
拉著妹妹在餐桌前坐下，劉打工人就開始了訴說。
略掉了和吳蓓蓓的那檔子事兒，就只說今晚自己在外面喝酒遇到了陳諾，然後把陳諾說的那個項目，和劉慧講了一遍，最後問道︰「你幫我想想，這個事兒，它靠譜不靠譜？」
劉慧听完了，其實也有點驚訝︰「陳諾？不是听你說，他好像都轉學離開八中了麼？」
「哎呀你先別管這些，你就說這個事情它有沒有問題？」
劉慧仔細琢磨了一下，認認真真的在腦子里過了一遍。
「你說的這個事兒呢，邏輯上沒什麼毛病。唯一的難點，可能就在于，哪怕是有這個八五折的打折券，但會不會有那麼多人買這個車。」
劉昂立刻道︰「我其實也擔心的這個問題，不過陳諾說了……
馬上都快年底了，各種節日，家家戶戶都有添大件的習慣。
電動車本來就是個流行的東西，不少人都想買的。而且……就算咱們學校自己的教職工拿了打折券用不上。
大家也會拿來送人當人情。
一來二去的，總能用掉。」
劉慧神色一動︰「嗯，這倒也是這麼一個道理。畢竟一張券能便宜個二百塊錢起步，不會隨隨便便浪費的，送人也總能用出去。」
又琢磨了一下，劉慧點頭道︰「這個事兒吧，我覺得能成的可能性在七八成了。
不過，我提醒你一下，注意過程里的票據手續，還有統計銷售數量的把關！」
劉昂笑道︰「肯定的，你放心，這個關系到陳諾他們車行出多少助學金，統計數量，我肯定不可能從中間撈油水的，返還的錢，一分不少，這種錢我絕對不會踫的。」
「不，哥，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劉慧神色很認真︰「你踫不踫這個錢，在你。
但有沒有人會拿這個當名目來潑你髒水，在別人！
你是我哥，我也相信你的人品，不會做出吃這種做慈善公益的喪良心事情。
但……這個事情，過程和數據統計，你要做的硬硬扎扎的！
要經得起查，扛得住看！
你自己坐的正，也要防著有人潑髒水。把賬目做的硬實，做的透明。
這樣，你無懈可擊，才不會出現好事變壞事的局面。」
劉打工人頓時眼神一凝︰「你說的沒錯！
雖然上次靠陳諾幫忙使勁，我坐上了這個位置，但眼紅的人肯定也還有。
沒錯沒錯……是要防著人潑髒水的。」
劉慧笑道︰「我教你個法子。」
「嗯，你說你說。」劉打工人立刻擺正了姿態。
「這個事情，是你負責聯絡下來的，陳諾那邊肯定是認你說話。
所以，在學校方面，你的功勞已經是第一位的，再怎麼都跑不掉了。
我的意思是，這個事情，既然頭功已經是你的了，那很多事情，就沒必要把在手里不放。
和陳諾他們那個車行的來往，財務統計方面，你就交給學校的財務處去做。
實際銷售數量統計，還有最後生成的返還金額，助學金的金額。
這些東西，你其實沒必要插手，都讓學校的財務處去做就好了。
做好了，你的功勞是實打實的，跑不掉！
萬一中間出了些金錢方面的問題……也跟你沒關系。」
劉打工人听了，立刻豎了大拇指︰「高明啊，小慧！你這個是穩當的法子！」
兄妹兩人又說了會子話，劉昂忽然又想起一個事情來，語氣古里古怪的︰「對了，陳諾還交代了我一個事情。」
「什麼？」
「那個，這個事情，我明天肯定是要和校領導匯報的，老孫也肯定是要知道的。
不過陳諾跟我講了，在學校方面，別提他。
尤其是老孫那兒，就別說其他。就當是沒他這個人兒，對外就說這個事情是我和張林生弄出來的。
好像……陳諾不想讓人知道，他回金陵了。」
頓了頓，劉打工人低聲道︰「你說，這個小陳諾，之前不是和老孫的女兒處對象麼？
怎麼弄的現在偷偷模模的，連老孫那兒提都不能提？」
劉慧想了想，搖頭道︰「別人家里的私事兒，你我怎麼知道？
我勸你啊，這個事情就按陳諾說的做，別節外生枝，也別瞎打听。
老孫畢竟是校領導，你在人家手下呢。
沒事打听涉及到領導家的隱私，這種是大忌。」
劉昂點頭︰「我當然知道這個道理，我在學校肯定是一個字都不說了，也就在家里跟你聊聊。」
兄妹兩人說了會兒話，才散了，各自回房睡覺。
回到房里的劉昂，躺在床上，心里卻是此起彼伏，一會兒想起了吳蓓蓓的事兒，又有些堵心，再想起這個項目，又有點雀躍。
這一晚上啊，也就這麼昏昏沉沉的，其實沒怎麼睡好。
‧
