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0章 村中事(二合一)

作者︰雨天酣睡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蘇啟左右望望,有些許的拘謹和迷茫,差點忘了自己到這古村來的目的。

他和李扶搖並肩坐在一條灰木板凳上,雖然表面已經磨平,但從板凳上依舊完好的甲鱗狀花紋來看,這木頭就是村外的灰甲木,這種木頭極為堅硬,凡人的斧頭是難以將它們砍倒的,更不用提制成板凳了,這得修士親自動手才行。

不過蘇啟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將灰甲木做成板凳,這東西可是煉制戰甲和戰車的上好材料,很少有人會這麼浪費。

兩人面前擺著一張方形的黃木老桌,很有年頭了,但擦洗得干干淨淨,桌子上找不出一絲油污的痕跡,但有許許多多的劃痕和破損,為了平衡,桌子的一條腿下還墊著一本書,無意中流露出這張桌子度過了多少漫長的滄桑歲月,桌子上擺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兩碟素的炖菜,盤大量足,一碟燜制的咸肉,油汪汪的,香氣撲鼻,還有兩碗蘇啟認不出名字的咸菜,每人面前都擺著滿滿一大碗米飯,這當然不是王宮貴族才能吃的起的精制米,而是糙飯,里面還混雜了煮得很爛的某種豆類。

迎接蘇啟二人的青年儒生坐在兩人對面,他手邊是一位十一二歲的少年,正瞪著好奇的大眼楮望著兩人,蘇啟的右手邊坐著一個僅有七八歲的小女娃,她有些膽怯,只敢偷偷打量兩人,瞄上一眼就迅速低頭,若是對上蘇啟的目光,就會立即臉蛋通紅地轉過頭去,她身旁坐著一位年輕的婦人,很矜持,但也有稍許的緊張。

而蘇啟的左手邊,也是主位上,坐著一位老人,他年紀似乎很大了,身軀微微有些佝僂,但很有風度,他也是一位儒生,不過讓蘇啟有些意外的是,這位老儒生並不是修士,只是一位普通人。

在來這里的路上,青年儒生已經自我介紹過了,他名為柳宗權,柳家算是這古村中的大姓了,有七八家人都姓柳,按照輩分,那位在村頭老樹下給孩童們講書的中年儒修正是柳宗權的叔叔,而蘇啟左手邊的老人是柳宗權的爺爺,那個少年是他的弟弟,而那對女子是他兄長的妻女。

他的兄長此時正在古村後的老山中收割自家田地,今晚會和村中其他人一同住在山里,大唐地處中州西南,氣候雖然要比東北方的大秦要溫暖不少,距離冬天還遠,但也算是處在深秋了,所以急著收割田地,若不是李扶搖等人尋到此地,柳宗權奉了村中老人的命令招待兩人,他也是要去田里忙作的。

至于柳宗權的父母,據說是早在七八年前就病死了,他們也不是修士,免不了生老病死。

「粗茶淡飯,還請見諒。」老人很禮貌地朝著蘇啟二人微微點頭,才拿起筷子,這像是一個信號,少年飛快地拿起自己碗邊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這個年紀的孩童,大多正在長身體,很是貪吃,蘇啟和李扶搖對視一眼,也動起了筷子。

飯菜雖然樸素,但出乎意料地好吃,吃了幾口,李扶搖指了指桌腿下墊著的那本書,笑著問道,「這可是聖賢書,怎麼墊到桌下了?」

柳宗權低頭看了一眼,隨口說道,「讀完了,厚度也正好,就塞在那里了。」

讀完了?厚度也正好?

蘇啟二人怔了一下,在不少讀書人的觀念里,這書是要常常溫習的,很難有徹底讀完一說,而且就算是已經牢記于心,他們也大多會將書本視作神聖之物,不忍玷污。

似乎是看出了兩人的困惑,柳宗權又補了一句,「書讀完了,與其放在架子上空吃塵灰,不如物盡其用,若是將來還想讀,再拿出來便是,難不成一個凹印和些許髒污就會讓書中的文字變了不成?」

李扶搖沒有回答,眯起了眼楮。

蘇啟也微微一凜,這青年儒生顯然是一位實用派。

「有道理,」半晌後,李扶搖終于開口,他夾了一筷子咸菜,又輕聲問道,「柳兄如此高見,是師承于哪位大儒?」

柳宗權抬起頭,放下筷子,很是規矩地回答道,「夫子姓張,名擇。」

儒帝弟子?

