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這一切，是紅，是白。
都在一念之間。
這個男人不是喜歡玩這種生命游戲嗎？
生與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上，信知道，他會喜歡的。
只是從前看著別人玩，現在自己就是這場游戲的主角。
一切都變了。
她在監視器外看著里頭的一切，說起來多能耐，多厲害。
最後還不是這樣，戰戰兢兢的，連剪刀都握不住。
眼看著，就要掉落了，L先生是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這里連爆炸都能阻隔，更何況是呼救呢。
他根本沒有地方寄托任何希望，他只能慢慢的在這里等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L先生已經很虛弱了，失血過多，再加上精神高度緊張，眼看著就要完了。
他的手，緊緊握著剪刀。
就算是死。
也要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伸手，去剪其中一個線，基本上是靠猜的。
就看上天如何眷顧自己了。
就在剪斷的一瞬間，那個裝置，居然停了。
L先生整個人都崩潰了，他雙腿癱軟，一下子倒了下去，暈厥之前，就知道，這次算是留下性命。
可是之後呢。
信在監視器外，也是意外地很，看來這個狗賊運氣真的不錯啊，他居然選對了，她的眼神慢慢變得陰戾起來。
當然不可能由著他這麼舒坦下去。
信要從那邊過來，但是樓下突然多了一群人，宋渡逃離之後，踫見了安歌。
他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下遇見安歌。
宋渡手上的血，還來不及擦拭。
「站住。」安歌怒斥一聲，她看著宋渡，「你要逃去哪里？」
安歌是接到了沈碎那邊的通知，知道信跟L先生的談判破裂了，大概是出什麼事情了，就讓她過來攔截宋渡。
不能讓宋渡察覺，他是在他們操控之下多日子的。
男人身子一僵︰「我還有什麼資格跟你說話嗎？你如今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我這樣的螻蟻，不配。」
「你不用那麼陰陽怪氣，我所做的選擇，都是基于對我生命的尊重，我會對自己負責。」
安歌沉聲，看著他。
宋渡的神色，微微變了︰「所以你去跟L同流合污，去做那樣的事情，對嗎？」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說吧，你從哪里逃出來？」安歌看著他，「要是我沒猜錯的話，藍莎死了，組織也快放棄你們了吧。」
安歌的眼底，滿是嘲諷。
她走到宋渡的跟前。
「怎麼，被自己引以為傲的組織拋棄，是怎麼樣的感覺呢？」
她這話，說的足夠扎心。
但宋渡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安歌，半天說不出什麼來。
又能有怎麼樣的感覺，如今連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看到我這樣，你很開心吧？」宋渡的聲音，略微抖動著，他很是激動。
卻也慢慢平復下來。
安歌勾唇︰「跟我沒什麼關系，是從一開始，你就該明白，自己會走入這樣的死胡同，因為那個組織，說白了，也不是長久可以倚靠的地方。」
安歌也不想跟宋渡再有什麼多余的對話了。
她往前走。
宋渡似乎想起什麼似的，他看著安歌︰「等等，L還在那邊，跟組織的信在談生意，你要是覺得有用的話，可以去看看。」
「嗯？」
「我給了L一刀，他應該快死了吧。」
「！」安歌怔了一下，沒有想到宋渡居然會這樣，「替藍莎報仇？」
這是在安歌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以為宋渡這種自私到了極點的人。
不會選擇去做這樣的事情。
可是現在看起來，一切似乎都超出了她的認知，為了藍莎居然去找L先生報仇了。
她看著宋渡。
「不是。」男人想解釋，但是很多話就在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一旦到了嘴邊，所有的一切都變了味道。
他想說自己要殺了L先生，一是為了藍莎報仇，其實更多的是因為安歌。
他不想安歌跟那樣的人扯上關系。
他很煩。
「我其實……沒有……」
安歌沒有再理他，只是說了最後一句話︰「你要想活下去，雲城沒有庇護的地方，你現在這樣做，不止組織的人會追殺你，連帶著L那邊，也會要你命。」
「安歌。」宋渡沉聲，「其實我不想你跟L扯上任何關系，你知道他多凶狠嗎？」
安歌看著他。
「他比組織還要危險，你听我說。」宋渡激動的很，想要解釋清楚，「我殺了他，這樣，你也可以月兌離這一切。」
女人被嚇著了，大概這輩子都沒有想到，宋渡會替自己著想。
雖然這話听起來，還是很讓人激動的。
「那我多謝你的好意了。」
