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4章  蒼天饒過誰

隨著老人話音一落,氣勢陡增。

如果說之前吳崢感到的是山岳壓頂,那麼現在他感覺到天都要塌下來。

無形的氣勢從頭頂而來,巨大的壓力壓得他腰往下壓。

下意識抬手向上托舉,仿佛是要頂起垮下來的天穹。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死亡般的威脅警告,在巨大的壓力下迸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

血液在奔騰,汗水在噴涌,意識在顫抖。

吳崢知道老人受了傷,但並不知道他傷得程度,之前以為拼著死戰或許能殺了這位老祖宗,現在才意識到這種想法有多麼的荒謬。

盡管他歷經無數生死,盡管他從不畏懼死亡。

但面對金剛境的氣勢碾壓,他的靈魂深處都在戰栗。

化氣也好,金剛也好,這種傳說中的境界之所以難以企及,就因為它是一個分水嶺,在此之下,無論多厲害,始終是凡人,在此之上,已經是月兌離了凡胎,是真正的神仙。

這種超越認知的境界碾壓,就像老鼠遇見貓的膽顫一樣,從骨子里被克制。

全身的骨骼  作響,耳朵響起嗡嗡的耳鳴聲,汗水從頭頂沿著錚亮的光頭無聲的往下流淌。

還沒動手,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必死無疑。

但是!

他是吳崢,戰龍成員中殺人最多,最不服輸的吳崢。

是還沒有洗淨恥辱和冤屈的吳崢。

他不甘心。

死,也要戰死,死,也不會束手就擒。

每一個肌肉細胞開始憤怒,每一個肌肉細胞都在掙扎和吶喊。

金剛境又如何,敢擋我的路,照殺不誤。

正當他調動起所有的力量準備猛撲過去的時候,那股天穹垮塌般的壓力陡然消失。

消失得干干淨淨。

吳崢冷冷的盯著老人,並沒有因對方收手而有絲毫放松警惕。

老人神色冷酷,配上他那張刀斧雕刻而成的臉,更顯冷峻。

「你要是踏出剛才那一步,今晚你就會變成一個死人」。

「為什麼」!「為什麼改變了主意」!

「你覺得呢」?老人聲音冷淡,听不出情緒。

吳崢雙眼圓瞪,眼珠上的血絲還未消散,「南山一戰,你傷得很重」。

「呵呵」,老人呵呵一笑,「你真的很像我,不僅長得像,骨子里也很像」。

「我是您的子孫,自然是像你」。

「那你要不要試試」?

吳崢靜靜的站在原地,剛才沒有動手,現在自然也不會動手。金剛境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他知道,也不知道。

听過很多傳說,自己也是半步金剛,但並不代表他真的了解金剛境。

如果是在戰場上,他會毫不猶豫的去冒險,但是現在,他不會去冒這個險。

不是不敢,是不願。

老人冷冷一笑,轉身彎腰走了出去。

老人走出去之後,吳崢一坐在床上,緊繃的神經和肌肉一下子松了下來,每一個細胞都發出歡愉的呼聲。

在剛才前所未有的壓力之下,肌肉細胞隱隱突破了一絲原有的形態,達到了之前從沒達到過的狀態。

有些後怕,也有些慶幸,到了他這個境界,很難找到這樣的生死壓迫,這也意味著很難在更進一步。

大腦慢慢冷靜下來,思考著老人今晚來的目的。

剛開始明顯帶著濃濃的殺意,但後來卻突然放棄,既然不是來殺他的,又為何會深更半夜出現在他的房間。

他不相信這位老祖宗是因為心軟,不僅僅是因為金剛境的男人不會心軟,更重要的是他了解吳家的人,吳世勛到吳存榮,哪怕是他,都一樣,整個吳家的人,沒有一個是心軟的人。這是吳家的基因,也是吳家的家風傳承。

「難道、、」吳崢眼前猛的一亮,「難道他認可了我、、」。

吳公館里,老人高大的身形穿過院子,走到後院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出來吧」!

一個清瘦的黑影從牆角處走了出來,停在了老人幾米開外。

韓約雙手抱拳,彎了彎腰。

「韓約拜見老祖宗」。

「雖然是剛踏入化氣境,境界還不穩固,但也算是有資格和我平起平坐了,不必客氣」。老人沒有轉身,聲音平淡。

「老祖宗傷勢漸好,真是吳家之大幸」。韓約抬起頭,含笑說道。

「深更半夜不睡覺,你有心了」。

韓約眉頭微微皺了皺,聲音沉重的說道︰「我與世勛是故交老友,他的離去讓我痛徹心扉。說來我也有過,要是那一天我沒有被那個小賤人支開,或許世勛不會、、、哎、、」。

「你口里的小賤人查清底細了嗎」?