蘇啟二人再次對視一眼,雖然來時心里就已經有了預料,說不定這古村里有不少儒帝的徒子徒孫,但當真正面對一位大帝弟子時,兩人還是有些緊張。

誰知道那位儒帝到底留下了怎樣的傳承?

「我知你們來意。」柳宗權坦誠地說道,「也能猜到你們想要找什麼,不過我們先吃完這頓飯如何?我再帶你們去夫子的住所。」

「好。」

飯用的也很快,待天穹徹底黯淡下來時,吃的最慢的老人也放下了筷子,那位年輕的婦人立即麻利地收拾起碗筷,柳宗權在一旁幫襯著,嫻熟地拾撿和擦洗,似乎完全不忌諱做這些事。

老人微微向兩人頷首致意,就拄著拐杖向屋外走去,小女孩迅速拎著一盞燈籠跟在老人身旁,少年左右望望,一溜煙地跑了出去,外面的星空正亮,鳥叫蟲鳴也正歡快。

「走吧。」

柳宗權擦了擦手,笑著對兩人說道。

雖然天已經暗了下來,但星辰的清光鋪在村中,照亮了村中的小道,不遠處有些老人正在樹下乘涼,各式各樣的燈籠掛在低矮的樹枝上,如墜落晨間的美麗辰星,更遠處傳來了小孩子們的嬉戲聲,柳宗權的那個弟弟也混在其中。

「我以為柳兄會遠庖廚,沒想到卻很擅長。」李扶搖好奇地問道。

「山中生活不算容易,所以也沒那麼多規矩,讀書人也要下地干活,進廚房就更不算什麼了,」柳宗權笑了笑,「至于遠庖廚,聖賢是說不忍親見殺生,故君子遠庖廚,可沒說平日不讓進。」

「有趣。」

兩人跟著柳宗權向左拐進一條小路,這條小路直通村子最深處,也是靠近山腳的地方,已經能看到灰暗起伏的山巒和陰陰郁郁的森林,這條路上沒有任何燈火,星光只能在道旁高大樹木的間隙閃耀,雖然看不清腳下,但柳宗權卻健步如飛,顯然很熟悉這條路。

「這條路的盡頭就是夫子的家,那里也只有夫子一個人住,其他人都是住在村里的。」

「夫子不喜歡和外人交流?」蘇啟好奇問道,山腳下的確有一棟小小的房屋,已經算是遠離村莊了,離它最近的房舍也要有一里地的距離。

「不,」柳宗權搖搖頭,「夫子很和善,每日都會到村里講學,也常常在各家用飯,他喜歡住在那里,只是因為那里是他長大的地方罷了。」

「長大的地方?」

「嗯,听夫子說,在他小時候,村子的中心其實是在山腳下的,現在的村子是夫子後建起來的,」柳宗權抬手指了指幾處黑暗的土地,「那里的確有一些廢墟,我小的時候很喜歡和同伴一起去那里探險,有時能挖出一些很古老的東西,像是磚瓦啊,陶罐啊,刀片啊之類的,送給夫子時,他總是很歡喜。」

「你們知道」李扶搖猶豫了一下,「夫子的來歷嗎?」

「知道啊,」柳宗權點了點頭,「夫子從沒瞞過我們,他說他是萬年前的古人,是一場大戰的幸存者,也是最後的儒家修士。」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小路的盡頭,那座昏暗低沉的院落終于露在了三人眼前,院門只是虛掩著,並未真正關上,門口栽種著兩株高大的桑樹,柳宗權推門而入,伸手點燃了院中懸掛的燭火。

這是一個有四間房屋的小院,院中種著許多果菜,右手邊有一張石桌,上面擺著冷掉的茶水,正對面的房屋顯然是用來待客的,很寬敞,左邊是書房,右邊則是臥房和廚房,乍一看去,這只是一間簡樸的凡人院落,根本不像是修士生活的地方。

「夫子的東西大多都放在書房。」柳宗權徑直向左手邊走去,路過菜園時,彎腰伸手摘下了三個碧綠的小瓜,擦了擦,扔給蘇啟二人,他微微一笑,「夫子對這片菜園很自傲,每次有人來拜訪,都要摘上一籃子讓人帶回去。」

