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心不已

作者︰昭昭之未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盛家女郎?」初柳嗤嗤一笑,「我們盛家只得一個女郎,如今已是出閣、稱恪王妃。要麼你說得是別個盛家,要麼就是你于我們殿下、王妃不敬!」

初柳眼中的冷意讓阿衛不由得就要想起昔日發怒發狠的盛馥——頓時驚得毛孔張立︰「小子萬死也不敢不敬!只是原來稱呼慣了、見了初柳姐姐又是情急,一時就忘改了」

「這也是可忘記改的?可見素日里我們的主子是不在你眼里的。究竟敬不敬重的,就如你如今這個‘小子’的自稱一樣,原都是做給人看的、並不真!」

可惜阿衛的唯唯諾諾並不曾換來初柳的半點包涵,她還是一副「公而忘私」的模樣,像是半點也不記得以前的好。阿衛驟然很有些傷心。他想著從前的初柳相較綠喬總是會更多些寬容、和緩,凡是總愛替人開解了去、一點都不喜為難于人怎麼而今見面才得幾息,就要將一頂天大的帽子硬扣到他的頭上。阿衛偷眼瞧瞧初柳再看看那一桌的菜肴——這一冷一熱、一親一疏、一念一拒豈不就是南轅北撤、背道而馳?阿衛心思幾個翻轉之下不禁要疑︰她這是當真的取笑刁難?還是在示意要知難而退?

可阿衛哪里還有什麼退路?他既一心到了這里,他既一心要與自己主子申冤,就必得生出較平日百倍厚的臉皮、砍去悉數的脾性、揪出包天的大膽才能成事

「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阿衛與自己壯了膽,先決意再不稱她什麼姐姐,而是從前喊她什麼如今就還是什麼!

「初柳!要不是被逼到極致,我們也不能冒死過江來。我原以為你們讓五花領了我們到這里,總是能听我們說上一說陛下的冤屈。可你並不問、也不听不得我說,只拿一個要吵架或是斷不會信我的樣子出來對我們難道在我看來比這江水深的交情在你眼中就這麼不堪、不堪到都不能听我好生說一句話?」

初柳乍听了無應無響,只埋下頭一條一條理著褲上的珠穗半晌後終于開腔,卻只說了句︰「那些都是綠喬做的菜,想吃就快吃些罷!」

瞧著兩人、猜來揣去、膠著不果的阿壯早就被煎熬地渾身發癢,一旦听得初柳又勸他們吃喝便就不管不顧地坐下了,抄起來筷子就往盤碟中招呼。

「我雖吃不下了卻還是要吃些!」阿壯又搗鼓起了腮幫子、含混不清地說道,「我畢竟比不得阿衛與姐姐們是那等相熟,也就無有那麼多的離傷別愁要敘,因此早就想吃了!「

「如今姐姐那話雖是听著滲人,可于我那便更要著緊了吃些。若是斷頭飯的倒也是夠精貴,小子我還是這句——死可死,但不能做了餓死鬼!」

許是阿壯這無心無肺的混樣實在絕倫,初柳竟忍不住拉起了嘴角當真笑了一回,轉頭又問阿衛︰「你就不吃些?」

阿衛本想搖頭示意自己而今當真是再沒有心思去管饑飽,可一瞥見初柳殘留的笑意便既改了主意,道了聲謝後便坐下了、夾起來一筷茄釀放入口中。一瞬後,那咸中帶甜的滋味像是就要催出阿衛的眼淚——還是這個菜、還是這個香、還是這個味但做的人與吃的人都已是在不知不覺中不同了,也不知此生可會還有有往昔再來

