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兩人都很清楚答案。
他不會信。
如果方援朝跑出來後，找電將軍告密……
說，養了你多年的養母，你生平最大的恩人，想害死你……
電將軍會信？
大概率，電將軍可能直接反手就把方援朝弄死了。
一個外人，用言辭去離間一對母子的感情？
「你可以……帶我去看……」
「你不會信的，就算我堅持帶你去看……」方援朝搖頭道︰「你未必會願意有耐心押我回去……
而且，萬一她害你怎麼辦？
我只有偷走那個東西，然後你就安全了。
事實上，我給你留了一封信……」
陳諾忽然皺眉︰「等等，你給電將軍留信了？」
「當然，我偷走東西是為了救他的命，但肯定也要提醒他的。」
陳諾看向電將軍，但是從電將軍臉上茫然的表情就明白了。
「所以你沒收到那封信？」
「……沒有。」電將軍搖頭。
方援朝低聲道︰「我是通過你留下的渠道……」
「不用說了。」陳諾擺擺手︰「電將軍，很顯然，你沒收到信的話，唯一的解釋就是，你的養母，在你身邊埋了眼線。
你身邊有你養母的人，對吧。」
電將軍不說話了。
有眼線，也未必能說明什麼。
但是……卻也足夠說明什麼了。
如果沒有鬼，為什麼要偷偷的攔截下方援朝的信呢？
電將軍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時間。
忽然，他抬起頭來，盯著陳諾看著︰「他……就先交給你了！我……
我需要立刻回去一趟。」
「去找你養母攤牌，翻臉？」陳諾搖頭︰「如果她謀劃害你已經謀劃了很久，你的這個養母恐怕不簡單的很，你跑回去找她翻臉……
電將軍，不是我看不起你，你雖然是掌控者。
但是就現在的情況，我感覺，你的這個養母是一個很可怕的角色啊。」
「老子沒這麼傻！」電將軍冷哼了一聲︰「我……不會直接翻臉的！
我會先暗中查查這些事情，我要先查明方援朝說的這些！」
他深吸了口氣，指著自己的腦袋︰「我能混到今天，也不是沒腦子的人！我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電將軍怒氣沖沖的就朝著門外走，走到門口，卻忽然又站住了。
沒回頭，卻低聲說了一句。
「謝謝你，老方。」
‧
涉及到別人的家事，陳諾就不太方便參與進去了。
電將軍既然表示讓他自己去處理，那麼陳諾也實在不太好再說什麼。
‧
電將軍說走就走，還把他手下的那些人都全部帶走的——其中自然也有電將軍養母的眼線，但電將軍如何處理，就不是陳諾的問題了。
方援朝留在了這里，包括了張素玉，還有方琳，其實都被帶了過來。
這個地方，是李青山擁有的那個溫泉館內，一個原本用來儲存物資的地下倉庫。
當初原本打算弄一個大型的地下冷凍庫，但是因為溫泉館的生意其實一直都沒有火爆到需要大量物資耗費的程度，所以冷凍庫就沒有按照計劃修建，這個地下倉庫倒是保留了下來。
方援朝的記憶已經恢復的七七八八了。
而現在最為尷尬的，當然就是李青山。
李青山自然也在溫泉館里，但是他沒有敢去見方援朝——他甚至連跑都不敢跑。
自己做的虧心事全部被陳諾知道了，這個時候，李青山很清楚，如果陳諾要為方援朝出頭的話，自己跑，就等于找死。
李青山幾乎是抱著一種等待判決的心態，住在溫泉館的。
方援朝和張素玉母女兩人，被安排在了另外一棟別墅里。
陳諾沒有放這一家三口回去——電將軍的身邊既然有眼線，那麼也就是代表著電將軍來金陵找方援朝家人的消息，多半已經傳回他養母那兒了。
電將軍放棄了這件事情，但是那個養母未必放棄，萬一再派人來金陵找方援朝的家人，又是麻煩。
先讓這一家三口住在李青山的溫泉館里，倒是一個不錯的安身之所。
陳諾很清楚李青山的心態，李青山不敢跑，也不敢見方援朝。
兩天的時間，李青山只出門了一次，就很快回來了——他去機場接了從泰國被送回來的呂少杰醫生。
然後，根本沒有把呂少杰帶回溫泉館，就直接派人把呂少杰送走了。
做完了這些事情後，李青山仿佛是辦理好自己後事一樣的心態，回到了溫泉館里。
他甚至主動找到了陳諾。
「我……想見見二哥。」
陳諾有點意外，然後皺眉搖頭道︰「這個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情，和我沒關系。
而且，方援朝也沒說想見你。」
此刻陳諾再看著這位李堂主，已經沒半點好臉色了——李青山做的事情，和當初姚蔚山對老孫做的事情，性質一樣惡劣。
之所以陳諾沒有像對付姚蔚山那樣，親自出手弄死李青山，唯二的原因有︰第一，他和方援朝之間，遠遠沒有和老孫之間的那種深厚的感情。
第二個原因是，李青山也沒有像姚蔚山迫害老孫那樣，去迫害方援朝的一家三口。
