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驚歲晚

作者︰昭昭之未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盛馥心性相較齊恪一貫要剛韌了許多。齊恪听得皇兄說明此事,免不得先要悲戚哀嘆,而盛馥听得皇後親口說出自己時日無多,並不作他想,只將「不甘」之心現了個淋灕盡致。

「皇嫂若得的是急癥,或者真還是無藥可醫。如今雖是毒入五髒,但總是慢癥。但凡不是頃刻間就要了人命的,便總能有個解法。」

「我不信這世間就真是無人可醫,無藥可用!只是尋到了跟沒有尋到了之別!」

「我回家就告訴了母親,盛家幾代人散在外面,哪怕是關外,哪怕是胡人那里,總能尋得良醫妙藥,縱然不能痊愈,多延緩些時日應是不難!」

「梅素!」皇後拉著盛馥的手,眼中全是感激,「陛下第一個就此事托付的便是你父親。孤如今尚可行動自若,正是因著你盛家尋回的良藥啊!」

盛馥錯愕︰「為何母親不曾跟我提起半分?今日入宮前去見她,她也未有說得什麼。倒是瞞天得我們甚好!」

「想來誰都不是故意要瞞住你們什麼!」皇後更是握緊了盛馥的手,「你們方才回京,你母親必定是還不及說與你知道而已。且其間涉事頗多,本也不是三言二語能道說明白的。」

「我們在雲城這些時日,陛下與爾永也是常通書信,為何也不提及?如此天下的事,竟然是無人說與我們知道?!這……」

「那是孤的天命該當如此,該當是個無足輕重之人罷!總是會有事要緊過了孤去,緊急過了孤去!」

皇後話雖自哀,神色卻無半分自憐,淡淡地笑著,坦然自若,

「當日爾永追去雲城,不得幾日孤便急癥驟發。眾醫束手無策之下,陛下只得請你父親入宮商議,虧得是有你們盛家,虧得是有你父親、母親不遺余力,孤才多得這些苟延殘喘的時日,全一全自己的心事!」

「待孤月兌險,陛下才想知會爾永,想召你們早日回京,卻驟發了你們中箭之事。彼時擔憂你們的安危尚自不及,孤這事便是算不得什麼了。況且你們知與不知,于孤也是無異,倒是要憑添了你們煩擾,也是無趣之事!」

「皇嫂!」盛馥掙月兌了皇後之手,很有些惱怒的意思。「我若早一日知道,便可早一日去尋訪醫藥!我父親、母親能尋到的,我未必有,可我能尋到的,他們也是未必有!為何要瞞?為何要拖?」

「孤倦了!」皇後的目光穿過門廊,看著在園子里跟宮婢們嬉戲的莫念,恍惚著露出一個再是平和不過的笑容,「孤倦怠得很!孤再無意流連這世間一草一木一花一人。只想求個安寧!」

「孤是皇後,因此孤之辛苦心酸,便不足以為人道,也不能與人道。陛下繼位之前孤已是不快活,如今這些年,便是行尸走肉般只活個軀殼。」

「她們那些人的爭、斗、搶,孤不是不知,乃至為何整個後宮無出孤也是一清二楚,讓孤都不想去聞去問,或者孤早就是一心求死了罷!」

盛馥心痛!貴為皇後之人,貴為天下之母之人,居然毫無生戀!曾經以為皇後是跟宇文凌旋無異之人,會藏、會掩、能屈、能忍,為的就是求一方生存之地,能守得尊貴。不曾想這些年,這麼多年,她居然早已心念成灰,神魂枯槁!