韓約搖了搖頭,「十二歲的年紀就進入吳家,之前的身世很難追查,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被吳崢收買了。」說道吳崢的時候,加重了語氣。

「你既然懷疑他,為什麼不清理門戶」。

韓約無奈的嘆了口氣,「吳家多事之秋,現在的情況已經夠遭了,如果再生變故,恐怕會雪上加霜、、、而且、、、他姓吳,是世勛的親孫子,是老祖宗您的子孫,我沒有資格清理門戶」。

「呵呵」,老人發出一聲冷笑,寬大的肩膀隨著笑聲微微抖了一下。「很好」。

說完,一步跨入後院,嘎吱一聲關上了門。

老人走出幾步,在院子里停頓了兩三秒鐘,走入木頭建造的古樸房間。伸手摁了一下床頭的機關,地板上打開一扇大門。

老人走入其中,門自動關閉。

隨著砰的一聲輕微關門聲響起。

「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院子外面,韓約背著手,微閉雙眼,靜靜的感知著老人起伏不定,有些紊亂的氣息波動,直到那一絲波動突然消失

田家別墅,高牆之內,一間單獨的小木屋。

雖以深夜,屋內仍然亮著微弱的燈光。

矮腳方桌之上,一盞小油燈,黃豆大的火苗跳動了一下。

妙相手里的佛珠停頓了一下,繼續碾動下一顆佛珠。

田岳走進木屋,隨手拉過一個蒲團,盤腿坐了上去。

「三妹修了二十七年的佛,可曾成佛」。

妙相緩緩睜開眼楮,「施主眼中有佛,心里無佛,不明修佛」。

「修佛不為成佛,為何修佛」?

「施主業債太多,貧尼修佛正是為了消除你的業債,以免死後墮入阿鼻地獄」。

田岳呵呵一笑,「青燈古佛二十七年,還走不出畫地為牢的小圓圈,你心里的業障不見得比我輕」。

「施主雖然給我建了這一座牢房,但貧尼心向佛祖,早已在九霄雲外,畫地為牢關的只不過是一具俗物肉身罷了」。

田岳苦笑了一下,「小時候,你整天都跟在我的身後,哥哥哥哥的叫個不停,那清脆甜美的聲音猶在耳前,一到春夏之際,你就纏著我陪你放風箏,風箏飛上天空,你高興得歡呼雀躍,那燦爛的笑容時常進入我的夢里。想想那時的風光,何嘗會料到有今日的相見而不相識」。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那個叫你哥哥的小女孩兒已經死了,施主應該想開些才對,面對擾了施主的好夢」。

「深夜前來打擾,是有一件事一直縈繞在我心里,這件事困擾了我很久,一直很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思前想後,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世間的事已了,貧尼無事可知,施主業無須告知」。

「他、、還活著」!

妙相眼皮猛的一跳,掐著佛珠的手一抖,掐斷了串聯佛珠的線,佛珠嘩啦啦掉落在地,在地面上跳動散開。

妙相嘴唇輕啟,微微顫抖。「你、、見過他」?

田岳點了點頭,「遠遠看到過一眼,那雙仇恨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他回來報仇了」?妙相古井不波的臉上帶著一抹輕微的戲謔和俏皮。

田岳苦笑了一下,「三妹,當年的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田家並沒有對他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你們害怕了」?

妙相臉上帶著輕微的笑意,這種笑容田岳已經快三十年沒在她臉上看到過了,本來是很美的笑容,但此刻卻刺得他有些心痛。

「快三十年過去了,如今的時代早已不是那個群雄逐鹿任意揮灑英雄氣概的年代,三十年前尚不可怕,三十年後他更不值得怕」。

「是嗎」?「三十年前,他和你稱兄道弟,你卻處處暗中算計,若不是他掏心掏肺對你們沒有防備,又豈會讓你們這幫卑鄙小人得逞。今天,你若是不怕,又為何深更半夜來找我這個已經死了三十年的尼姑」。

「三妹」!田岳有些發怒,「我是你的大哥」!

「你早已不是,從我剃度那一天起,你就已經不是」。

田岳深吸一口氣,漸漸平復下心情,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冤家宜解不宜結,事情都過去幾十年了,你不想當年的悲劇在重新上演一遍吧」。

妙相緩緩的閉上眼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種因得因,種果得過,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見妙相不再理會,田岳欲言又止,搖了搖頭,起身說道︰「如果你想見他,或許我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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