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絕後

日上中天,桐華院里,趙婉容歇得晚,起得也晚了些。丈夫徹夜未歸,到了早上也不見蹤影,起身後便著人去西院打听。

不多時,派去的人便回來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群不中用的,平時個個口齒伶俐,一到關鍵時刻舌頭就打結!」趙婉容擔心丈夫,下人又說得不清不楚,穿戴妥當後,便打算親自去一趟西院。

其實哪里是舌頭打結說不清楚,根本是不敢說!

張書言與何春華的事,西院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相信要不了多久,東院也會人盡皆知,遲早會傳到大姑女乃女乃耳朵里,何必大清早的就去觸霉頭?屆時,大姑女乃女乃不得拿回話的人出氣才怪!

草草用完早飯,還不待趙婉容去尋,徹夜未歸的張書言自己卻回來了。

早上西院打听到的事,屋中的丫鬟婆子一傳十,十傳百,全都知道了,見大姑爺回來,便悄沒聲的退了出去,把諾大的屋子留給趙婉容夫妻二人,相信她們會有很多話要說。

「不回來怎麼也不遣人說一聲?害我擔心了半宿。」趙婉容埋怨道,含嗔帶怒地 了丈夫一眼。

「哦,昨夜與二叔相談甚歡,多飲了幾杯……」張書言淡淡地道,腦中思緒飛轉,盤算著該怎麼跟趙婉容開口,才能在不破壞夫妻感情的情況下,讓她同意納妾一事。

「下次可不興這樣了。」趙婉容笑道,上前拉著丈夫坐下,關切道︰「你腸胃不好,飲酒傷身,下次二叔再找你過去。能推就推了吧,用過早飯了沒?」

妻子一向溫婉賢良,這是毋庸置疑的,張書言心底暖暖的,一股濃濃的負罪感升上心頭,醞釀許久的話,久久無法說出口。

為人妻為人媳。趙婉容著實無可挑剔。可至今無子嗣,這是趙婉容致命的傷,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張家二老若是以無子為由要休棄趙婉容,張書言也無可奈何。

見丈夫直愣愣的盯著自己看,趙婉容不禁莞爾,輕輕推了他一把。嗔道︰「問你話呢,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張書言自飄飛的思緒中醒過神來,搖搖頭,深吸一氣,鄭重道︰「婉容。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听了,不要急。也不要生氣。」

丈夫甚少用這樣的口吻與自己說話,趙婉容斂了笑。正色道︰「你說,我听著。」

遲早都要說,趕早不趕晚,張書言咽了。唾沫,竹筒倒豆子似的,將早上的事說與了趙婉容听,末了,又補充道︰「春華是個好姑娘,是我對不住她,所以……」

說到此處,張書言抬頭悄悄觀察趙婉容,見她臉色越發深沉,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是想納妾?」趙婉容接過他未完的話,冷冷問道,整個人似是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盛氣凌人。

在妻子強大的氣場下,張書言感覺自己越來越渺小,低聲道︰「春華是個好姑娘,又是二叔的小姨子,做妾怕是會委屈了她,我是想……」

不是做妾,那便是平妻。

「張書言!」趙婉容陡然拔高音量,截口打斷他異想天開的話「我二嬸是獨女,沒有妹子,我二叔也沒有小姨子!三姨娘是什麼身份?hu 錢買回來的妾!跟奴婢唯一的區別就是不用干活而已,她的妹子是什麼東西,做丫鬟都上不了三等,你還想讓她做平妻?你也不怕張家列祖列宗的臉被你丟光!」

趙婉容性子極端,溫婉時太過溫柔,同樣的,強硬起來時,就會咄咄逼人,絲毫不肯給別人留有緩和的余地。

「夠了!」張書言猛地一拍桌子,冷著臉,高聲駁斥道︰「我張家的列祖列宗不怕丟臉,就怕絕後!」

簡短的一句話,便能將趙婉容打入無底深淵。

她直愣愣地盯著丈夫因過激而赤紅的側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響才低低的質問︰「成親時,你答應過我永不納妾,這麼快就忘j 了嗎?生不出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難道你就沒有責任?」

因為孩子的事,夫妻二人早就有了隔閡,彼此誰也不提及還能相安無事,一朝捅破了窗戶紙,彼此都往對方最薄弱的環節攻擊,最是傷感情。

「我是答應了你,可我張家的列祖列宗沒答應你!你有能耐,就給我生個兒子出來,我代表張家祖宗八輩感謝你!」張書言情x 太過激動,爭得臉紅脖子粗。

無子已經不止是趙婉容的軟肋,也是他的軟肋,這些年來,他已經不知道被人明里暗里的嘲笑了多少次!