「來嘗嘗我們做的嗅蕊,畢竟是與你們仿的不同。」初柳給兩人各布了一塊桂花糕,人竟也輕快起來「我倒想問問,都是這個節氣了,你們又哪里來的這麼多桂花能做成了嗅蕊?」

「陛下!我們陛下!」阿壯忙咽下嘴里的食、搶著要答,「任是在哪兒都要帶足了桂花酒。像這回從大都來什麼都不及帶,偏酒沒忘!」

「阿衛拿酒燒開了去了酒糟味兒當桂花水用,又是去城里搜羅盡了別人家儲著的干桂花,這才是勉強做得的!」

「倒是一番心思。也是怪不得吃著發苦!」初柳做個了「果不其然」的樣子,「我與綠喬猜著就是內里有酒,倒是沒錯!」

「你倆都吃了?」阿衛有些受寵若驚、張開了笑臉就問,「我只當你們看見了就得了,不曾想過你們會吃!」

「只一口罷了!剩下的全賞五花了!」初柳顯然是見不得他這興沖沖的親近樣子,須臾間又換上了冷心冷臉卻是真蜇痛了阿衛方才轉好些的心。

「初柳,你究竟為何不肯與我好生說話?一提陛下更是拒我于千里之外?」阿衛有了些氣性,撂下筷子就問初柳。

「你的陛下可不是我們的,為何我定是要听?」初柳依舊不屑、聲氣听著寡淡卻又憎惡無比。

「可他真是冤的!他並不曾擄走了恪王殿下,是有人栽贓陷害挑唆了盛家女郎、不!是挑唆著恪王妃去信是陛下做下了這等不堪之事!」阿衛拿出了狠勁,不依不饒、亦是半步不讓。

「你可知眼下是你們這外面要打他,內里要反他,大都要廢他陛下他攏共身邊才只有數千之人,糧草都要耗盡卻不知後續在哪兒!他已是四面楚歌、快要窮途末路」

「干我們何事?說到底的,關我個奴婢何事?」初柳的聲氣響了一點,將背脊挺直了、人也坐高了一頭,「我只听我家主子的,她說冤那就是冤,她說不冤那就是不冤。」

「姐姐這是不講理!」本來在為那兩人終于切入「正題」而「歡喜」的阿壯忍不住擱下了筷子幫起了腔,「主子若錯了,好奴才就該提點著些。我們雖輕易是不敢,但」

「你們確是不敢!」初柳搶過話頭就一陣冷笑,「李先生不就為試著提點了你們主子做些對的事,因而橫尸異鄉了?」

一提起李先生,阿衛與阿壯均是有些情悲意切——「李先生的事原不是看起來這般,他是、咳!容我以後再說罷!」阿衛實在不覺如今是該費這口舌與初柳將這尤其繁復之事從頭說起,因此只想以一語蔽之。

「我並不愛听!因為我是听過了我家主子說的——若你們的主子、陛下,連李先生這樣的人都能下得去手,那還有何等樣的事是做不出來的?」

「初柳!」阿衛知道自己已是急得額上臉上都是冷汗,「你不是不認得我家主子,不是一點不知道他的為人,至少你不會覺得他是個愚笨之人罷?」

「那你能否想想,或也能請恪王妃想想,難道陛下擄走恪王就只為讓自己陷于這等前狼後虎的境地,這與自戕又有什麼不同?是!陛下是想與恪王妃成雙,可他也犯不著做一手挖坑一手埋了自己的蠢事——這道理我一個奴才都懂,難道他能不知?」

阿衛話剛落地便覺背脊發涼,像是有陰風自後拂來、倏忽就摧得他收緊了一身皮肉、氣不敢出。

「他知不知的,或者是該由他自己來與我說?」一道如冰仞般的聲音緩緩擲來,一個像鬼魅樣的黑影自暗處徐徐而出,「不論劉赫是如何,你們確是好奴才。」

這聲氣、這韻調、這木樨香阿衛與阿壯一听一聞之後就膽戰心驚到如被凍住了似的——一時間腦袋也不好使了、手腳也不好使了,只憑著一股子「慣了」的勁兒僵直地立起身來,旋過了跪下就拜。

「寒衛、寒傾柯,拜見恪王妃。」「寒壯、寒千志,拜見恪王妃。」

盛馥傍著綠喬落座,垂著眼接了阿良遞來的金絲梅花杯,眼眸隨著裊裊茶煙而騰。

「這句‘士別三日’不知可是合用不過而今之你們不僅是有了名與字,更是被賜了國姓——可見你們確是劉赫看重之人。你們自己道,可是?」

阿衛此刻還是陷在那片冰天雪地中,腦袋仍舊亂哄哄的、麻木木的,一點都答不上盛馥之問。他在那片至清中打著轉兒,時而失望綠喬兩個終于還是不曾將此事瞞過了盛馥;時而有些慶幸索性見了盛馥也好、被她听去了方才說的話也好;時而要憂一憂下一刻可會性命不保;時而又覺自己死不足惜、惟有事敗要憾兜兜轉轉地始終尋不著出路。

「是與不是的,而今都只能是這樣了!」盛馥瞥一眼兩個瑟瑟而顫的小子,心里竄起的不忍剎那又被憤恨撲滅,「初柳與綠喬請你們這餐是為了結清了舊夙、了卻了前緣。之後麼,就只有南北之分、齊劉之別,再無有什麼往昔、昨日。」

「本不能想到你們會來。可既然你們來了且還不肯走,我就只好承情——自你們到了此處,我就已有信送過江去——而你們,至多再一炷香後就要被鎖于囚籠。」

「陰日算作是第一日,你們將被曝至于江岸之上;後日算作是第二日,你們將被懸掛于城牆之上;後日之陰日算作第三日,你們便不需再蹲牢籠、只這樣掛于江岸便好到了第四日若劉赫還不拿人來換,你們便只能暴尸街市了!」。

「我願你們是吃足了的!」盛馥晃了晃手中的金絲杯、輕抿了一口茶,「畢竟這三日,定是不好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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