「事情總要有個解決的。」李青山仿佛蒼老了好幾歲的樣子，低聲道︰「二哥在這里，。我一天不面對他，這事情就一天不算完。」
陳諾皺眉︰「你想怎麼解決？」
「他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吧。」李青山說的很無奈。
但陳諾不會被李青山這副可憐樣子所心軟——他很清楚李青山這種江湖老油子的心態。
李青山絕不是良心發現——或許有那麼一絲絲一點點，但也絕不會好心到，方援朝一回來，就願意徹底懺悔。
當然是因為自己這個擁有左右雙方力量對比的「中間裁決者」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李青山絕對有能力，讓方援朝徹底人間蒸發。根本不會想到要對方援朝磕頭認罪。
人間蒸發或許未必，或許說夸張了一些，但是一腳把方援朝一家三口踹出門去，不理不睬，是大概率發生的事情。
別天真的以為混黑色會的人都講義氣，那是電影瞎拍的。混黑色會的人，本質上來說是做壞事的︰法律上和道德上雙重意義的壞事。
偶爾做一件壞事，可能是有偶然因素。
但長期習慣做壞事的人，首先不可能有好心腸，更不可能要臉。
與其說李青山現在擺出一副任憑方援朝處置的樣子，不如說是任憑陳諾處置。
他怕的不是方援朝，怕的是陳諾。
‧
「我不想見他了。」
當天，方援朝面對著陳諾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陳諾沒覺得意外，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他虧欠你這麼多，你甘心？」
「……沒什麼甘心不甘心的。」方援朝搖頭︰「他是坑了我的錢，是騙了我，還給我戴了綠帽子，搶了我的女人……」
陳諾嘆了口氣︰「你就說‘但是’吧。」
方援朝的那張老臉上滿是皺紋，眼神里帶著一絲憤怒︰「但是，我又能怎麼辦呢？」
陳諾想了想︰「你想要公道的話，我可以給你主持公道。電將軍想必也是願意為你主持公道的。」
「怎麼主持？」方援朝悲愴的嘆了口氣︰「捅他李青山兩刀？還是殺了他李青山？」
陳諾不說話了。
方援朝冷笑道︰「我只是腦子生病了，之前記憶錯亂，但我不是傻子。
你或許因為一些看不過去的義憤，願意幫幫我……
但對李青山來說，我捅他幾刀，然後呢？
你大概就會覺得這個事情公平了。
你也不會再繼續管這件事情了。
我現在一家三口，他李青山坐鎮一方。我捅他幾刀後，以後我的日子怎麼過？我的家人怎麼生活？你可以保證他不報復我，不報復我的家人？
好，那麼，殺了他？
你肯幫我麼？我知道李青山應該幫你做了不少事情，他是你的人，或者是你的狗。
但你真的肯，真的願意，為了我這麼一個外人，就因為一些看不過去的不平，幫我殺了他麼？
好，就算你是聖人，你願意幫我。
可殺了李青山之後呢？
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再背負一條人命？我成為殺人犯？
李青山是一個大佬，這種人死了，不可能無聲無息的，總會有方方面面來追查這件事情。
我怎麼辦？亡命天涯麼？是帶著我的老婆和女兒亡命天涯，還是再一次拋棄她們亡命天涯？
你能保證，李青山死了之後，他的手下，不會有一個人找我報復麼？」
陳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今年六十歲了。」方援朝緩緩道︰「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張素玉她……還生了重病。我不知道我還能陪她多久，還能補償她多久。
李青山是混賬王八蛋，但我一個六十歲的老頭能如何？
我去殺了那個背叛我跟他偷情的女人？再殺了呂少杰？
然後再殺了李青山？
陳諾……先生！
我六十歲了。沒幾天日子了。
就算你肯幫我報這個仇，出這個氣，你能管我老頭子今後不被人報復麼？
管多少年？
我死了，我女兒呢？
李青山坑了我，騙了我，綠了我。
但是他總算沒把事情做絕，他回到金陵後，沒害我的家人，還給我老娘辦了後事。
我老婆張素玉做生意，他也暗中幫過忙。
我女兒方琳的生活，他也照顧過。
我……認了！」
最後這幾句話，陳諾听出來了。
不是方援朝真的原諒了李青山，而是方援朝自己再給他自己找理由原諒李青山。
這個錚錚鐵骨的老漢，放棄了。
「那麼你……」
「我想離開這里，住在這里心里堵的慌。」方援朝搖頭。
「好，我來安排。」
‧
往後翻，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