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聞道長安似弈棋(六)

作者︰四戒老衲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長安城,皇城內衙乾安殿內,初更時分,宮殿內擺著兩行粗如兒臂的大燭,將寢宮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乾安殿乃皇帝日常之間的一般議事和休息的宮殿,故也稱天子便殿。

此時此刻當今天子元寶炬正靠在龍塌上閉目養神,自從即位十年以來,他從沒有感受到這麼累,雙鬢早已變白,滿臉的皺紋,臃腫發暗的眼袋,看得出這是長年失眠焦慮造成的結果。事實也確實如此,元寶炬年輕之時堅毅剛果,正光年間與孝明帝一起密謀誅殺宣武靈皇後及其奸佞,卻因事情泄露而被免官,而在永熙三年(534年)支持並跟隨孝武帝元修西入關攏等等。而如今年老體衰,沒有了當年的銳氣,面對宇文泰的咄咄逼人,先是因為柔然進軍的事情忍痛賜令乙弗皇後自盡,後來更是眼看朝中大權幾乎全被宇文泰把持控制,當年跟隨入關中的皇室勢力更是被宇文泰消化殆盡。

突然,一陣腳步在宮殿內響了起來,在一個老太監的迎接下,一位身穿精美華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注視了一眼正在閉目養神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跪拜道︰「兒臣元欽拜見父皇,祝父皇萬壽安康——」

正在休息的元寶炬立即睜開眼,看到是自己的兒子,當今太子元欽之後,輕輕地虛扶了一下手,「起來吧——」。

元欽聞言緩緩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說道︰「父皇,兒臣听說你受寒了,特意前來給您帶來了上好的人參補補身子,您也得保重龍體吶!」

元寶炬擺擺手,唉了一下,「唉,人老了,現在病魔都走上門來了,想想大魏皇族歷代先皇還沒有活過五十歲的,想必朕也就在這幾年了吧。」

元欽听完後有些淚目,再次跪了下來,哽咽道︰「父皇萬壽無疆,一定不會有事的。」

元寶炬也是經歷過戎行戰爭的人,戰場之上,生死不過是一線之間的事情,現如今對生死早就看淡,但是看到自己兒子跪在膝前痛哭,鼻頭也不禁一酸,眼角也濕潤了起來,「唉,痴兒,痴兒。」說著趕緊撫模了一下元欽的發髻,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疼愛兒子的尋常父親,哪里看得出是個當今天子。

只見元寶炬將跪地哭泣的元欽扶起來後,轉頭對一旁的老太監和其余服侍的太監宮女說道︰「張公公,你們全都下去吧,順便禁止一百米之內不得讓人靠近——」

那位老太監,也就是張公公聞言後,趕緊拜了拜,「咱家遵令。」說完,便領著眾隨從全部退下了。

等到眾太監宮女全部退去後,元寶炬仔細打量了片刻兒子的面容,臉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傻孩子,父皇不會那麼容易倒下的,還要等你再磨煉成熟一些才可瞑目。今天去元尚書府上見到王思政了嘛?他是怎麼回復的呢?」

元欽恢復了一下情緒,點點頭高興地道︰「啟稟父皇,兒臣不僅見到了王將軍,還和他溝通許久,王將軍也答應我們只要誅殺了宇文泰,到時候他必定在弘農起兵支援我們,而且還會去說服河東大族站在我們這邊,到那個時候朝中大權便可以回歸我們元氏,回歸父皇手中。」

元寶炬听了後並沒有像太子元欽那樣表情喜悅,反而有幾分亂世飄零的無奈感,讓一旁的太子殿下實在不理解,難道王思政願意支援皇族不是一件好事嘛?

「唉,朕之父親,也就是你的祖爺爺文景皇帝,曾經因不滿外戚高肇弄權秉政,在冀州發動叛亂,然而最終兵敗被擒,終為高肇所害。後來朕年輕之時與孝明帝密謀誅殺宣武靈皇後及其奸佞,最終也因為事情泄露而被免官,而現如今到了你這一代又要面臨這等問題,朕也不知道此次行刺宇文泰是否成功,若失敗會不會給元氏皇族帶來災難?實在是世事難料——

欽兒,你確定此次計劃不會泄露出去?其次暗中養的那批死士真的沒有泄露出去嘛?你自己沒有泄露身份吧?」

元欽看到父皇一臉擔憂的神態,心中不由暗嘆一聲「父皇確實老矣,英雄已遲暮!」,但是他還是有點不以為然,「父皇且放心,所有的事項都是以元尚書的名義去布置的,孩兒只是暗中操控,除了面見王思政王將軍外,其余的任務都是元尚書一人出面操控著,包括面見關西豪族、河東大族以及另三位柱國大將軍。」

