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貴妃︰「是唄。怡姐這些年一直在各地打仗、駐兵,比我這種後宮大閑人有正事多了。」
就這樣,任怡和心氣不順、陰陽怪氣的安貴妃聊了會天。
期間,夏清陽就一直默默在旁听著,時不時露出笑容點點頭附和一句,將該保持的距離維持得剛剛好。
終于,敘舊的話題告一段落,任怡不著痕跡地看了夏清陽一眼︰「說起來,淑玉你以前推薦給我的那個茶樓,我最近去了。」
「真的?怎麼樣,那兒的點心好吃吧。」
「嗯,我還在那兒听到了很有趣的話本故事。反正現在也無事,要不要听我講講?」
安貴妃對听故事沒什麼興趣,她想趁著天沒完全黑,再帶夏清陽去京城里轉轉。結果任怡表示,等聊完天她會親自送她們兩人回宮,安貴妃馬上蔫了下來。
听故事就听故事吧,反正不想回宮。
「這個故事是這樣的……」
任怡注視著夏清陽的反應,講了個「無中生國」的故事。大意是有個國家正面臨戰爭危機,可它的百姓卻在這時劫走了作為軍資的糧食。
夏清陽一听就知道,這並不是個話本故事,也並沒有什麼杜撰出的國家。
這是真真實實發生在大淳國的事件。
因為小鳥剛剛給她回報的,便是長公主從手下人那里听到這則消息的經過。
現在長公主拿這件事來問她們,是試探?還是考較?
「後來呢?這個國家的皇帝有沒有處置這些刁民?」安貴妃沒心沒肺,听得還很入迷。
「不知道。說書先生還沒講到這一回。」任怡講完,便看向夏清陽,「我們來隨便聊聊吧,倘若你們是這個國家的君臣,你們會如何對待這件事?」
安貴妃想都沒想︰「那還用問?肯定是把鬧事的人都抓起來,再把糧食奪回來啊。」
任怡︰「菀音呢?」
夏清陽手里捏著茶杯,頓了頓才答︰「既然已經到了搶奪軍糧的地步,那說明事態已經很不妙了。」
封建時代下的普通人其實是很好滿足的。大部分情況下,只要能吃飽穿暖,性命無憂,那不管你官老爺們怎麼明爭暗斗,底下人都不會有什麼想法。
相反可見,能把民眾逼到去搶軍糧,那這些民眾的長期生活狀況,得是多麼糟糕。
「說書人有沒有講,這些百姓的生活情況怎麼樣?收成是不是不好,稅收是不是過重?」夏清陽問。
任怡微微點頭︰「近年收成的確不好,不過朝廷有發過兩次救濟糧,按理不至于到吃不上飯的地步。」
安貴妃一拍大腿︰「那就是有人中飽私囊了啊!這點事我都知道!」
夏清陽從任怡的眉眼間看出了無奈和糾結,于是善解人意地開口︰「是不是這個國家最近諸事繁雜,還有許多待處理的煩惱事,所以無人想管這‘小小’的一樁案件?」
任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明白她已經猜到了真相︰「嗯。」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也許寫在報告書中的,就只是寥寥幾行字,引不起重視,但對百姓而言,這是每分每秒都在發生的血淋淋的現實。
民生無小事。
夏清陽心情有點沉重——她屬實沒想到,她們選的這個陣營,不僅僅要面對外亂,還有內患待解決。
那姓任的到底怎麼做皇帝的啊,能把百姓逼到去搶軍糧?!
感覺都不用猜,民間肯定有不少計劃著推翻朝政的力量。
「長公主剛才問,我們如果是故事里的君臣,會怎麼做。」夏清陽沉默半晌,輕嘆一口氣,「倘若我是君,我不會動這些百姓,我會派最忠心的臣子,揪出官員中的害群之馬,給民眾一個交代。」
任怡眸光一暗︰「那皇帝受人蠱惑,已是不信任何負面的聲音,只願意生活在吹捧和虛假的繁榮中。凡是提出真相的臣子,都被他下放或定罪,朝中已是無人敢進言。」
安貴妃听了很生氣︰「怎麼有這樣的皇帝啊!」
夏清陽心想,有啊,不僅有,而且就在她們的身邊,還極有可能是需要對其進行保護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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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陽︰「所以長公主是想問我們,作為臣子,面對這種情況該如何做?」
任怡︰「是。」
安貴妃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如實匯報的話,會招惹皇帝不滿。可隱瞞實情,又等于眼看著皇帝去殺那些可憐的百姓。這……」
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夕陽的日光斜斜打下來,房檐的影子落下,剛好將夏清陽的臉遮住了半邊。
夏清陽︰「倘若我是臣,我就不會報。」
什麼意思?
安貴妃和任怡都看著她。
夏清陽︰「暫時把這樁案件壓下來,暗中調查,動作快的話,就能從中飽私囊的人那里把‘軍糧’拿回來。」
「不妥,壓不住的。」任怡听了直搖頭,「在你實施調查之前,就會有心懷鬼胎的同僚,為了將百姓封口而搶先上報……」
「那就抓那位同僚的把柄,威脅他,拖延時間。」夏清陽兩手交叉著放在膝蓋上,「只要是真心想壓住這件事,那麼方法有很多。只是長公主您也知道,不管怎麼掙扎拖延,都只是暫時的而已。癥結的關鍵擺在那里,不解決,就永遠不可能有兩全其美的方案。」
這不是多深奧的啞謎,任怡幾乎立刻就听懂了夏清陽的意思︰「你想說推翻在位的皇帝?你瘋了?」
夏清陽抬眉︰「我們不是在聊故事的情節嗎。抱歉,菀音似乎妄言了。」
「……」任怡噎了一下,「沒事,故事而已,隨便談你的看法。」
「也並不是說要一定推翻皇帝。畢竟他不是毫無作為,也給百姓發了救濟糧。」夏清陽緩和了一下氣氛,「但如果這朝中,誰都不想冒著風險諫言,是不是說明,這樣的臣子們也多少都有點問題?」
夏清陽的話語如同一把重錘,敲在任怡的心頭,震得她整個人都一顫。
夏清陽慢慢地道︰「歸根結底,要是能找到改變皇帝的關鍵就好了。就是不知這故事里的皇帝,到底是受了什麼人蠱惑?為何對此人深信不疑?」
問到關鍵處,任怡反而面色肅穆了起來,仿佛是夏清陽提到了什麼禁詞一般,馬上收斂起所有情緒︰
「這就不清楚了,說書先生沒講這麼細。」
嘖。口風真緊。
夏清陽眉梢微動,為沒有打听到更細致的情報而遺憾。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吧。」任怡整理了一下衣衫,站起身,「陛下這兩日可能心情不好,你們回宮之後乖一點,就別往外跑了。」
「為什麼心情不好?能出宮打獵還心情不好啊。」安貴妃隨口吐槽。
任怡嗯了一聲︰「昨晚遇見刺客了。隨軍的那位婕妤娘娘受了傷,陛下很是心疼的樣子,所以這不,今天一早就提前宣布回京了。」
夏清陽和安貴妃听到這話同時愣了一下,對視一眼。
婕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