且對于一個正常的男人來說,你可說他笨,說他蠢,但就是不能說他人道無能,只要是還有口氣在的,絕對不能容忍。

「這個妾我納定了,你同意最好,不同意也沒用!」張書言一錘定音,說完,便氣沖沖的出門去了。

趙婉容怔忡半響,沖回內室將門一摔,撲倒在床上,扯了被子蒙住頭,嚶嚶的哭出聲來。

成親好幾年,這並是夫妻二人頭一次吵架,卻是張書言唯一一次對她凶,孩子已經成了夫妻二人所有矛盾的導火索。

從桐華院偏方出去後,張書言便直接去了馬廄,騎了快馬回家,打算跟父母稟告納妾一事。

早上,事情敲定時,二老爺將自己的佷女婿拉到一旁,特地叮囑他納妾一事,宜早不宜遲。

張書言納悶,遂問叔丈人是何緣故。

二老爺說,何家的女兒好生養,當年三姨娘一進門,便一舉中標,十月後大女兒呱呱墜地。

這對于急需一個孩子來證明自己是個正常男人的張書言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喜訊,再看著何春華,便覺得她已經懷上了自己的骨肉似的,因此,張書言才有了讓何春華做平妻的念頭,迫不及待的就去找趙婉容,導zh 夫妻二人一語不合,鬧翻了臉。

二房的人有意針對大房,也就不怕把事情擴大,不到半天的功夫,趙家上上下下盡皆知曉了此事,宋大女乃女乃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午後,命人做了幾道清淡消暑的小菜,親自送到了女兒屋里。

做母親的,最是了解兒女,趙婉容自小性子就傲,受了委屈從不找人傾訴,只會將自己關起來,獨自傷心難過。

「行了,起來吃點東西吧,別把自己悶壞了。」宋大女乃女乃放下食盒,走到床邊,輕輕推了推全身捂在被子里的趙婉容。

被子下的身子蠕動一下,傳來趙婉容甕聲甕氣的說話聲「娘,我沒胃口……我沒事,就是想一個人靜一靜。」

女兒的性子,依舊還是那麼要強,所有的事都悶在心里,與自己幾乎是如出一轍,宋大女乃女乃不禁苦笑,一把掀開趙婉容身上的被子。

午後的陽光甚是晃眼,透過菱形紗窗照射進來,依舊很刺眼。

似是不習慣突如其來的光亮,趙婉容眯著眼,愣愣地望著立在床邊的母親。

祖父孝期未過,宋大女乃女乃兀自穿著素白簡潔的衣裙,紗窗里透進來的光束打在她後背上,似是給她鍍了一層光暈,乍一看,還以為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蒞臨塵世。

「娘……」趙婉容看得怔住,木然地喊了一聲。

宋大女乃女乃重新坐回床榻邊緣,伸出手去將女兒攙起來,讓她趴在自己懷里,就如小時候一樣,輕拍後背安撫焦躁不安的她。

「看開點吧,想想你爹納了多少妾,那都是一把一把的刀子啊,直直插在娘的心頭,娘有苦不能言,有痛不能訴,還得陪著笑臉,給她們安排院子,分配下人,置辦衣物首飾……這麼些年,娘不是也熬過來了?」

趙婉容鼻子一酸,哽咽道︰「可他答應過我,永遠不會納妾……」

「你爹當年也答應過我,可結果呢?」宋大女乃女乃搖搖頭,嘆息道︰「婉容啊,你得看開點,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這才剛開了個頭,你要是一直想不開,往後吃苦的日子可還在後頭,你若是不想跟他過了,那就另當別說……」

不過了?這三字猛然一闖入腦海,趙婉容整個人便僵住了。

這些年來,張書言待她還是相當不錯的,如若不是因為一直沒有孩子的緣故,夫妻間根本不會有隔閡,此番他說要納妾,自己有多心痛,皆是因為在乎他的緣故,從未想過不跟他過下去。

「娘,那我該怎麼做?」趙婉容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母親,希望她能幫自己出出主意。

宋大女乃女乃溫和地笑著,拿帕子替她拭淚「你現在不僅不能跟他鬧,還得順著他……」

話未完,便被趙婉容直接打斷︰「不可能,何春華是個什麼東西,大字識不得一筐,就算要納妾,至少也得是大戶人家的庶女。」

「你呀,終歸是太年輕了。」宋大女乃女乃愛憐地看著女兒,將她額邊的碎發綰到耳後「納妾就得納何春華那樣的,大字不識,規矩不通,這種女人,也就起個傳宗接代的作用。親家公又不糊涂,還能把孫子放心交給這種人帶?屆時記到你的名下就是,你要是真給書言找個大戶人家知書達理的庶女做妾,過兩年生個一男半女的,你這主母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

經母親開導後,趙婉容也開看了許多,既然納妾是必然的,阻止不了,自己若再跟丈夫鬧矛盾,豈不是正好給人機會?

想通了後,趙婉容便開始收拾東西,帶著下人趕在何春華進門前回了婆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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