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于女兒入宮一事,夏敬之夫婦一直心懷愧疚。
他們總覺得,若當年他們在太後面前再堅決一點,再堅持一點,夏菀音也許就不需要進宮走那一遭了。
當時從傳訊的公公口中听說,夏菀音在候選時被推進了水池里險些喪命時,夏敬之夫婦險些腿一軟,當場昏過去。
隨後夏敬之塞了銀子給傳訊的公公,公公這才偷偷告訴他們,醒來後的夏菀音,人不僅不痴傻了,還變得很是聰慧,談吐不凡,三言兩語便將推她入水之人給揪了出來。太後過路見證了這一幕後,當場拍板要將人留下。
這,就是夏菀音入宮的始末了。
即使在外人看來,這是因禍得福的一件事,但夏敬之夫婦還是每每想起都心驚肉跳,擔心女兒就那麼沉在水塘里,再也醒不過來。
「爹,你們怎麼一直站著。」
對于爹娘這兩個稱呼,夏清陽喊起來仍有些陌生和不好意思。
但她看出了夏敬之從方才起,就一直目光懇切,似乎很想听她叫他一聲爹,又不好意思開口。
于是,便鼓起勇氣喊了一喊。
果不其然,听見這一聲稱呼,夏敬之頓時激動得呼吸都有些不穩了,趕緊拋開那些雜念,听女兒話地坐了下來-
眾人落座畢,先閑話幾句家常。
夏敬之夫婦最關心的,當然是夏清陽這五年在宮里過得怎麼樣。
夏清陽一一回答。隨後又委婉地告知兩人,她落水後,雖意識清醒如常人了,卻也不再記得過去的事情。
夏敬之夫婦早就從明珠寄回的信件中知道了這一點。因此失望的情緒不重,只是慶幸夏清陽福大命大,身體無礙。
關于過去的事情聊了不久,夏清陽便將話題引到主題︰明日夏靖的堂審之上。
畢竟長公主還在這里坐著,總不好在家事上耽擱太久。
「無妨,听听菀音與家人聊天,也讓人覺得甚是溫馨。」長公主淡笑著。
這話說得很真誠,听上去不像在寒暄。
夏敬之夫婦相視,都微微一驚——這位聲名遠播的長公主殿下,到底和自家閨女是什麼關系?不管怎麼想,這倆人都不像是能產生交集的啊。
很快,更令他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長公主和安貴妃竟然先後表示,要替夏靖出頭,擺平明天的事。
「怡姐啊,這事出在京城的地界兒里,我熟。你的主戰場是軍營,跟這些地頭蛇不搭邊,不好出手,所以還是讓我來吧。」
安貴妃有理有據,誓要把此事拿下,為自己在夏家人心里的形象加分。
任怡也笑笑,毫不示弱︰「就是因為這事出在京城,才不能光靠你啊。你說那些京官,是更听你的,還是更听你爹的?」
「……這麼講話就沒意思了嗷。那怡姐你有什麼好辦法?」
「至少,假死術一事是我發現,于情于理,我都是證人之一。」
夏敬之和何氏呆看著這一幕。
半晌,何氏小心翼翼地踫踫夏清陽︰「音音啊,這……」
這不勸一下沒事嗎?
「沒事。」
夏清陽讓二老放寬心,表示請這二位回來,就是來給夏靖的事幫忙的,接下來的一切他倆都不用操心了,只交給她們就好。
夏敬之夫婦沒想到,半個時辰前還在苦惱的事,竟然一轉眼之間,就似乎有了明路。
安貴妃姑且不論,長公主若是願意插手此事,那靖兒就可以說是真的有救了。畢竟長公主的背後是太後啊。
但夏敬之還是有些內疚,覺得夏家連累了夏清陽,讓她欠了大人物人情,日後怕是就不好在宮里混了。
「今日貴妃和長公主殿下都想在府上留住,可以嗎爹。」夏清陽看出夏敬之的糾結,于是笑笑,故意將話題引開。
夏敬之果然又一次別無雜念︰「可以可以。」
閨女說啥都可以!
他起身到門外去,讓人速速將少爺尋回來,就說家中來了貴客。
何氏則馬上叫人去準備客房,用以招待這兩位規格超標的客人-
很快,夏敬之加入話題,這之後的問題深度,就不是安貴妃這個等級能夠參與的了。
夏敬之和任怡,從官場,聊到政事,從政事,又聊到形勢。
講道理,安貴妃甚至听不懂這倆人在聊什麼了。
感覺自己被孤立的安貴妃,只能委委屈屈地跑到夏清陽身邊尋求安慰。
然而走近前她才發現,夏清陽背手站在堂屋的格窗邊,原來是在偷偷給窗沿上站的小鳥喂白米粒。
「又在听小鳥說話?」安貴妃貼在夏清陽肩頭,小聲問,「它說什麼了?」
「一會再告訴你。不過我們的計劃,恐怕要加快些進行了。」夏清陽輕道,「今晚我便去找長公主一敘,爭取將她的態度探明。」
「這麼急?」
「形勢不大妙。」
小鳥給夏清陽復述的,是方才夏敬之夫婦在這個堂屋內的對話。
這使得夏清陽獲知了「夏敬之在調查賑濟糧,並被中書侍郎威脅」一事。
同時,她也感慨于夏敬之的那番壯語。
「看吧,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道君老神在在地點評著,「你爹恪守職責,逆風而行,是守護天下百姓。你反抗游戲規則,也是逆風而行,庇佑三千世界的生靈。」
「謝道君贊譽。」夏清陽用指月復揉揉小鳥的腦袋,「不過我覺得,守護天下這種事,向來不是憑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就能完成的。真正偉大的力量,都隱藏于普通人交心相匯之中。」
道君听不大懂夏清陽的意思。
但這不妨礙他覺得不爽。
因為類似的話,他總感覺自己也在顧司南那里听說過。
好氣-
夏家的氣氛,因為夏清陽的回府而徹底松快了下來。
夏靖得知夏清陽來了的消息後,馬上就跑到堂屋外邊想要見她。
但由于當時屋里還在聊著正事,僕從請示後,便沒有讓夏靖進屋,只叫小少爺先回房等候。
夏靖也不听,就這麼坐在堂屋外邊,目光炯炯地等著夏清陽開門出來的一刻。
用安貴妃的話說,那就是活月兌月兌一個夏清陽的小迷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