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我也這麼認為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不管處于什麼樣的位置,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隨心所欲。

世界是不公平的,也是公平的。

從一個山民走到如今這個位置,除了地位更高,財富更多之外,所承受的,遠遠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愛情的糾葛,友情的考驗,人性的迷茫,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處之。

所謂的返璞歸真,所謂的靜心沉意,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沒有誰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所謂的沖冠一怒,所謂的英雄,普通人只看到了他的英姿勃發,誰能體會他內心的糾葛。

陸山民曾經想過,用一雙拳頭,如果不夠的話,加上大黑頭,加上小妮子,甚至加上海東青,一通的殺伐果決,一味的橫沖直撞,笑傲江湖,笑談飲血。

但是現實往往不是意婬,往往不允許你為所欲為。

沒有人可以不顧一切!除非這個人沒有絲毫感情,沒有絲毫在乎的人,或者說是自私到不顧一切。

如果真像無腦中臆想的那樣,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只能證明一點,的主角是個自私的人,寫的人也是個自私的人,至少,也是個不負責任的人。現實,哪有那麼多笑意恩仇。

左丘不願意寫那樣的,陸山民也確實無法做到那樣。

陸山民不是個迂腐的人,沒有一根筋的鑽牛角尖,正如海東青所說的那樣,事已至此,只有按計劃進行下去。這里面的心靈魂糾葛無須贅述,至始至終,他都不是個英雄,甚至算不得多麼強大的一個男人。

萬法變幻,不移赤子之心,與其說是爺爺對他的要求,倒不如說是他一路走來的自我反省和自我升華,時至今日,他能更清晰的認識自己,認識這個世界,至于是對是錯,他已經不太在乎,他就是他,和芸芸眾生一樣的他,也和芸芸眾生不一樣的他。

找影子報父母之仇很重要,但葉梓萱的生命安全同樣重要,並不是說他為了個女人不顧大局,而是在他看來這本來就是兩碼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納蘭子建的風格,向來不是他的方式,或許曾經他也迷茫過,但現在,他能更明白的分得清楚。所以他無法答應納蘭子建的要求,並沒有撤離大黑頭。如果必須要以葉梓萱的生命換取影子的浮現,他寧願不報仇。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回到馬嘴村,但是早已經回不去。

陸山民漸漸的調整好心態,既然他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就干脆留在養老院修養。

所謂突破極限,首先得承受極限壓迫。

武道攀登,逆流而上。越是靠近死亡,才能越接近極限。

越往上走,越難突破,每一次的寸進,都需要生死考驗的契機。熬過去了,就有可能更上一層樓,熬不過去就身死道消。

不僅僅是武道,世間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如此。

不用海東青說,陸山民也明白,與薛猛生死一戰,是多麼難得的一次機會。

在生與死的剎那,不管是身體上承載還是心靈上的體悟,都有極大的收獲。用生死換來的機會,不能白白浪費。只有自己足夠的強大,才能保護好所想保護的人。

練習太極游二十年,從最開始的一股氣,到涓涓細流,到江河奔騰,現在,他體會到大海一般的廣闊,雖然還沒沖破那個關卡,但那種玄之又玄的感覺越來越清晰,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靜下心來抓住那種感覺,掌握那種感覺。

海東青一直守在陸山民身邊,雖然這里是一處秘密的隱身之處,只有極少數人知道他們在這里,但隨著事態的發展,事情不但沒有明朗,迷霧反而越來越濃,容不得掉以輕心。

以前,除了武道和報仇,想得最多的就是給海東來一個安穩幸福的生活,但是漸漸的,她發覺自己什麼都沒做好,海東來的生活並沒有朝著她的預期而走,仇也並沒有報,一直所追求和保護的東西,仿佛都事與願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的開始在乎其他的人,雖然不想承認,但能感覺到心境的變化,這種感覺有時候挺好,但同時也讓她感覺很不適應,甚至是自責,責怪自己是不是變得自私。

盛天說他們兩個人很像,她是一直不屑一顧的,但漸漸的發現,兩個人從不同的極端開始向中間靠攏,從自私到無私,從無私到自私,越來越靠攏,不由自主。

她不禁想到當初道一講的一句話,「道法自然是人心的自然,而人心的自然,最難能可貴之處在于返璞歸真,深切體會到人生百態滋味之後,超月兌自然才是真的自然」。

陸山民體內氣機磅礡涌動,海東青似乎也感受到一種空靈的感悟。

逆流而上,不管是外家還是內家,不管是修身還是修心,最少不了的,不外乎磨礪二字

小旅館門打開,「滾出去」!隨著一聲怒罵,一個身影被從里面踹了出來,撲倒在地。

里面的人似乎還不解氣,沖出來一頓猛踹,「狗日的,分錢沒有還裝富二代」。

地上的人抱著頭,蜷縮成一團,任由

對方打罵,不還口也不還手。

直到對方大罵累了,吐了他一口口水離開之後,他才跌跌撞撞的爬起來。

那人蓬頭垢面,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雙目無光,面若死灰。

跌跌撞撞的走出幾步,看見地上有半根煙,黯淡的眼神才迸發出淡淡的一抹亮光。

撿起煙擦了擦煙嘴,一坐在路邊的台階上,從兜里模出打火機點上,深吸一口,緩緩吐出,臉上才多了一絲神色。

被逐出納蘭家,被剝奪了一切財產,連姓氏也剝奪了,臥薪藏膽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這幅光景。