瓜確實很甜。

蘇啟咬了一口,口感清脆,香甜的汁液肆意流淌,那位儒帝確實很擅長種菜。

書房的門也沒關。

柳宗權模黑進去,熟門熟路地點燃了火燭。

「小的時候常在這里听夫子講書,這里的布局,听說也有很多年沒變過了。」

柳宗權聲音有些低沉,他怔怔地看著房中遍布的書架,「這些書夫子都讓我們背過。」

書架很多,約莫有十二三個,每個都高達一丈半,算起來差不多有上萬本書。

「讀書人會將這里視為聖地的。」李扶搖輕輕搖了搖頭,他隨手翻看了幾本書,雖是常見的經典,但書卷本身很有年頭了,他快速翻了幾頁,確認是前朝南楚的手筆,已經有幾千的歷史了,凡人的書本根本不可能保存這麼長時間,那位儒帝肯定用了某種修士手段才保下它們。

穿過書架,有一張寬大的木桌,上面整齊地擺著筆墨紙硯,案卷右上,一個玉質的小台,一側上刻著細密的文字,玉台正上方放著一根琉璃玉簪。

玉台有很強的靈氣,毫無疑問,這是儒帝的手筆。

「听說這根簪子屬于一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柳宗權注意到蘇啟二人的目光,抬手指了指書桌後面昏暗的牆壁,「就是她。」

那里有一張畫,畫中是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宮裝女子,她的確很美。

李扶搖挑了挑眉頭,忽然失口驚道,「怎麼是她?」

蘇啟和柳宗權同時轉頭,詫異地開口。

「你認識她?」

「你知道她是誰?」

李扶搖沒有說話,快步走到牆壁前,打了一個響指,淡淡的光輝從手上飄散,照亮了牆壁,他盯著畫中女子看了很久,最終點了點頭,「我的確知道她是誰,她是一位公主,是一個無上王朝的帝姬,不過我不知道儒帝竟然與她相識,」他偏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台,「或許還不是相識那麼簡單。」

「無上王朝一萬年前的?」蘇啟皺皺眉頭,開口問道。

「嗯,你也知道,我天機閣坐鎮璇璣山,但那里其實並不是我天機閣的祖地,我們其實是在一萬年前那場大戰之後才遷徙到那里的,在過去,璇璣山名為祖山,屬于一個名為大周的無上王朝,大周王朝曾經佔據了中州近一半的土地,此地也是大周的地盤,這或許就是儒帝與這位公主相識的原因吧。」李扶搖頓了頓,「在璇璣山上,還保留著昔日大周的一些東西,它們本應被毀的,但璇璣山有一種特殊的力量,庇護它們度過了黑暗的三千年,而其中就有一張大周末代帝姬的畫像,和這幅雖然不同,但明顯是一個人。」

「那位帝姬在大戰開始後不久就死在了天庭手中,據說大周還為她舉辦過一場盛大的葬禮,不過沒人知道她的墓在哪。」李扶搖輕嘆了一聲,很是唏噓,「據說她是當年人族最美的女子,而且修行天賦極為出眾,被列為最有希望晉升半帝的幾位青年才俊之一,可惜啊可惜,早早隕落在天庭手里。」

就在李扶搖感慨時,柳宗權忽然插嘴,「她的墓就在後山。」

李扶搖愣住了,「後山?」

「嗯,」柳宗權輕輕點頭,眼中有些迷惘,顯然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女子的來歷,「夫子帶我們去拜祭過,而且墓不止一個,有十多個,夫子說他們都是人族的天才,本應有著光輝的未來,卻死在了戰亂之中,最終連姓名都被世人遺忘,夫子沒有給我們講過他們的故事,不過夫子曾告訴過我們,他之所以走上修行一路,也是因為這些人的離去。」

柳宗權眼中閃著意味難明的光,「夫子說過,讀書人要想拿起刀兵,一定要有一顆堅定的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手染鮮血,想不通這點的人,夫子是不會教他修行的。」

「傳聞儒帝一日築神,半月天元,一月抱一,三月半帝,」李扶搖低聲說道,「如此速度,或許都是因為好友隕落的刺激吧。」

「關于修行和過去,」柳宗權走到桌旁的一個書架上,從中取下一本薄薄的冊子,遞到蘇啟和李扶搖面前,「夫子寫了一些東西,他對我說過,若是有朝一日他離開了,就將這本冊子交給第一個尋到此地的外來修士,就是你們了。」

兩人對視一眼,伸手接過,迫不及待地攤放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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