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6章 山中誰人不死(二合一)

作者︰雨天酣睡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靈墟山。

這是一座飽受磨難的山脈,一萬年前,這里的主峰就斷了,化成了一個殺機重重的禁地,而一萬年後,這里又迎來了一場新的兩族大戰,劍門九峰化為廢墟,東海的海嘯淹掉了兩成的山脈,當潮水退去後,這里只剩下了一地瘡痍,樹木凋零,百草枯死,即使數個月過去了,也是遍地荒蕪。

昔日的靈墟四宗已經盡數遷走,這里真正地化成了一個渺無人煙之地。

哦不,也不是完全沒有人。

至少天機閣派了兩位修士在這兒,一個是天機閣的供奉,名為呂斌,是個道士,四十多歲踏入築神境,天賦算是不好不壞,他不歸屬于天機主閣,而是東荒分閣的人,就近被派了過來,負責盯著靈墟禁地,以防有任何變化。

另一位是劍門的長老鄭辛,他是巨闕子昔年游歷天下時結交的好友,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欠了巨闕子一條命,既然巨闕子傷重沉睡,那他無論如何也要幫襯一把,所以干脆入宗做了長老,算是最支持趙日月的幾人之一。

呂斌在靈墟山已經坐鎮了快三個月,鄭辛則剛來不到半月,兩人的脾氣很像,都是個懶散性子,也曾听聞過彼此的名號,所以一見如故,在這靈墟山內也算是逍遙自在,每日望一眼靈墟主峰,確定無恙,然後便是吃吃喝喝,飲酒下棋,遠離戰爭,也遠離人群,真是好不自在。

他們的落腳地是一座荒山,地處劍門九峰和靈墟主峰之間,劍門四宗稱這里為大雁峰,因為山頂有一塊奇石,形似展翅欲飛的大雁,這里視野極好,可以一眼望見大半個靈墟山脈,也能清晰地窺見到靈墟主峰內的斷山碎石,山頂有四間房屋,是早年靈墟四宗修建的,他們也一直將這里作為看守靈墟禁地的前哨,而當靈墟四宗依次遷走後,這里也被廢棄了。

直到呂斌住了進來。

靈墟四宗離開的時間不長,而且又走得急,所以大雁峰上還留著不少補給,像是茶酒、米面、書卷,都好好地堆在四間房屋里,為呂斌消磨了不少時間。

呂斌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他清楚自己的天賦已經用到了極限,如果沒有奇運,他是很難踏入天元境的,所以也根本不強求,每日照例打坐吐納一個時辰,便松懈下來,尋些書卷看看,或是在靈墟山內四處亂逛,打些野獸,犒勞犒勞自己的五髒廟,每逢半月,也會有魏家的商隊遠道而來,給他送些酒肉吃食,改善一下伙食。

作為一個不打算在修行路上刻苦努力的懶人,他自然開始享受人生,追求其他有趣的東西,口月復之欲就是其中之一,但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愛好,那便是畫畫。

而且呂斌是中州鼎鼎有名的大畫手之一,即使是在修士中,也有不少人花大價錢去買他的畫。

呂斌擅畫風景,而此刻的靈墟山是一位畫手最好的靈感源泉,大戰過後的滿地瘡痍,綿延萬年的神秘莫測,四宗遷徙後留下的荒涼,都讓他心思迭起,忍不住在大雁峰那塊奇石上架起了畫板,日日潑墨揮毫。

而在鄭辛到來後,這件事變得更加有趣了,鄭辛的年紀要比呂斌大上十多歲,成名也要稍早一些,鄭辛不會畫畫,但卻擅書,這也是劍修的一大特點之一,為了效仿那位劍書雙絕的劍仙,有不少劍修都是鑽研過一番書法技藝的,也有不少人相信,劍道和書法間有著相通的道。

藏意于劍,藏意于書,很像嘛。

書畫乃是一家,所以這兩人頗有共同話題,一人畫畫,一人題字,倒是配合得不錯。

不過這兩人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職,每日都會兢兢業業地圍著靈墟主峰繞上一圈,他們當然是不敢闖進去的,但遠遠地看卻沒有問題,不過主峰內雲霧甚多,遮掩了絕大多數的細節,他們僅能看到一些的山石,若是運氣好,偶爾也能見到幾座殘破的建築。

靈墟禁地極有名氣,但親眼見過的人卻不多,過去靈墟四宗勢大,聞名而來,想要看看禁地的修士,大多在進山前就被四宗的弟子擋了回去,根本沒有得見禁地的機會,即使鄭辛與巨闕子交好,也只在二十年前遠遠看過一次靈墟主峰,看得朦朦朧朧,沒瞧見太多細節。