劉打工人第二天到八中上班，把事情跑去校長那兒說了一下，校長挺了覺得也挺好。
實惠，不花一分錢，給全校教職工謀點福利，還能惠及學生。
而且，這個事情，還附加了另外一層含義。
張林生是八中畢業的，如今做了生意當了個老板。
這個事情，其實也可以看作是「優秀畢業生，事業有成後，回饋母校」。
怎麼說都是好听的。
這個年頭，還不流行什麼企業在學校里贊助買名聲的事情。
學校方面，對這種事情還沒有什麼警惕心。
若是在十幾年後，你一個小公司想在學校里贊助點錢就買名聲，弄個什麼助學金——根本輪不到你好吧。
‧
劉昂這個人，雖然略有點小小的市儈加老油條，也有點喜歡佔小便宜，但骨子本性不壞，大的壞心思其實是沒有的。
做事的能力不講多高，但勝在扎實。
不然的話，八中改制之前，他在學校當教育集團外派的蹲點人員，待了兩年多時間，各種跑腿的苦力活也都干的。
做事的態度還是很好的。
得了這個事情，他按照陳諾留下的電話，和張林生聯系了一下後，當天下午，就自己蹬著自行車跑了一趟大明路，去車行里看了一下。
看見實實在在的店鋪，和偌大的面積，裝修也還都挺不錯的。
然後還參觀了倉庫和後面的修理間，配件房什麼的。
同時，劉打工人還留了個心眼子，一下午時間，在店里和張林生喝茶說著話，聊著事兒，也偷偷的心中暗暗計算。
一下午時間，店里賣出去了六台車。而且听說，現在還不是旺季。
心算了一下，就按照一天平均賣六台車，一年怎麼也有個兩千輛。
一輛車毛利三百塊左右的話，一年兩千輛車，毛利也有個……六十萬？
就算去掉房租，水電，還有人工。就算它折掉一半吧。
一年的純利潤三十萬？
听說陳諾他們在金陵這樣的車行，有四個！
我去，妥妥的年收入過百萬了啊。
難怪這個小子這麼財大氣粗啊！
不過，心中盤算出了這條後，對這件事情倒也徹底放心了。
人家都年入百萬了，這麼有錢，沒必要在八中的這點小事情上坑自己的。
于是，劉打工人這才心放進了肚子里，甚至婉拒了張林生留他吃晚飯的提議，開開心心的騎車回去了。
再過了三天，劉打工人在學校里，把事情通告了全校教職工後，很快的，讓他滿意的是，這個不大不小的福利，倒也頗受歡迎。
有的是最近本來就有買車計劃的。
有的是心動了很久，處于買與不買兩者之間的，但是眼看有這麼一個大的優惠，就忍不住動心。
還有的雖然原本沒有買車的計劃，但是這個福利，自己用不上，拿回來，送給親戚朋友，總有想買車的，也可以當人情送出去的。
然後，沒想到，這個事情，忽然就弄的更大了。
「啥？數量不夠？」
「對啊，人事那邊和我說了，說我們做事情考慮不夠周全啊。
這種福利，不能就緊著在職的教職工啊。
還有離退休的人員呢？」
校務處的一個手下工作人員和劉昂匯報的時候，劉昂才恍然。
自己確實是疏漏了。
八中之前是公立學校！有很多離退休的老職工的。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比如當初陳諾還在學校上高二的時候，那位原本的班主任吳老師——就是之前經常摔壞腿的那位。
「哎，你說那群老頭老太太的，腿腳都不好了，還騎什麼電動車啊，在家待著不好麼？」
「人家說了，用不用是家里自己商量的事兒，但這個福利給不給，那就是學校對待離退休人員的態度問題，咱們要一視同仁才行。
再說了，人家拿了，就算自己不買不騎，拿去給兒子啊女兒啊用，也是用得上的。」
劉昂點了點頭——是這個道理。
其實放在十多年後，可能很多人不理解這種現象了。
但是在九十年代末，和千禧年初，還是很多單位會把這種福利看的很重要的。
這種集體打折優惠，購買某個家用大件的事兒，往往都是很受歡迎的。
一個單位若是忽然能組織職工集體購買個大件的家用電器，比如電視機啊冰箱啊什麼的，能有一個很好的優惠，往往反應都非常好。
電動車，也算是一個這個年代很實用的大件家電了。
然後，統計了一下離退休的員工的購買意向後……
又過了兩天。
劉打工人再次接到了電話。
這次打來的是教育集團里的一個同事。
「給你弄幾張打折券？」
劉打工人有點意外——他沒想到這個東西這麼受歡迎。
再一想，也對。