「不用這樣，我知道自己從前做了一些事情，讓你很失望，但是現在。」宋渡深呼吸一口氣，「藍莎死了之後，我就明白了，人活這一世，早晚都要死的。」
只是早與晚的區別。
從前宋渡太過執拗一些東西，而拋棄了一些。
功名利祿。
在他的眼中，利益變得太重要了，以至于很多的東西，都被他遺忘。
包括安歌，包括他引以為傲的友情。
現在他後悔了，宋渡想著，若是再有個機會，讓他重來，他絕對選擇站在安歌這一邊，哪怕被組織追殺，也在所不惜。
「我想要好好的活著，有尊嚴的活著，想要替你做一些事情。」
「不必了。」安歌輕聲道，眼神之中冷冷地，「倒也不必為了我這樣，你自己選擇前路就好。」
安歌說完，要往那邊去。
宋渡怔了一下︰「你就那麼在意L的死活嗎？」
「不是。」
「他這樣的人，死不足惜，是你告訴我的，人活著，要有尊嚴，要為了很多東西去考量，為什麼現在你變了。」
變得那麼陌生。
「你對事物的區分，就是這樣嗎？不是對，就是錯？」
安歌看著他，也不像是個孩子了，怎麼就這樣天真了。
過去那麼多年，還是沒有明白了，宋渡執拗的很，他已經想到自己該怎麼去面對了。
「我明白，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的，可我……」
「讓開吧，你不想自己手里再多一條命，就給我讓開。」安歌呵斥一聲，把宋渡都吼地有些懵了。
有些話，就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明明想要關心安歌，最後都成了這樣，宋渡懊惱的很，他本來已經逃出來了。
卻還是跟著安歌一起往那邊去。
安歌走到的時候，先接觸到了L的保鏢。
她愣了一下。
「人呢？」
「還在里面。」那群人，也是蠢的可以，這里進不去，竟然不想個辦法。
安歌不想救L，但是她知道L現在死了，這里的平衡就徹底打破了，那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她往樓上去，知道這里是誰的地盤。
安歌給信打了個電話。
樓上傳來了電話鈴聲，她在。
信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手機，也早就知道安歌會來，她這段時間跟L先生來往頻繁，肯定也牽扯了不少的事情進去。
信本不想接這個電話，但處于對安歌的友情，她接了。
「嗯。」
「你開門。」安歌沉聲，「你不能在這里殺了他。」
「安。」信看著樓下的女人，「你為什麼會選擇他呢，在這麼多可以選擇的答案之中，你為什麼選擇了這條路？」
信質問道。
她也弄不明白，為什麼安歌會選擇跟這個男人在一起。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一個故事嗎？」信的聲音冷得很，能穿透過來。
安歌沒有說話，她抬頭，看著信。
兩個人隔著窗戶，四目相對。
落地窗內地景象，全部都在眼前。
「我說過，有個人拋棄了我母親，虐待了她，給了我一個慘痛的童年，那個人，現在就在里面，我有機會殺了他的。」信慢慢的說道，「你也知道的，我從前怎麼樣？」
安歌渾身一顫，她知道很多關于信的故事，也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們都是可憐的人。
L先生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我知道，我母親對不起你，可她也遭了報應，她死後沒多久，組織就用她的名聲去跟L談判，把我放在桌子上作為籌碼。」
信說著，聲音慢慢哽咽了。
安歌站在那邊。
「我這麼多年來，發了瘋也想要找到這個男人，現在他就在樓下。」
信看著她。
聲音慢慢激動起來。
「我知道。」安歌平穩的很，「我知道你很恨他，我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去決定一個人內心的決策，可若是在這里爆炸了，不管你控制的怎麼樣，都會害了別人。」
「不會。」
信篤定的很。
「就算是炸了，又如何，就算死了其他的人，我不在乎，我要報仇。」
「你冷靜一點。」安歌要瘋了，這些事情，真的一件比一件，說起來都讓人崩潰。
信看著她︰「但這個東西還是廢了，他剪斷了其中一個引線，沒有炸，上天或許要他活著去做一些事情吧，你告訴他，他要是不想死，就去懺悔，我母親的墓地在什麼地方，你也告訴他。」
信說她累了，她轉身，從那邊走過去，很快就消失了。
像是在交代後話一樣，安歌听完，徑直往那邊走上去。
她走得很快。
幾乎是等信那邊開了之後，就跑上去了，保鏢跟在身後，想著快點找到入口。
但還是花費了不少時間，才看到那個地方。
安歌眉頭微微擰著，是個密碼鎖，信並沒有告訴她，該怎麼進去。
很快，她想了一下，在上頭輸入了一串數字，滴滴滴，幾聲之後，那扇門就開了，安歌走了進去，就看到倒在地上的L。
命懸一線。
已經快死了，安歌把人攙扶起來，指揮那幾個保鏢去辦事。
他身上的傷口不是致命的，但是很深。