「那就好,那就好,切不可泄露了你的身份,否則我父子二人生命垂危矣。」

元欽被自己父皇謹慎的態度弄糊涂了,心里突然有點不滿,但畢竟是疼愛自己的親生父皇,也是關心自己的一番好意,只好安慰道︰「父皇放心,一切都在操控中,宇文泰老賊必死無疑,到時候大權將會重新回歸于父皇手中,父皇將會君臨天下——」其實他心里還有句話想說,在父皇百年之後,兒臣將會秉承父皇遺志,重整大魏朝綱,君臨天下

元寶炬對此卻絲毫不感興趣,反而露出一絲憂慮的神色,「唉,是否君臨天下朕倒不在意,朕只希望你們兄弟兩個能夠平平安安的,宇文泰這個人朕和他相處多年,此人絕不是爾朱榮那等莽夫,用兵如孫吳,狡詐如曹魏,切忌不可小覷,連高歡都對他無可奈何,要知道當年和他同等威望的柱國大將軍如今都快被架空了,手段了得呢。」

元欽對此嗤之以鼻,在旁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父皇,如今不是我們要不要這樣做,而是必須得這樣做,不然我們父子三人將死無葬身之地,父皇竟然了解宇文泰這個奸佞,那麼你認為等他篡奪皇位的時候會放過我們元氏皇族嘛?這個心狠手辣的逆賊必將我們皇族滿門抄斬——」

元寶炬聞言卻沉默了起來,沒有再說話了

同樣在長安城一處幽靜的豪宅內,時已深夜,窗外是一輪圓圓的明月,掛在寂靜,深邃而又略顯冷清的夜空,寒冷的氣息還沒散去,給人一種冷冷的,傲然的,又有些淒涼的感覺。

窗外寒風刺骨,而窗內卻是暖氣融融,一位成年男子正坐在一張胡床上,面前是一堆正在燃燒的木炭,只見他相貌堂堂,氣宇不凡,正捧著一本書在靜靜地看著,而旁邊一個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時不時用眼角偷瞄著男子,似乎有些拘束。

就在此時,一位文士打扮的幕僚走了過來,朝著前面看書的成年男子作鞠道︰「屬下拜見丞相大人,據細作來報,元烈會見了王思政,具體聊了些什麼尚且不知,因為最後兩人支開了所有的下人,並且有所防範,所以細作暫時無法打听,但是根據我們潛伏的細作匯報,那批養的死士最近頻繁調動,還有一些斛斯椿以前的下屬將官也有所動靜,屬下覺得他們在預謀著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丞相大人不可不防。」

「嗯,宮中那位最近有什麼動作嘛?」此成年男子正是宇文泰,他並沒有抬頭,繼續盯著書籍,淡淡地問道,讓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仿佛就是在聊家常一樣。

幕僚怔了一下,和一旁的中年男子互相望了一眼,卻見中年男子搖了搖頭表示不知,見此幕僚只好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暫未發現什麼問題,只是听聞皇帝最近生病了,一直在宮中養病。」

宇文泰听後「哦」了一聲,將書籍放了下來,然後看了看幕僚問道︰「生病了?你確定嘛?」

幕僚恭恭敬敬地拱手拜道︰「屬下不敢欺瞞,听宮里人說當今天子今天確實受寒了——」

宇文泰听後「哼」了一聲,「眼見為實,不要只听說,天子生病後,當今殿下元欽是否進宮來探望了呢?」

幕僚一愣,有點疑惑地回道︰「確實有進宮探望,是今晚初更時分進去,後來便在宮中歇息了,這以往也是如此」

「元烈今天面見王思政,當今天子受寒了,太子殿下進宮探望盡孝道有意思,看來藏得挺深的。」宇文泰呵呵一笑,自言自語地說著

一旁的中年男子听了這番話後,似乎有些明白地問道︰「叔父,你是否懷疑宮里那對父子也參與了元烈的陰謀詭計之中?」

宇文泰淡淡地一笑,「薩保(宇文護),有時候判斷一件事情的真偽,要從結果推導過程,無論結果如何,那對父子都是最大的受益者,本相雖然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到底是不是同謀,但又有什麼關系呢?是與不是對于我們而言很重要嘛?」

宇文護哈哈一笑,點點頭道︰「確實如叔父所言,是與不是對我們沒啥關系,我們要不要趁此機會直接將父子兩人」說著,宇文護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宇文泰瞪了他一眼,訓斥道︰「胡鬧,時機未到,切不可亂來,如今朝內有不少敵對勢力潛伏著,而外部也有高歡這等外敵虎視眈眈,此時我們處死當今天子必將引起朝臣的不滿,你想在這個時刻讓朝政不穩嘛?反正他們也翻不了什麼大浪,先留著吧」

宇文護被宇文泰訓斥一頓後,尷尬地嘿嘿直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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