八中其實和教育集團算是一個單位了。
有點什麼好的福利，內部都會消息傳出去。
教育集團的員工就不是普通人了？
老總們可以坐小車，經理們可以收入高打車。
普通員工還不是天天上下班蹬自行車擠公交車的？
電動車也有需求的。
最後，一周時間，劉打工人把手里統計的數據一綜合，有點懵逼了。
「是不是，有點弄大了啊？」
‧
晚上回家，劉昂和妹妹劉慧商量了一下。
「我覺得這個事情我可能是看的有點小了。」劉昂嘆了口氣︰「我今天琢磨了一個下午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
這個東西，關鍵是，他沒成本啊。
不用單位和學校花一分錢的優惠。
教育集團的老同事都找我要。有人本來就要買車的，听說我們這里可以打折，那不是不要白不要麼。
還有一個……江北那兒，不是教育集團還有一個正在籌備改制的學校麼？
那個學校的聯絡員，也給我打電話了，問這個企業能不能也贊助一下他們學校。
這種沒有成本來的好事兒，誰不歡迎？」
劉慧穩穩的听完了︰「你算下來，最後總數據多少？」
「估計要上千了。」劉打工人苦笑道︰「我們學校在職的加上離退休的，我預備要四百張券，江北那個學校，人家說了要個三百張拿來當福利用。
還有教育集團的後勤找我了，說來個百八十的。
我毛算了一下，八九百有了。
但听說教育系統里，局里一些基層的听說了，也有人問我要個三張五張的。
我就想，保險起見，一千張才夠。
一千輛車啊……你說陳諾他們能答應麼？打完折其實沒啥利潤了，人家做生意不賺錢出這麼多貨？
是不是要的有點狠了？」
劉慧一听就笑了︰「哥，這個你就不懂了。
一來呢，送出去再多的打折券，也要看兌現率和購買率的。
你發出去一千，但真的會拿著去買車的人，肯定沒這麼多的。
我估算著，能有一多半就算是這個事情很成功了。
二來呢，這個事情對我們沒成本，對人家車行其實也沒多少成本。
無非就是廠家進貨的時候多進一些。
而且我听說了，經銷商在生產廠家那里，進貨數量越多，他們的進貨價格也會降低的。
你可以說是他們不賺錢的出貨。
但換個角度，你也可以理解為，他們等于不花什麼成本的，提高銷量和鋪貨率。」
頓了頓，劉慧笑道︰「你想啊，你那天不是去過張林生那兒，你估算過他的車行一年出貨量麼？
一年兩千輛車。
你這里如果這次能一下出掉五百台。
等于他的車行，因為這麼一個項目，一家伙，一年的出貨量一下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五！
對企業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說到這里，劉慧語氣嚴肅︰「哥，我再提醒你哈！不管出多少車……這個事情，你一定不能伸手的！這個錢哪怕再多，你也絕不能動這個的心思！事情越大，你功勞越大，但是盯著你的人也會越多！」
「我明白的，這個不用你說，我肯定不會。」劉打工人搖頭︰「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想到這里，劉昂搖頭︰「不行，吃過飯我還要把數據重新整理一下。
折扣的優惠，返還的數量，還有助學金的事情……還有貧困生的名額。
哦對了，還有貧困生的申報條件，和申請流程……
這些我都得再反復統計和琢磨一下。」
說著，他忍不住苦笑了笑︰「說起來，你哥我大小也算是個校領導了。
這晚上回家，還要寫作業啊……」
也就是陳諾不在這里，若是陳諾在這里，听了這話，也只會拍拍劉打工人的肩膀。
老劉算是活明白了。
優秀的學生已經開始給校領導布置家庭作業了……
基本操作而已嘛……
‧
陳諾在干什麼呢？
陳閻羅，這會兒正在做一件非常有難度的事情。
‧
「等一下！你等一下啊！！先听我說……啊！！」
陳諾手里端著一只藍邊碗，身子越過一簇簇樹叢，倒著飛速後退。
就在他的面前，鹿細細一頭長發隨風飄揚，臉上滿是戾氣，一雙眸子里卻更是充滿了如同野獸一般的狂暴之色，身形飄動，張開雙手，十指尖銳如鉤，身形迅捷的撲向陳諾，同時口中還發出了如同野獸一般的低吼。