尤其是那個部位很關鍵，想起之前師父交代的話，安歌大概明白了。
L先生這次，怕是連三年都活不了了，這個情況要馬上做手術。
安歌給司良沛打了個電話。
「出事了，師父。」
司良沛那邊很煩躁，一整天，都惴惴不安，也不知道究竟怎麼了。
安歌輕聲道︰「L被人捅了，那傷口就在腎髒附近，你要過來操刀手術嗎？」
已經聯系好了醫院，不會有太長時間逗留。
血已經流了不少，是很緊急地情況。
司良沛那邊很快做了部署︰「我馬上過來，這個手術，我要親自來。」
司良沛的反應，比想象之中更加嚴肅一些，甚至于他匆忙地很。
連安歌都沒有讓她插手這個事情。
一來二去，安歌就在走廊上，宋渡也跟著，在這個地方，還稍微安全一些。
要是離開太遠，組織的人，很快就過來。
宋渡看著安歌。
「你就這麼擔心他嗎？」
「你不懂，就少說話。」安歌嫌棄的很，「不夠你這會兒還不走，是想等著被他們抓起來？」
「不是的。」宋渡沉聲，看了安歌一眼，「你也知道，現在的我，根本逃無可逃，組織也是，L這邊怕是也要我的命。」
他所能仰仗的，只有安歌。
「不然去自首吧。」安歌看著他，笑了，眼神之中，沒有任何多余的雜念。
說的很直白。
宋渡的身子僵了一下，他看著安歌，搖頭︰「就是死，我也不會去。」
他沒有這樣的思想覺悟。
宋渡看著安歌︰「沈碎知道你做這些嗎？」
他很在意，只是很好奇，那個男人是怎麼同意她做這一切的，是怎麼同意她跟L先生混在一起的。
沈碎就不怕嗎？
「我是我，沈碎是沈碎。」安歌重申一句，「每一個人，活著都是一個單獨的個體，並不需要為任何人所困。」
「可他畢竟……」
宋渡還想說什麼，但轉念一想，這些話，也不是不對。
安歌看了他一眼︰「要麼自首，要麼去找萬卿，在萬家，可以暫且保全你。」
安歌丟給他一個鑰匙，和一個手機。
宋渡僵了一下。
意識到安歌是在幫助自己，他微微愣住了︰「你……」
「我只是不願意殺戮再起，並不是可憐你的意思，也並不在意你是死是活。」
「我……」宋渡有些緊張，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嘆了口氣，「安歌，對不起，我不該這樣，但我。」
宋渡想要解釋。
但見安歌已經不理會自己了，他自顧自在旁邊說了幾句話。
「我會選擇在一個特定的時候，去自首，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宋渡解釋道，「安歌，我會證明我現在所做的事情，都是為了你好。」
宋渡壓低帽檐，很快就走了，他不能繼續在這里逗留。
不然的話，可能會亂。
里頭的手術，還在緊張的進行著。
司良沛看著手術台上的人，好幾次萌生了念頭，只要他稍稍一個不小心，這個男人就死了。
根本不需要動用什麼其他的手段。
很快。
司良沛的脊背上全是汗水，他低聲喃喃︰「要是一開始，你沒有選擇這條路該多少，現在騎虎難下的，豈止是你。」
連帶著他，也下不去了，不過司良沛現在是個醫生。
他有最基本的專業操守，他不會在這個時候要了L的性命。
手術到了深夜，才結束，L的命肯定是保下來了，司良沛的醫術，根本不需要旁人怎麼去質疑。
他所做的，全部都很穩。
他從里面出來。
「師父，人還行嗎？」安歌需要掌握這里最直接的動態，然後交給沈碎。
要是L直接死在這里，那麼事情，也很棘手。
司良沛點頭︰「活下來了，但是夠嗆，他本身腎髒就出大問題了，現在更加嚴重，能活多久，完全不知道。」
「好，好吧。」安歌咬牙，嘆了口氣，「沒想到啊，造化弄人。」
「你也不用在跟著他了，他這樣的人，老天早晚會收拾的，這都是報應。」
司良沛累得很，他從前根本不信這些所謂的報應。
他累了，就坐在那邊。
安歌擰著眉頭看他︰「事情還沒有走到最後一步，我也不想放棄，師父，人各有志，我的志向其實很明確。」
「你非要賺這個錢干什麼？」司良沛實在不明白，他開始苦口婆心，「這世上能賺錢的地方不少啊。」
「我也並非為了賺錢，你知道毒這種東西，多害人嗎？」
安歌看著他。
很淡定。
「害了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害了多少人，你比我更清楚吧，你治療過多少這樣的人，包括宋渡那個干媽，也是這樣。」安歌說著，語氣平穩。
「我並非是什麼有大義的人，我也不想心懷天下，可是我所能做的，只是入虎穴，去冒險，才能掌控這一切的平衡。」
安歌想要把這些作惡的全部搗毀。
「師父，我所能跟你說的，也只有這些了。」安歌輕聲道。
司良沛靠在那兒，思緒萬千︰「可你知道，毀了他辛苦建立的商業帝國，需要付出怎麼樣的代價嗎？」
「我左右不過一條命，最多就是加一個沈碎。」
安歌笑著道，神色那般。
好像也沒有其他什麼可以考量的。
司良沛皺著眉頭，看向她，神色越發凝重︰「你選擇這條路，師父其實都明白，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會幫你的。」
司良沛看著安歌，第一次覺得自己收的這個徒弟，終于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