回想這短短一年的時間,從無人問津的納蘭家二公子到突然間成為繼承人,成為星輝集團董事長,成為納蘭家家主,再淪落到如今的地步,恍若隔世。所謂世事變遷,不過如此。

一個帶著圓盤帽子的男子緩緩走了過來,坐在了他的身邊,伸手取下納蘭子冉嘴里的煙,從兜里重新掏出一根放在他嘴里,替他點上。

「雖然被剝奪了一切,但也不至于淪落到這個地步,何苦糟踐自己」。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左丘搖了搖頭,「有些話我早就想對你說,但是我知道很多事情不親身經歷,再好的道理也沒有用。」

納蘭子冉呵呵一笑,「真是好笑啊,納蘭家那麼多親戚,現在看見我都像躲避瘟神一樣,你這個出賣我的叛徒倒是願意坐下來跟我講道理,這世界真有意思」。

左丘給自己點燃一根煙,淡淡道︰「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幫陸山民嗎」?

「他是個很普通的人,沒有野心,沒有夢想,眼楮只能看到幾米外,說他是鼠目寸光也不為過。但他也是個不普通的人,從民生西路走來,一步步如履薄冰,無數次差點丟了性命,但每一次打擊之後,總能變得更強大。他這一路苦不苦,很多人都會覺得苦,但偏偏他自己不覺得苦,你說奇不奇怪」。

「他從不低看自己,也不會高看自己,從不高看別人,也從不低看別人。」

納蘭子冉嘴里叼著的煙微微抖動了一下,「你到底想說什麼」?

左丘深吸一口煙,「你一直覺得自己很能干,覺得自己遭到了不公的待遇,把默默無聞的隱忍當成臥薪嘗膽」。「你知道我怎麼看嗎」?左丘呵呵一笑,「無病申吟而已」。

「你一直以為你是過得最苦的人,但是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最苦,只有更苦,就像你現在,你曾經何時想到過人生還有這樣的苦日子」。

「你不就是想說我比陸山民差遠了嗎,左丘,羞辱一個連乞丐都不如的人,有意思嗎」。

左丘笑了笑,「你覺得我有那麼無聊嗎」?

「你不僅無聊,還很無恥」。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左丘打量了一番納蘭子冉,嘖嘖稱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太完美了」。

納蘭子冉狠狠的瞪著左丘,「我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不放過我,左丘,你比納蘭子建還要狠毒」。

左丘呵呵一笑,「你現在的模樣,才真正配得上臥薪賞膽四個字」。

納蘭子冉冷冷的盯著左丘,「騙了我一次,還想來第二次,左丘,在你的眼里,我真的有那麼蠢嗎」!

左丘指了指身後的玻璃門,「自己看看,我從你身上能騙到一毛錢嗎」?

左丘看了眼納蘭子建,淡淡道︰「一個杯子,倒空了里面的污水,才有機會重新盛滿清水,你現在就像一只空杯子,就看你願不願意重新裝上新鮮的清水」。

納蘭子冉怔怔的看著左丘,眼楮中恨意漸漸消失,慢慢升起熊熊烈火般的。

「我真的還有勝算」?

左丘攤開手,「你已經一無所有,連尊嚴都沒有了,勝負重要嗎,敗了又如何,你又能失去什麼」。

「你為什麼要幫我」?

左丘想了想,淡淡道︰「我說我對你有所愧疚,想彌補一下,你信嗎」?

「不信」!「父母親人,滿天神佛,我誰都不信」。「雖然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利用我」。

左丘苦笑一聲,半晌過後,淡淡道︰「知道就好」。說完起身拍了拍,「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一次,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首都機場,納蘭子纓只有一個簡易的行李箱,納蘭子建沒有讓他在納蘭家多呆一天,納蘭振山的頭七一滿,就被掃地出門。

怔怔的坐在候機室,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

本來是納蘭家最有力的繼承人,現在淪落成為喪家之犬,這個他曾經揮斥方遒的城市,如今連他的立錐之地都沒有。

「這位先生,年紀輕輕就垂頭喪氣,可不是好事」。

納蘭子纓連轉頭看說話的人的心思都沒有,低著頭,默然不語。

「世上沒有跨不過去的坎,只要人還活著,就有翻身的機會」。

納蘭子纓眉頭微皺

,說話的人明顯話里有話。

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我認識你嗎」?