而這次,兩人算是看了個過癮,也親眼瞧見了靈墟山動的威勢。

靈墟山動有大有小,大得據說驚天動地,整個靈墟山脈都會搖晃起來,靈氣紊亂,也有殺機從禁地中彌漫出來,每逢此刻,就會有劍門長老手持靈墟圖來此鎮壓,有時只需一人,有時卻要出動半個山門,其中聲勢最大也是最慘烈的,當然要屬十一年前那一次,當時入山的劍門修士,只有巨闕子一人走了出來。

小的則很像是地龍翻身,以靈墟主峰為中心,靈墟山脈晃動不停,四宗常有建築樓宇損毀,但這種小規模的山動無需動用靈墟圖去鎮壓,只要等上一時半刻,它自會慢慢消退。

而在長達七千年的為鄰生活里,四宗也逐漸模索出了靈墟山動的規律,只要按時鎮壓,就不會造成太多損害。

這些記錄四宗皆有,天機閣內也有備份,呂斌在來此之前曾翻閱過,所以清楚地知道靈墟山小動的頻率與規模,但他在此住了兩個月後,很快就發現了不對,靈墟山小動的頻率實在太高了。

幾乎每七日便有一次,最近甚至偶爾會出現三五日便有一次的情況。

而在劍門的注釋中,這意味著會有一次真正可怕的靈墟山動到來。

所以他趕忙上報此事,請天機閣派人過來。

來的人就是鄭辛,他帶來了劍門的靈墟圖,兩人合力,可以鎮壓一次普通規模的靈墟山大動,若是真有天崩地裂的事發生,他們也可以立即尋求天機閣東荒分閣的幫助。

而今日天氣晴朗,看似也是一個平常的日子,但一夜未睡的兩人在日頭升起後不久就感覺到了一股壓抑的氣息,像是大雨將臨前的陰雲密布,這讓他們萌生出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修士們的嗅覺都是很敏銳的,他們趕忙從屋內走出,鄭辛帶上了靈墟圖,兩人聯袂朝靈墟主峰飛去。

山中靜悄悄的,鳥獸沒有啼鳴,但這本身就不是正常的表現。

兩人緊盯著靈墟主峰,與往常一樣,斷山上雲靄密布,山腳下雖然露出了一片廢棄樓宇,但也沒有任何異常,不時有一絲劍氣溢出,在空中穿梭不停,這也是常見的事,靈墟禁地內劍氣極重,這也是禁地中最大的危險之一。

禁地和山脈間有一道很明顯的分界,它看不見,但在修士的感覺中卻清晰無比,分界內,殺機暗伏,靈氣紊亂,讓人忍不住膽寒,外界外,卻是山清水秀,一片明朗。

兩人小心翼翼地落在禁地外,沿著禁地慢慢轉圈,今日不是靈墟山動的日子,禁地也沒有反常的變化,但兩人心頭卻有一種繚繞不散的不安。

「或許是錯覺?」在繞著禁地轉了一圈後,鄭辛忍不住開口,他左手中緊緊抓著一根卷軸,神色稍稍有些緊張,作為巨闕子的好友,他很清楚劍門在十一年前的實力,而靈墟山動竟然能將近百修士都埋葬進去,讓他不得不有些畏懼。

呂斌遲疑片刻,他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他很相信自己的感覺,「你我二人皆有心慌,這不像巧合。」

「可禁地內沒有異常,山峰沒有震顫,劍氣殺機也都沒有溢出。」

「靈氣呢?」呂斌問道。

「看不出來,」鄭辛搖了搖頭,「禁地內的靈氣本就是紊亂的,難以確定是否有變化。」

呂斌微微頷首,「在觀察一會吧?」

「好。」鄭辛也同意這點,反正兩人都沒什麼急事可做。

為了謹慎起見,這二人沒有繼續呆在禁地附近,而是尋了一個稍遠些的石山,坐在山頂,一眨不眨地盯著禁地。

但什麼都沒有發生,一上午匆匆過去。

直到日上三竿,日頭直射禁地時,終于有了變化。

雲靄散了一點,露出了更多的廢墟,兩人也終于見到了斷掉的山尖,它直插進大地中,碎裂的山石遍地都是,垮塌的樓宇成片綿延,他們甚至依稀看到了些半風化的尸骨,他們大多碎的不成樣子,慘烈無比。

「雲靄竟然散了這麼多!」

鄭辛不安起來,他來了半個月,還是第一次見到靈墟主峰的山尖。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呂斌毫不猶豫地取出傳信玉符,迅速給東荒分閣遞了消息,面色凝重,「恐怕真要有大事發生了、」

