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齊恪知道皇兄此來究竟所為何事,但此時听見他這毫不遮掩的問詢,心間也是格愣了一下,「皇兄這般急迫干脆地就問留清,可是在示意他原是知道而今的一切不過是計?」
「留清他」齊恪欲言又止地,「他而今之況也是一言難盡!然他不來迎駕卻非故意而是實在力不能支!」
「爾永如此說來,盛為是病了?」齊允雙眸探向王府洞開的大門之內,「且當是病得不輕?」
「正是!」齊恪回道,「待等皇兄進府坐定了,臣弟再是將此中究竟一一稟來!」
「朕當是要進去了!不進去又怎享家宴之樂、還倒要辜負了朕此來的意思!」齊允笑著就挽住了齊恪的手、就要一齊往王府中去,「吩咐你府中之人都不用跟著伺候,朕今日是為與爾永敘兄弟之情而來,此處並無君臣!」
齊恪自然應好!只向管事略一點頭,方才站起的王府僕役們復又跟這管事跪下,齊齊喊著「奴才謝陛下」!
齊允也不再說什麼平身,只拉著齊恪就往他府中進去。只是還不曾走得幾步、像是無意間的、齊允忽然就問︰「爾永又為何這些日子都不曾進宮?連朕宣召都是無用?」
「皇兄!」齊恪面露苦楚,「皇兄也知梅素她而今出了這樣的事,她」
「哈!」齊允笑了一聲就停住了、繼而上下打量起齊恪,「尚好,還不曾有得淤青在臉上。故而梅素之氣並不曾大過了天去!」
「皇兄勿要恥笑臣弟!臣弟臉上不能有傷乃是她自行約定之契」齊恪訕訕的,「臣弟確是欠了思量、行事魯莽才做下這覆水難收之事,也是怪不得梅素!」
「覆水難收?!」齊允哼笑了一聲就抬步而走,「舊日你王府被焚之時,可是比而今這覆水更難收了百倍有余。而今如何?」
听話听音!齊恪驀地就悟到了皇兄必然要成就盛為入仕的心思。然,他這心思可當真就是他的心思?
「猜心思果然是一件如牛負重之事!」齊恪暗自嗟嘆著驅步跟上了齊允,「難怪父親、母親是要事無巨細地交待了,他們是怕孤于此事上應付不來皇兄!」
「不知孤是要仰仗他人到何時才是終了!」莫名地落空之感絲絲縷縷地攀爬上了齊恪心頭,「若不是父親、母親料到了種種,又與孤講得明明白白,孤可是會露怯?」
「至尊必是會疑,只是他起疑也並非是為我們戲做得不像或是策不夠好,而是身為至尊他就必是要疑!而至終了他擇了疑或是信,亦然是不會為了事情本相當是如何,也只是因他如此他擇了罷了!
天衣無縫再好也只有拿來塞住悠悠眾口之用,于至尊、無用!
「猜心慣就是世上最難最繁之事!往往中則所向披靡,偏則萬劫不復。然此猜也並不是那猜,而是在審時度勢下,于那人的心思能有幾何分辨得清罷了!
爾永勿要妄自菲薄!就憑你們中箭之時你的膽色、手段,你生便來可與至尊一較之人!」
一瞬時盛家郎主的話音又響徹在齊恪腦海,讓他為之一振!
「皇兄此來,不就是為擇一個疑或是信麼?!我等侯了良久、不也正是為此?」
「孤既決意不再做何事都需假手之人,既然決意要幫了留清,就不該再有忐忑躊躇!」
「既然往往他們說孤有手段之時、孤卻只是隨心而為,然孤當真想使手段之事倒是無有一件做得好看那而今也是隨心而為罷!」
齊恪輕輕細細地吸足了幾口氣、快走兩步,行至了齊允肩後身側,「皇兄是先要與臣弟敘話還是先去別處走走看看?」
「朕先去探一探盛為罷!」齊允側轉過頭看著齊恪吊起一個諱莫如深之笑,「不然怕是爾永不能心安!」
「臣弟確是不安心!」齊恪悵悵然道,「因此而今臣弟一心所望便是盛家的父親、母親能夠收回成命,許了留清、梅素歸家,至于入仕之事便再也莫提了罷!」
「荒唐!」齊允斥了齊恪一聲,「縱然盛為不可入仕,爾永又為何要退卻?無理之極!」
「本來臣弟就是懶得!」齊恪嘀咕著,「若要去了每日回來還得受梅素的家法的,那便是不去才美!」
「混賬!」齊允被氣笑到伸出腿去踹了齊恪一腳,「爾永可是要以周幽王為範,想給梅素造個褒姒之名?」
「周幽王是乃國君之王,臣弟只是一屆閑散只頂了個爵位之王,不可比擬也自不會相仿!臣弟此類,終其一生也便只求個風花雪月,至多也就是任個祭酒,做些教授寫字作畫之事罷了!」
齊恪照例不躲皇兄的「御足」,一邊挨著踢、一邊又「表明」了一次無意于「皇太弟」之心!