男人搖了搖頭,「但我認識你,納蘭家的大公子,可算是京城的風雲人物」。

納蘭子纓自嘲的呵呵一笑,「那是曾經,我現在什麼都不是」。

「納蘭公子變了,記得上次在一次舞會上,意氣風發,指點江山,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納蘭子纓仔細的回憶,對眼前的人完全沒有絲毫印象。

中年男人淡淡道︰「我的身份,只能遠遠的觀望納蘭公子的風采,你不記得我很正常」。

「我剛才說過了,我現在不是什麼納蘭公子」。

男子笑了笑,「一時成敗不足以論英雄,納蘭公子不必如此頹廢」。

納蘭子纓苦笑一聲,「那還能怎麼樣,能留下這條賤命就不錯了,我還能做什麼」。

「哎」,男子嘆息了一聲,「本以為納蘭公子是人中龍鳳,沒想到遇到點挫折就自暴自棄,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納蘭子纓怔怔的看著一臉嘆息的男子,「你到底是誰」?

「我,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只是替你感到可惜而已」。

納蘭子纓臉上的頹廢漸漸消散,試探的問道︰「人中龍鳳還是地上螻蟻,時也命也,曾經的我太幼稚,錯過了太多機會,雖是龍鳳,也飛得不高,現在的我雖然是螻蟻,但我納蘭家的骨氣還在,心中未嘗不是住著一只猛虎」。

男子半眯著眼看著納蘭子纓,半晌之後露出一抹贊賞的笑容。

「看來他沒看錯人」?

「他?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願不願意再賭一把」。

「我沒有賭本」。

「我有」。

納蘭子纓咧嘴露出一抹笑容,眼神中開始布滿血絲,「大不了就是一條爛命,你不怕輸,我有什麼好怕的」。

男子怔怔盯著納蘭子纓眼楮,「你可要想好,這是一條不歸路,從此以後你不再是你,你的命也不再是你的命」。

「我本來就在一條不歸路上」。

男子哈哈一笑,指著不遠處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兒,「過去一掌拍死她」。

納蘭子纓只是淡淡撇了眼那個女孩兒,笑了一聲,起身走過去,抬手毫不猶豫拍下。

在手掌馬上要觸及女孩兒腦門兒的那一刻,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呵呵一笑,「殺人是要挨槍子兒的,你還真拍」

青華大學,葉梓萱踮起腳尖仰望這黃九斤,抬手放在自己頭頂比劃了一下,眼珠子瞪得圓鼓鼓的,嘖嘖稱嘆。

「哇,你好高」。

小妮子挽著葉梓萱的胳膊,「梓萱姐姐,他叫大黑頭,是馬嘴村最男人的男人」。

葉梓萱眨了眨眼,「你和陸山民一個地方的」?

黃九斤點了點頭,笑道︰「我們一起長大的」。

「你們老家真有野豬」?

葉梓萱一臉期待,一點沒有為人師表的樣子,反倒像是個好奇的小女孩兒。

黃九斤點了點頭,「有」。

葉梓萱興奮的握緊小拳頭,「陸山民那家伙果然沒有騙我」,說著又有些不忿的說道︰「不過說好了要抓只野豬給我當寵物,到現在也沒做到」。

黃九斤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小妮子,他之前並不是完全不了解葉梓萱這個人,但真正接觸到,還是有些意外,總覺得這女孩兒腦袋多少有些問題。

小妮子咧嘴嘿嘿一笑,對葉梓萱說道︰「野豬可臭了,下次回老家,我們抓熊瞎子給你當寵物」。

葉梓萱高興得眉飛色舞,「真的,這也可以」?

「嘿嘿,當然可以,到時候先讓大黑頭把熊瞎子暴打一頓,等把它打服之後,保準比小貓咪還乖巧」。

黃九斤嘆了口氣,夾在兩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兒中間,感到渾身不自在,把目光投向校園別處,來來往往都是普通的學生,並沒有聞到絲毫危險的味道。

保護葉梓萱比保護陸山民要難得多,陸山民有足夠的自保能力,哪怕深處絕境也可以拖延一段時間,葉梓萱這樣的普通人就比較麻煩,雖然能夠敏銳的嗅到危險的氣息,但能夠對他產生威脅的人能有多少,怕就怕一不留神一個普通人就把葉梓萱干掉了,防不勝防,這才是他最擔心的。

葉梓萱注意到黃九斤的視線在周圍掃過,笑呵呵的問道︰「有沒有看上的學生妹子,我可以給你牽線搭橋」。

黃九斤眉頭微微皺了皺,有些想不明白陸山民為什麼會對這樣一個女孩兒感情那麼深,這女孩兒腦袋明顯有些不正常啊。

見黃九斤不答話,葉梓萱煞有見識的晃了晃腦袋,「你跟陸山民還真相」,說著又嘿嘿一笑,「不過你沒他長得帥」。

小妮子深以為然,「我也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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