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畫面,在眼前一直揮之不去。本能的,徐浪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這就是個空棺材,除了我自己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存在……」
他像自我催眠一樣,拼命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只要熬到天亮,這一局就算是我贏了……」
可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越是不想亂想,各種光怪陸離的畫面,就越是簇擁著浮現出來。
此時的徐浪無比後悔之前看清了周圍的環境,真的是好奇害死貓啊。
現在,就算什麼都看不見,他還是隱約感到,那些血字,每一個都像一只怨恨的眼楮,在黑暗中惡狠狠地盯著他。
而身下尸液浸潤成的人形印記,更是讓他輾轉反側。
他有一種錯覺,就是對方仿佛已經復活過來,正張開雙臂把自己抱在懷里,自己身下躺著的,不再是冰冷的棺材板,而是腐爛流膿的尸身腐肉……
他不是沒有在黑暗中獨處過,相反,接手深夜樂園之後,他很喜歡在黑沉的夜幕下獨自思考未來。
他一度以為自己不再怕黑,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是何等的天真和狂妄。
在一個寂靜的幽閉空間里獨處,是他遭遇過的最可怕的挑戰。
他感覺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正常地思考,更無法入睡,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默默地數著脈搏,試圖推算天亮的時間。
可惜時間一長,他的脈搏也因為緊張而變得混亂,他徹底失去對時間的感知。
再堅持一會兒,他連空間的存在都快感覺不到了。
四周的棺壁無限遠去,他覺得自己就像沉入了深深的海底,五感完全失去了作用,只剩下黑暗和窒息,化作道道枷鎖,把他向滿是血水的深淵中拖去……
「呼哧,呼哧……」粗狂的呼吸聲在加速。
徐浪不知道自己在棺材中待了多久,又還有多久才會天亮,他只能感覺到,這棺材中原本就不清新的空氣,正變得越來越渾濁。
強烈的窒息感,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逼著他大口喘息,但胸悶的感覺卻越來越嚴重,猶如一塊無形的大石頭壓在胸口。
他像一條離了水的魚,雙眼暴突,貪婪地吸吮著每一絲流過自己口鼻的氧氣,一根根青筋從他額頭上暴綻而起,原本繃緊的手腳卻漸漸月兌力松弛。
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折磨,讓他神智都快不清楚了,心中只剩下無邊的恐懼。
他終于體會到了那些被活埋的人的感受,這種看不到任何生路的絕望,足以讓任何人在死亡前就被活活逼瘋!
殘存的一點點意識,在提醒他,自己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
「嘎吱、嘎吱……」
徐浪在混沌間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有,有聲音?他不確定。他害怕這是幻听,就好像他的眼前已經飄過無數幻像了一樣。
「嘎吱、嘎吱……」
那聲音又出現了,尖利且刺耳。竟然把徐浪瀕死的意識拉回來了一點。
這是?
這是有人用指甲在摳木板?
聲音好近。
徐浪一下子就驚惶起來,哪怕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他還是听得很清楚,這聲音是從棺材的內壁上響起來的。
換句話說,有什麼東西,正和他一起被封閉在這棺材里!
他下意識地想到了這口棺材原本的主人,還有他臨終前刻下的絕望血字!
恐懼,一下攫住了徐浪的即將停擺的心髒。
他听鬼婆說過,很多厲鬼都會在自己死亡的地方,不斷重復自己死前那一刻做的事,而對這口棺材的主人來說,用指甲刻下自己的怨恨,豈不正是他日復一日重演的情景?
這種恐怖的想法,頓時化作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徐浪他陡然乍起,拼命捶打著自己頭頂的棺材板!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咳咳!」
「 」的悶響,在黑暗中傳播出去很遠,回蕩在隧道中。
摩擦棺材板的聲音雖然停下了,但是他消耗的氧氣也成倍增加,窒息的感覺正變得越來越強烈。
可無論他如何用力,棺材板都像被鐵水澆鑄死了一般,紋絲不動,何況他在狹窄的棺材里,也根本發揮不出多少力量來!
就在他即將徹底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他拼盡全力的一拳,像是觸動了什麼東西,黑暗中,傳來玻璃破裂的脆響,一點湛藍的星火,從他手背上的傷痕中燃起,一閃而逝。
「哼!」一聲低沉的悶哼,仿佛從極遙遠的黑暗中傳來。
不過徐浪已經徹底听不到了,他甚至連自己手背上的異狀都沒注意到,滿心里只有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命的眷戀。
下一刻,原本鐵鑄一樣的棺蓋,突然滑開了一道縫,一股新鮮的空氣,灌了進來!
