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兒勉強接受了蘇啟叫他白唐。
條件是蘇啟幫他找到他的老大。
這其實不是一件難事。
只是需要厚著臉皮去找一位愛女心切的老爹。
第二天辰牌剛掛,衛玠手下的兵丁就找到了他。
在南城的小河旁,發現時已是一具尸體。
蘇啟站在河畔,泥土稀軟,女敕綠的草上還帶著點未散的露,那個男孩就靜靜地臥在草中,腿上有干涸的血,身下的的草和泥土被染成暗紅色,眼楮微張,手里抓著一包藥。
「死了不到一天」衛玠掀開他的衣服,看了兩眼,有些唏噓,「被打的不輕。」
蘇啟沒說話。
他認識這個孩子
那個最愛吃糖的呢?
他病了。
那你們記得分給他一份。
今天人有點多算了,我把自己的分給他一半吧
糖人攤前這個男孩風風火火,指揮著一眾乞兒,臉上帶著那些孩子眼里少見的光彩,眉飛色舞間讓你很難相信他是這個城里最底層的人。
當時的蘇啟沒想到,會有再見的一天,也更沒想到,再見時會是這個樣子。
「城里哪家的?」蘇啟指著那包藥。
「應該是安濟坊的,」衛玠從男孩的手中拽出那包藥,翻過來,紙上有個紅色的印章,又拆開挑出幾味藥聞了聞,「這藥是治肺癆的,多半是偷了安濟坊要送給某個客人的藥。」
「你還懂藥?」
衛玠沉默一會,「亡妻也曾得過這病。」
蘇啟挑了挑眉,沒有多問。
「安濟坊在哪?」
「就在南城這邊,其實離你們住的客棧不遠,向西過兩條街就是,店門口的紅色招牌很顯眼,」衛玠說著又皺起了眉,上上下下警惕地看著蘇啟,「問這做什麼?你不會是想去搞事吧?我跟你講,我可是城里的副統領,有責任制止你的!雖然我打不過趙日月」
「那殺人不犯法嗎?」
衛玠愣了一下,說道,「你不知道嗎?按臨安城的律法,這些乞兒不受保護的,更何況他還偷了東西。」
「這樣啊,真的不算人呢。」
「你不會真的想」
「我不會,」蘇啟搖頭,「前些天,我遇見個朋友,他說他相信有仇必報,而我還相信另一點,有仇要自己報。」
蘇啟撿起那包藥,又撫平男孩的眼楮,「幫我找家棺材鋪吧?把他葬了,生前無家,死後至少要有個睡的地方。」
「這個倒好說,不過他是誰啊?」
「前兩天認識的,一起在糖人攤前吃過糖人。」
「糖人」
「麻煩你了。」
蘇啟說完,留下一頭霧水的衛玠。
「有仇自己報還有這小子在城里什麼時候有朋友了?」衛玠若有所思。
白唐口中的破屋其實不太好找。
蘇啟拎著那包藥,先去了一家小藥房,買了些治風寒的,又花了大半個時辰,在西城的小街亂巷中找到了白唐的窩。
也只能稱窩,這兒比那個廢宅,或是那個觀更破。
院牆已經塌了,似乎重新壘過,但缺材少料,並不結實,前夜的大風又吹垮了一小塊,露出個口子,還未有人補。
院中無人,蘇啟推門進房,淡淡的霉味和灰塵一同涌入鼻腔,屋里昏暗的要命,地上零零碎碎地鋪著衣服、稻草、撿來的被褥,而白糖縮在牆角。
「其他人呢?」
「老大沒回來,他們都跑去陳六那里了。」
白唐仰頭看著蘇啟,「你找到了嗎?」
他的眼里帶著一絲希冀。
蘇啟蹲在他面前,將那包藥遞給他,「你老大偷來的藥,不過他偷錯了,這個治不了你的病。」
白唐接過,抱在懷里,「那他人呢。」
「他去了個更好的地方。」
白唐看著他,眼里有一絲光在滅,「所以他死了。」
蘇啟嘆氣,「你很聰明。」
「是那些大夫打死他的嗎?」
「我不知道,」蘇啟點點那包藥,「這藥是安濟坊的,你听過嗎?」
「南城的藥店。」
「你要知道,偷竊終究是不對的,但也罪不至死,這個世界上善惡很難定位,有的時候甚至很唯心。」
蘇啟抬頭,房頂有個小破洞,唯一一束陽光從那里斜斜地射下來,在屋子中央留下一個巴掌大的光斑,「過幾天,我會接你走,有個老頭師傅會教你修煉,你會有兩個師姐,一個比一個暴力,你的日子估計會難過,但至少有吃有喝,有個可以算作家的地方。」
「等再過些年,你長大了,你老大的仇,你可以報,也可以忘記,今日的因結出什麼樣的果全由那時的你決定。」
白唐很安靜,他盯著手中的藥,好一會才問道,「師傅,師姐那你是我的誰?」
「我是你的小師叔啊。」
蘇啟遞給他一些銅錢,這是清晨特意從客棧掌櫃那換得,又將治風寒的藥留下,告訴了他怎麼煎制,這屋里有盆罐和生火的工具,交代好一切,蘇啟才放心離開。
趙日月沒跟在他的身旁。
一大早,趙日月就被他攆出去了。
因為昨日晚上,姜睿偷偷送來一張字條,上面說王家似乎有大動作,但他不便現身,讓蘇啟去調查一下。
于是趙日月不情願地去出了這個苦力。
蘇啟回了客棧,趙日月還沒回來。
客棧掌櫃看見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掌櫃的似乎很討厭我們啊。」蘇啟挑張近處的桌子坐下,倒了杯白水。
掌櫃的笑笑,敷衍道,「客官哪的話,開門做生意,沒有喜惡。」
「人都有喜惡的。」
掌櫃沒說話。
「是因為齊如君說我們二人欺壓凡人?」
那掌櫃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賬冊,「我不知道齊如君說的是真是假,其實也不關心,但他行俠仗義我總是不信的,至于客官你們二人,是好是壞與我何干?我總是要恭恭敬敬地招待著你們。」
「最近掌櫃的看到我們時可都不太開心。」
掌櫃的看起來也是被問煩了,索性說道,「你們皆是修士,又豈知人間疾苦?我們這些人只是想安穩地做些生意,那天許多修士沖進來,嚇得我手下的伙計戰戰兢兢,樓上的幾位客人連門都不敢出,這終歸是沖你們而來,我又怎麼高興的起來?」
「我不討厭你們,我只是討厭所有的修士,既然追求天道,又何必摻惹進我們這些凡人的生活呢?有的時候,我們只是希望所有的修士都消失了而已。」
蘇啟想想,豎起拇指,「這次是大實話。」
「不過,還是需要繼續叨擾掌櫃的幾天。」
「開門做生意,就是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