那眸子里，滿是嗜血的狂暴！
陳諾身形退後了大約兩百多米，鹿細細卻緊追，陳諾連續幾個變向，剛拉開了一點點距離。
「你听好了，你叫鹿細細，外號星空女皇，你喜歡喝女乃茶，喜歡吃我做的紅燒和紅燒排骨！
你看，你快看啊，就是個東西！香噴噴的，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入口又香又糯！
你要不要吃一口啊……」
說著，陳諾雙手捧起手里的那只碗，碗里裝的冒尖的，正是一碗香噴噴的紅燒肉。
鹿細細眼神卻渾然沒有落在紅燒肉上，眼神只是直勾勾的盯著陳諾，越發的急切。
陳諾無奈，抓起一塊肉，遠遠的丟了過去……
啪！
鹿細細隨手一撥，這塊肉被她打掉落在了腳下，鹿細細卻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緊緊盯著陳諾，紅潤的嘴唇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陳諾無奈，眼看鹿細細撲了上來，兩人身形游走片刻之後，鹿細細終于追上，一番廝打，陳諾幾個回合下，被鹿細細把身上的衣服抓破，尤其是手臂上，更是被指甲刮出了幾條深深的血痕。
鹿細細低聲喘息，卻抬起手來，盯著自己指甲上殘留的一絲血跡看了看，然後居然把手指塞進了嘴巴細細的吮吸了一下，眼楮里頓時爆發出了神采來，再看向陳諾的時候，目光里渴求的味道就越發的強烈了。
「臥槽！你是人！不是野獸，更不是吸血鬼！！」
陳諾無奈︰「媽的，失策了，你等著，今晚回去就給你把指甲剪掉！」
打，也不是打不過。
但鹿細細雖然神智缺失，可一身的能力卻隱隱的恢復了不少。糾纏起來，哪怕只是憑借著如動物一般的捕食本能，也著實不好對付。
更何況……
陳諾哪里舍得真動手和鹿細細打？
這位如今不僅僅是自己的女人了。
她還是自己孩子她媽啊！
打？怎麼舍得！
被抓出了幾道血痕後，陳諾無奈，只能放棄了每日一次「進食」過程的馴化嘗試，重新糾纏上去。
伸手就用念力在林子里捕捉來了一只麻雀，扔到了鹿細細的手里去。
鹿細細抓過後，頓時氣勢一松，這只可憐的麻雀頓時就被鹿細細用念力就纏住，然後……
陳諾這才放心，稍稍的靠近了一點點，想趁著鹿細細「進食」的時候，按照每日的流程，把鹿細細制服，然後帶回去……
可就在陳諾這次靠近鹿細細的時候，一道念力已經伸展出去，如這幾日來反復使用過的辦法一樣，輕松的纏繞住了鹿細細，然後收緊。
鹿細細有了食物在手，也並不掙扎，只是專心的對付手里的那只麻雀。
眼看念力已經將鹿細細束縛住了，陳諾這才靠近。
可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起！
正在「進食」的鹿細細，陡然之間，抬起了頭來，雖然沒有掙扎的樣子，也任憑陳諾的念力束縛著自己，但是那眼神里的冰冷，卻忽然讓陳諾一個激靈！
臥槽，不對？
陳諾此刻距離鹿細細只有兩步的樣子，就看見鹿細細已經張開了嘴巴，紅潤的嘴唇之下，雪白的牙齒之間……
一聲輕嘯！！
盡在咫尺的陳諾，其實第一時間就覺得不對了，這種分明是麻痹了自己，引自己到了跟前，甚至沒有掙月兌自己的念力束縛，而是用……嘴巴？
不是念力攻擊……
而是，音波？
寂靜無聲的林子里，依然寂靜無聲。
但鹿細細發出的音波攻擊，顯然是超過了兩萬赫茲的人類听覺極限！
近在咫尺的陳諾，頓時就覺得自己的臉上迎面就如同被巨錘狠狠的掄了上去，迎面被一股力量直接掀翻飛了出去……
「……臥槽！」
眼看著陳諾被掀翻在地，鹿細細已經飛速的扔掉了手里的那只已經被吸干的麻雀，身子如鬼魅一般的飛速貼了上來！
身上雖然依然被念力束縛著，卻直接就一頭撞上了陳諾！
腦袋頂在陳諾的臉上，張嘴就咬！
‧
山腳下，魚鼐棠蹲在地上，正在拿著一個小樹棍戳地上找到的一個螞蟻窩。
听見了遠處的腳步聲，抬起頭來，就看見陳諾背著鹿細細從樹林里走了出來。
鹿細細看上去應該是「進食」已經完畢，吃飽之後，進入了沉睡的狀態。
但陳諾的神色則挺狼狽。
身上的衣服被抓破了，手臂上有血痕。