「呵呵!」齊允笑了一聲、很是響亮,「爾永且去問問盛馥若後宮只有她一人的,可是能許你做了皇太弟?」
「皇兄勿要冤屈梅素!此事原本就是孤自覺不堪此任,與她無涉!再者」齊恪忽然福至心靈、湊近了齊允些,「皇兄,梅素那十八條可是有用?但凡有用,來年臣弟夫婦該是上賀禮慶封皇太子」
「荒誕!」提起「十八條」,齊允陡然又行疾了些,「朕看過便是隨手扔了,並不記得!」
眼見齊允「落荒而逃」,齊恪便覺得自己是及其難得地捉得到齊允的軟肋——既然這軟肋是無傷大雅又是有趣之極,那便是不能放過的罷?
「皇兄可還記得臣弟是過目不忘之人?」齊恪竄上了幾步,「臣弟怎麼記得十八條之第五便是「愛縱馬騎乘」?」
「朕不記得!」
「皇兄不記得為何今日又與淑媛雙雙縱馬而來?」
「是朕一時興之所至罷了!車輦甚是氣悶,朕今日偏想換一換!」
「然淑媛那馬匹的顏色,不就是十八之五的後半句,獨喜黑馬!」
「爾永難道也是管窺蠡測之流!」齊允佯奴道,「恰恰是縱馬了,恰恰是黑馬了,便是朕在刻意討好李淑媛?」
「朕豈是用得著去討好自己的後宮夫人?」
「于此臣弟不敢妄議!」齊恪笑得揶揄,「然依臣弟所見,李淑媛與入宮前並無二致,還是那樣、那樣豪邁爽直,倒是與皇兄其他夫人個個不同!且皇兄為何獨獨是帶了她出宮」
「爾永且罷了!」齊允忙不迭地指著就在眼前的側院,「盛為可是就住在此處?」
齊恪注目一看,先是訝異皇兄為何會猜中盛為現居何處,又驚覺這一路竟然是自己尾隨在後、全憑皇兄一路引來
「淑媛娘娘上次應是帶皇兄逛遍了罷!故而皇兄識得路又能認出留清居所!」齊恪向齊允一禮,「由此可見」
「爾永再要胡言亂語朕就革了爾的爵位!」齊允驀地臉上泛起兩朵潮紅,拔起腿就往那院中而去。
「革就革罷!」齊恪追上,「梅素被盛家趕出、臣弟又被皇兄革爵,自此做一對落魄的苦命夫妻,也是不錯!」
「只是皇兄心虛」齊恪不曾說完,就見齊允急急地調轉身來先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後又指了指耳朵、示意他听!
「你再笑!再笑我便不說了!」
果然,女莽夫的聲氣還是與之前一般的「穿雲裂石」,這方進的院門就能听個真真切切!
「我不笑便是了!」盛馥顯然是在強忍著笑意、聲音都是有些別扭,「我若再想笑便看看二郎的慘樣,這樣調劑著應是不會再笑了罷!」
「二郎就是小娃兒心性被嚇壞了才是生了這心病!」李卉繁又道,「故以你請誰來瞧都是無用!可趁機能讓這混不吝知道世事無常,日後能收斂些渾氣也是好事,這樣說來便也論不上慘!」
「故而我還是慘的那個!你為何就不心疼我?!」
「哈哈!你慘?」盛馥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你進宮原就不是進庵堂,被封的淑媛原也不是去做比丘尼。怎麼圓房了便是慘的麼?哪里來的這樣的道理?」
「哎呀!我本是不想的!從就不曾想過會有那日!」李卉繁顯得十分羞臊,「一直篤定自己是心意堅決的,然陛下今日賜這樣、明日賞那樣,後兒又陪了我玩些什麼,樣樣都是我愛的、歡喜的,我這才是一時間被迷了心智犯了傻!唉!唉唉唉!」
「哈哈哈!」屋內,盛馥恣肆的笑聲就快要掀翻了房頂
「嗤嗤嗤!」院里,齊恪捂著嘴哄笑著滿臉扭捏、「有口難辯」的良朝至尊——兩人的臉色一樣的紅,只是一個為羞、一個為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