「啊!」
徐浪如挺尸般坐了起來,他把頭探出棺材,大口呼吸著流動的空氣。
可還不等他心中升起一絲死里逃生的喜悅,卻忽然感到下面的棺材板一震,他被彈出去,橫飛了幾米遠,四腳朝天地摔在了冰冷、酸腐的黑水里!
冰冷的觸感,讓徐浪精神一振,徹底清醒過來,但他卻顧不得鼻端縈繞的惡臭,瘋狂地喘息大笑起來,因為在他眼前的水面上,正蕩漾著一層金色的波光!
那是倒映的陽光!
一線金色的朝陽,從隧道口灑落進來,陽光的反射刺得他熱淚盈眶。
一切,恍若隔世。
「哈哈哈……活下來了!我活下來了!」
徐浪全然不在意自己現下的狼狽,半仰著身體,放肆地大笑,直笑得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哼,算你走運。」靈官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徐浪身體一僵,笑聲戛然而止,他這才想起,在離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還有一個隨時能取自己性命的大厲!
「呵呵,多謝靈官前輩手下留情。」他回過頭,模了一把鼻涕,訕訕地笑了一下。
這時,那口棺材像是在躲避陽光,往隧道深處又縮了一段距離,整體的輪廓隱沒在陰影里,只能看到那朵白色的人面菌,酷似人臉的表面上,露出一個悻悻的表情。
「惡心死了。」靈官的聲音里充滿了嫌棄,「我可沒有手下留情,是你走了狗屎運。」
靈官的聲音冰涼而冷漠,但是下一瞬間,他冷漠的語氣突然崩塌,怒喝一聲︰「好大膽!」
徐浪一愣,接著「 」的一聲,那口棺材一震,又吐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來。
他看得清楚,那正是自己遺落在棺材里的手機。
不過此刻的手機,卻閃耀著此前任何時候都不曾有的血光。
淒厲的血光一波波涌動著,像是怒海狂濤一樣,把大半條隧道都照得通明,連朝陽的光芒都被短暫地壓下,只有在棺材身邊方寸之地,還能保持著黑暗的陰影。
「去死!」
陸雪菲怨毒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接著,就是無盡的黑發和血水,從手機屏幕里暴怒沖出。
她像是已經憋了很久,所有怒火都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陸小姐!」徐浪大驚失色。
「滾一邊去!」陸雪菲淒厲地長嘯一聲,嘯聲如泣如訴,又充滿了無盡的憤怒和怨毒。
也許是之前被棺材阻斷了她和徐浪的聯系,讓她覺得丟了面子,所以現在的她顯得異常暴怒,攻勢也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猛烈!
徐浪還坐在地上,出于本能地倒退著往後挪了挪,想要遠離戰場。但是在有限的空間里,能夠離開的距離很有限,下一刻,他就被陸雪菲的血水和長發淹沒。
而在視野被血水淹沒前的一剎那,他看到那人面菌的眼楮里,也開始流出血淚來!
「好小子,難怪敢上我的門,原來你身邊還有個大厲!好好好,我倒要試試你的成色!」陡然遇襲,靈官顯然也不是個脾氣好的,聲音里壓抑的怒火,似乎要燃盡九重天。
轟!
徐浪雖然看不到人面菌上的表情了,但還是能感到一股滔天的怨怒之氣撲面而來,不過馬上就被陸雪菲輕易化解。
無數發絲像海嘯一樣,在他身邊涌動著。
發絲的洪流滑過他體表,令他渾身都感到一種陰寒柔滑的觸覺,如同被毒蛇舌忝/吻。
但當它們匯聚成河,從虛空中流過時,卻又能發出鎖魂鐵鏈一般巨大的摩擦聲。
發絲揮動,竟然生生撕裂了靈官發出的怨氣!
「好本事!」靈官的聲音帶著憤怒的笑意,「那就再試試這個!」
話音落下,「隆隆」的巨響傳來,沉重的棺材蓋板一寸一寸地滑開,棺內黑氣翻涌,還有淒厲的咆哮從中發出,像是有一只蟄伏的困獸,即將掙月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