最關鍵的是，陳諾的臉上鼻青臉腫的，仿佛被人暴揍過一樣。
「……你怎麼了？」
「……」
「被人打了？我老師打的？你怎麼不制服她呢？」
「……她用嘴巴攻擊我，用腦袋撞我……我能怎麼辦？
若是還手把，我就要打她的臉。
不還手躲開，我就要眼看著她用腦袋去撞石頭或者撞樹？」
「……呃？」
陳諾嘆了口氣。
老子，這就叫傳說中的，用臉接大招麼？
算了，不是外人，自個兒老婆打的……
不丟人……
吧？
‧
「其實今天有一點發現。」
上車後，陳諾吐了口氣，看了一眼放在後排座位上沉睡的鹿細細，又看了一眼魚鼐棠︰「今天，鹿細細吃了一點點我的血。」
「嗯？」
「不小心被她弄傷了，她的指甲刮的——話說回來，你今晚記得給她把指甲剪短一點。」
「好，知道了。你說她吃了你的血，然後呢？」
「她好像有了一點點意識。
之前只是簡單的像個野獸。
但是吃了我的血後，她居然學會用計謀來欺騙我了。」
魚鼐棠眼楮一亮︰「你的血能讓她恢復意識？」
「不算恢復意識，而是好像，能點亮一點點的智慧。」
「那也算是一個可以嘗試的法子啊。」魚鼐棠立刻道︰「不如明天進食的時候，你喂她喝一點你的血吧？」
陳諾想了想，卻搖頭︰「不能這麼倉促的。
今天她只是沾了一點點我的血，我感覺她就忽然變聰明了一點，但是神智卻沒有恢復。
而且，她的力量好像也有所增強，居然懂得繞開念力，不驚動我的警覺，而是制造了一個聲波風暴攻擊來偷襲我。
萬一我貿然喂她喝了我的血。
她神智沒恢復，卻變得更狡猾殘忍……
或者這麼說吧，萬一我的血給她喝下去，她力量增強了，更強大更狡猾，卻依然沒有恢復理智的話……
小丫頭，你想想，一個實力強大的星空女皇，卻同時也是一個毫無理智的嗜血瘋子……
我們萬一制不住她，讓她發瘋跑掉的話……
會鬧出什麼亂子？」
魚鼐棠想了想，也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很奇怪啊。
老師喝人血，也不是沒有喝過。
之前我和她在一起逃亡的時候，有時候，找不到獵物，我也喂過她喝我的血，只喂過一兩次。
但是進食用了我的血，她並沒有什麼變化啊。
你的血，難道比我的血更香麼？」
陳諾不說話了。
仔細想了想，他忽然語氣有點古怪︰「回去後，你看著你老師吧，今晚，我出去一趟。「
「你出去做什麼？」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我……」
陳諾嘆了口氣︰「我要去找一只貓問問。」
自己的血，當然不會比魚鼐棠的血更香啦……
開什麼玩笑。
就算是吸血鬼來選，一個臭男人的血，和一個可愛嬌軟的小蘿莉的血。
哪個更香？
不言而喻嘛！
可自己的血，如果有特殊之處的話。
記得那只貓，就總喜歡待著自己的身邊，說是能吸收自己散逸出去的精神力。
那麼，特殊之處，恐怕只有那只貓知道。
畢竟……用戶體驗這種事情，只有用戶自己，才最清楚嘛！
‧
然而，讓陳諾意外的是……
貓，卻找不到了。
家里沒有，屋頂天台上沒有。
陳諾甚至在小區里找了好幾圈都沒有。
最後，陳諾將自己的精神力觸角釋放了數十條出去，幾乎籠罩住了整個街區後。
才從六百米外的一個樹林里，發現了這只灰貓的蹤影。
找到灰貓的時候，這只貓幾乎已經奄奄一息的。
嗯……看的出來，好像是……
餓的？
眼看陳諾進入樹林走過來，灰貓幾乎是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一聲哀嚎就撲了上來，抱住了陳諾的小腿，就哭喪了起來。
「……喵～～～～～」
「我再不來你就要餓死了？什麼意思？你如果需要我的精神力，你可以回去找我啊？」
「喵……」
「害怕？怕什麼？」
「喵！！！」
陳諾忽然，臉上的每一根肌肉都瞬間繃緊僵直！表情變得極其難看！
因為，灰貓最後的這句「喵」，轉換成人類的語言，意思大概是︰
你家里……
有個……
……
…………
母！體！
‧
（一萬二，不算爆發，一半是補昨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