「那是什麼?」鄭辛突然大驚喊道,他指著山尖處的一棟樓宇。

那棟樓宇應是建在山腳下的,但在山尖倒塌時,被山頂墜下的樓宇砸塌,所以成了一種很古怪的樣子,兩座樓宇頭對頭地撞在一起,門扉損毀,但底下和最上面都有兩三間屋子還算完好,而鄭辛指著的,就是最下面的一間屋子。

那間屋子窗戶大開,正有燦爛的光從中涌出,它比陽光要熾盛得多,所以極為顯眼。

「靠近些!」

呂斌也顧不上危險了,沖著禁地就飛了過去,雖然距離還很遠,但兩人直接用了道術,一眼跨越數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窗戶的每一點細節。

隨那道光似乎在變得盛大,從最初的巴掌大小,漸漸充滿了整座窗戶,開始外溢,如同一道噴泉,飛濺在天地中。

「那是某件法器?」鄭辛察覺到了一種古怪的靈氣,它與周圍的靈氣亂流截然不同,更有規律。

「不像,」呂斌搖了搖頭,「我怎麼感覺更像是有某個修士坐在里面?」

「開什麼玩笑?什麼人能在靈墟禁地里活下來?」

「說的也是。」呂斌嘆了口氣,轉頭看了一眼主峰斷山,它仍然靜悄悄的,若是靈墟山動,這斷山一般是最不安穩的,當年斬斷它的人,在斷口處留下了極為可怕的力量,也是造成靈墟禁地靈氣紊亂的關鍵原因。

光芒繼續飛濺。

足足過了一刻鐘,它才有變弱的趨勢,而在逐漸消退的光芒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抓在了窗欞上。

兩人瞬間毛骨悚然。

「真的有人?」

「怎麼可能?」

呂斌咽了下口水,緊緊地抓著傳信玉符,心砰砰跳地厲害,自從成了修士後,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感受過這樣的緊張了。

那只手干枯瘦弱,握著窗欞,很用力,青筋暴起,里面的人似乎坐在地上,正想著依靠窗欞站起來。

慢慢地,窗戶的下方突然出現了一頭烏黑的長發,另一只手探了出來,抓住了窗欞。

是個女子嗎?

呂斌和鄭辛對視一眼,同時出手,各自抓住了靈墟圖的一角,靈氣匯入圖中,靈墟圖上的山川逐漸亮起,一股威壓從圖中涌出,鎮壓著這片天地。

不過兩人沒有全力催動,只是稍稍運轉,以防萬一罷了。

那個女子一點點地站了起來,她很消瘦,頭發披散著,看不清面容,衣服破破爛爛,的皮膚是奇異的淡紫色,像是中了毒一般,她的氣息微弱,但在禁地紊亂的靈氣亂流中,卻艱難地維持著生機,無論如何也不散去。

「那是」鄭辛忽然愣住了,他忍不住踏前了數步,差點闖入了禁地,嚇得呂斌匆忙抓住了他。

「你搞什麼?小心些!」

「那不會是」鄭辛眼露驚異,他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她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認識她?」呂斌听出了不對,他皺著眉頭,「她是誰?」

鄭辛咽了咽口水,指著女子破破爛爛的衣服,「那是劍門的峰主劍袍!」

「峰主劍袍?」呂斌倒退一步,大驚失色,「你是說她是十一年前的劍門峰主?」

鄭辛緩緩點頭。

「除了巨闕子,竟然還有人活下來了?」呂斌怔怔地望著那個已經站起來的女子,喃喃問道,「等等,當年的劍門有幾位女峰主?」

「只有兩位,但其中一人頭發花白,已經年過六十,絕不會是此人。」

「那可以確定她的身份了不是嗎?另一位女峰主是誰?」呂斌問道。

鄭辛沉默下來,他早已有了答案,但卻害怕這是自己的誤會。

真的會是她嗎?

當年與巨闕子交游天下的朋友,有幾人不愛慕她?她長得漂亮,嫵媚多姿,又天賦卓絕,年紀輕輕就掌了劍門的一方靈劍,坐鎮一峰,在二十年前的東荒,她是最出名的女子之一。

當得知劍門長老埋骨禁地時,他們這些朋友在靈墟山外痛哭流涕,除了悼念巨闕子,便是為她的紅顏薄命感到哀傷。

仿佛是听到了他心中的困惑。

窗畔的女子忽然抬頭,披散的頭發瞬間向後垂落,露出半張面容,上面劍痕密布,深可見骨,一雙眼楮如太陽一般,有光芒熾盛。

鄭辛的心仿佛驟然一停。

「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他倒退半步,臉色蒼白,既驚又喜,既悲又哀。

呂斌默默地看著他,再遲鈍的人,也察覺到了鄭辛的不對。

花了好半晌的時間,鄭辛才平復了心神,神色復雜,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是巨闕子的三師妹,織煙峰峰主,秦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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