「皇嫂!陛下既然連我父親都是能托,必還是舍不下皇嫂。皇嫂為何不看將來?」

「陛下經過此次必定也能認清了本心,認清了皇嫂于陛下是何等著緊,皇嫂應是調養好身子許陛下跟自己個來日才好。」

「不然皇嫂要怎麼讓那些奸佞之人生不如死!?」

「唉……」皇後笑著長嘆了一聲,

「這世間只得一個齊恪!也只得一個盛馥!孤等種種都是俗人,無有這等一世一雙,一心一意之命之運!」

「陛下而今于孤如此上心,是為歉!是為憐!是為哀!然獨不為愛!若是孤逃過此劫,無需幾日,一切均會又復從前。並不會有梅素說的來日、將來可期。」

「孤本就是陛下為娶而娶,陛下娶的是孤的穩重安份。這些年孤就像是陛下用慣的一枝筆、一方硯,讀慣的一本書、听慣的一支曲。突然這筆要折了,硯要裂了,書要朽了,曲要終了,他便是慌了,恐了、怕了、懼了!」

「可他不是那些筆硯書曲,他並不會懂這亡去之傷!他所有怕的懼的,是他失散了這些熟稔之感後該是何去何從。他急的是自己,哀的是自己,憐的也是自己!」

「孤自出嫁,便是無有任性為自己做過什麼。而這一回,孤要任性而為!此生此世,便也只得此次可是任性了!因此,梅素莫勸了!也再莫要再費心力去尋什麼醫藥,順了孤的心意吧!」

盛馥是極少傷春悲秋之人,她素來只道萬事有擇,而睿智之人需盡其所能擇個活得肆意痛快。皇嫂從來不擇,只是順,一昧的順,唯一的擇,便是要擇斷了自己的性命!

盛馥只覺悲涼之意由心而出,憤慨之怒由衷而發,兩股心緒交織在一起,化作滾滾熱淚,崩裂而下!

「皇嫂為何要活得這樣苦?無論皇嫂是倦了、煩了,大可出宮而去!出家也好,隱世也罷,都能得皇嫂所求安寧,為何要獨選一條不歸之路?」

「孤是個無用之人!終是有拋卻不下的。」皇後眼中漾起粼粼波光,」縱是陛下從未愛惜過孤,他卻是孤一世心愛之人,孤若活著無有了他,那也是生死無異!」

「孤只想在已是無多的時日里,伴著他、陪著他。替他尋到可以替代了孤的那枝筆、那本書!如此,今後,他便不必慌,不必恐了!」

「李卉繁?!」盛馥不顧淚漬未干,月兌口而出,「皇嫂為何獨獨選到了李卉繁?」

「梅素莫急!且听孤慢慢說來!」皇後說著親手給盛馥斟了杯茶,盛馥急忙起身想攔,卻被皇後擋住,「今日只有妯娌之情,無有君臣之禮!」

「孤先說爾永與你的婚事!」皇後捧起香茗淺嘗了一口,緩聲道,

「當日爾永借病搬去盛園之後,陛下便覺時機已至,與你父親提了爾永與你大禮之期該定。不想你父親借口說要問過你母親才得定議,陛下每每問起,你父親總以此拖延。」

「待等你們中箭之後,你父親答應了陛下擇日,然你母親卻是進宮請旨,執意要退了婚事!」

「啊?!」盛馥著實吃驚不小!母親居然曾經進宮請旨退婚?!母親哪里會不知自己女郎心意?哪里會看不見自己當日彼時的傷心失意?如若真覺得齊恪不和不配,為何當初鬧得驚天動地之時不應退婚,而偏偏要選二人和好之後力主此事?

「你母親說爾永心性飄搖、出爾反爾、品格不定。前做下不顧尊貴體面、辜負多年情義,虧負正室之事,後為了贏回正室又是無所不用極其,乃至動用苦肉計這般下作手段……」

「啊!?」盛馥彷佛看見母親支直了脖子,盡量高地「低垂」著頭,挺立著脊背,在那廂侃侃而談的樣子,而這形容齊恪的辭令,實在是……也實在是把齊恪說得太過不堪!

「因此爾永追去雲城之後所做種種皆不可信!乃至你們中箭,在你母親而言都是爾永安排下的苦肉計之一!」。

「啊!?」盛馥氣極反笑!母親可是知道當日要不是當日自己攔在齊恪身前,如今她的女郎便已成了那未亡人了!這般自送自命的苦肉計,即便是個蠢才也是斷不會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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