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流晱落

作者︰昭昭之未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拓文帝滔滔不絕,掩于須髯之中兩瓣血色太盛的嘴唇不停地一張一合……

劉赫看著看著,愈發覺得是見著了一尾月兌水的頻死之魚,正在拼力地苟延殘喘……

至于這听?!听不听的,都已是知道了!無非是宇文家與齊家貌合神離,想另擇高處而棲。而因他家勢弱,齊家必也不會在意他們出走北地。若是萬一有了風波,以宇文家處事之圓滑,也定是能化險為夷。更何況是他家自求而來,看似圖個兩廂扶持,實則是落魄投奔,日後只能佔個下風。且他家于鮮卑舊族勢力還在,假以時日,定是能成大寒一大助力……

類此等等,諸般都是迎娶宇文凌旋有百利而無一弊。至于樣貌燒欠缺些,拓文帝這樣說道︰「娶妻娶德。只要她德行美好便是圓滿。耀焱若要相貌好的,府里多幾個侍妾偏妃便是了。」

「耀焱于這聯姻的深意可是領會了?」拓文帝終是結束了這長篇累牘的宣講,許是說得太多了,端起參湯一飲而盡,喝完還不忘安撫劉赫,讓他也嘗一嘗。

劉赫端起參湯抿了一抿,入口之味,與那日在托林寺所償絲毫不差。于是放下了,不想再踫。

拓文帝見了有些不悅︰「這參可是你那姨妹尋了好久尋來的。攏共也沒得幾只,朕都是緊著吃,耀焱倒是嫌朕的賞賜不好了?」

「赫不敢!貴嬪娘娘替陛下尋的,自是極品。然赫近來因是體濕燥熱,府醫開了清火祛濕的藥方在吃,再三說是不宜參茸等大補之物。故赫不敢多飲,陛下恕罪!」

「原是如此!江南之地,本是濕重,你一個北地兒郎確也是會水土不服。既如此,朕也不能怪罪于你。」拓文帝說罷又自一匣子里鑷出了一枚朱砂紅的藥丸置于口中,看著參湯已盡,也不待再喚人來添,一仰脖子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朕險些錯過了服丹的時辰!」拓文帝有一種劫後余生的慶幸之感︰「此丹亦是耀焱姨妹所煉。她于此道是愈發長進了!朕服著甚好。」

「貴嬪娘娘侍奉陛下,自然是全心全力!」劉赫干巴巴地說著套話,眼神再次落于拓文帝那兩瓣嘴唇之上︰「或是人人皆察有異,故才驟然間要鬧著廢了舊律。他卻是不自知覺,還當那是不老仙藥。想來也是無人會去勸誡一個服丹成癖之人,痴狂于此道者,勸了非但無用,還會累及身家性命。誰人又會這般痴傻?

「耀焱既是身體有恙,也可服些丹藥。然不湊巧,你姨妹前些日子便出宮煉丹去了。不然讓她選些給你,不會有錯!」

劉赫回了一句確是可惜,忽想到一會回了府里,勢必要將藥庫翻透一遍,凡是出自鄭凌瑤的藥材、丹藥,都是要毀去了才好。能毒一人者亦能毒天下人!她的心如此之大,已是大得看不見半點真了。

一時靜寂下來,兩廂無話。劉赫繼續沉默以示「不滿不甘」,拓文帝容他「 」了一會兒,又忍不得了。

「耀焱,朕的意思,你可是明白了?」

劉赫嘆息了一聲,真真切切地嘆息了一聲︰「赫若斷不肯娶宇文家女郎,陛下會當如何處置?」

「胡鬧!」拓文帝拍案而起︰「朕已是姑息了你許多!你若還要悖逆,提頭來見罷!」

劉赫戚戚然一笑,跪下叩首︰「赫謹遵陛下旨意。」

「好!甚好!耀焱平身!」拓文帝剎時龍心大悅,兩坨嫣紅爬上了雙頰,眼眸中也冒出晶光來。

「既如此,耀焱就當盡快提親、下聘、成婚!越快越好!」

「陛下恕罪,赫這些年身家全在府中門客之上,身無長物,不知以何為聘!」

拓文帝乍听要怒,這樣無賴豈不是刁難于朕?!剛要斥責,忽想起劉赫確是經年累月地把銀錢都花費在眷養門客、結交名士之上,平日生活一向清減。又記起曾在鄭凌瑤處見過他府中四娘,那渾身上下的穿戴竟是連體面些的宮女都不如!

「耀焱竟是窮成這樣,連聘禮都是拿不出麼?若此刻要娶的盛家女郎,可還是會如此?」拓文帝想即使要賜,也是不能讓他輕易得了去!

「陛下明鑒,赫確是清貧。無論娶誰,均是一樣。」

「罷了!朕本來還想處你罰俸一年,而今這樣,倒是非但不能罰,還需賞你了!」

「這事本應皇後來管,朕念著鄭貴嬪是你姨妹,更用心些,待她回宮讓她挑選些送去你那里,便是朕與你大婚的賞賜了!」

「赫謝陛下隆恩。」

「聘禮既有了,耀焱何時遣人南去提親下聘?」

「待赫南下之後,自會……」

「南下之後?朕已是說了愈快愈好,耀焱卻還想拖延不成?」

「赫不敢!畢竟大事,不想太過匆忙!故而想南下之後再是操辦。」

「你也是離家許久了。此番既然回來,就好好與家人團聚一番。待等大婚之後,再是南下吧!」

君臣間一陣明槍暗箭之後,劉赫心道︰果然!繼而一副無奈模樣回了遵旨。拓文帝這才笑哈哈地撫掌稱好!

「敢問陛下,這樣可算解局了?」

「自然是解了!耀焱早已與宇文女郎情投意合、定了終身,哪里還有醋妒那恪王,縱妾刺殺之說朝堂上誰還敢胡言亂語,朕定輕饒不了!?」

劉赫只覺心口有些麻木,此事算是塵埃落定了罷!你們各個都是得其所求,定是稱心如意。孤呢?孤只有走那破而後立,置于死地而後生之路了!待塵埃再起之日,你們切莫被迷了眼!孤要你們清清楚楚地看見如何叫做「悔不當初」!

「耀焱,空了便多進宮來配朕坐坐。也跟朕說說這些日子你在南邊的見聞。」拓文帝見劉赫始終懨懨不振,便轉了個話題。

畢竟劉赫才識過人,乃可堪大用之材。殺威棒既已打過,自然要給顆甜棗稍微安撫。

「赫遵旨。」劉赫依然淡淡的。

「想朕年少之時,也曾一騎踏遍華夏南北。而今卻是困于朝堂之上,不可離了半步!也是煩擾不堪!」

「陛下乃天子,身在朝堂,心系天下。雖是不曾離得朝堂半步,意念所到便是天威所至了!」

「你這個小子!」拓文帝被氣笑了!︰「無非是讓你娶了個不甚趁心的王妃,你便是無休無止地敷衍搪塞于朕!難道從此都是如此了?」

「赫不敢!赫句句屬實!」

「耀焱就不要再給朕添堵了!你可知朕這些日子給他們鬧得頭暈腦脹!再加上你這混賬事!」拓文帝似是想起來什麼,當真顯得煩憂起來。

劉赫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不動。根本就是「事不關己」的樣子又激起了拓文帝的火氣。

「朕既煩憂,耀焱須當問候才是臣子之道!為何不問?」

「陛下聖明!詩有曰,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生殺予奪,爵祿廢置全在陛下一念之間。故此赫若問便為不當,若議則更是于君臣之理不合!」

「呵呵,明哲保身!倒是與你姨妹如出一轍!」

「赫怎敢與貴嬪娘娘累?赫惶恐!」

拓文帝只覺得一股邪火由月復而生,燒得心焦︰「你惶恐?若說你剛到之時有些惶恐倒還恰當!自定下了宇文家的事之後,你便不是惶恐!而是有持無恐!」

拓文帝說罷又想去取參湯來喝,一拿才是想起早已空了。大聲喚了伺候的太監進來,讓再去添來。小太監欲言又止的樣子落入劉赫眼中,無需揣測便是明了,拓文帝于這參,已是用得太過了。

「你那姨妹為何非要在此時出宮去?當朕不知道煉丹只是個幌子麼?!」

劉赫一驚,兩手瞬握成拳。

「她這回出宮,一避了你這姨兄之事,你不能找她求情,她也不會受你好歹牽連;二避了近來後宮之亂,只求摘個干淨清爽。可不就是與你一樣!」

「耀焱之事,當初宇文家也是找的她的門路。她往朕這里一丟,便甩手不管。整日里煉丹也就罷了,還竟擺弄些燻香脂粉。好好的皇子,讓她教得不知像個什麼。朕問功課,眾皇子都是四書五經,詩辭經綸熟稔于心,偏她生的,居然只有丹方倒背如流!」

拓文帝此時已是全無了帝王之威,這聲聲怨懟,似極大族之中失舵的家主。

「如今朝堂之上,上奏請廢「立子殺母」舊律的臣子眾多。也正是這一條,才讓她把朕好好的七皇兒養成了這般模樣。她是怕皇兒一旦被立,她就要陪朕躺在冷冰冰的地宮里!」

劉赫覺得此時當是要說些什麼,勸慰一回才是合情,但字到嘴邊,卻串不起一句合適之話,吞吐半晌,還是一言未發。

拓文帝眼中陰鷙忽閃,嘿嘿冷笑一聲……

「七皇兒甚是聰敏!若是好生教導,將來可成大器!她也莫以為這般混攪著朕便是真糊涂了。就算七皇兒日後不承大統,朕若要她陪,一樣一根白綾送她永享朕之獨寵!」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