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舍十號房,紅袖坐在方小舟邊上給他當人形火種,方小舟對著一件小巧丹爐忙碌著,控著靈氣給里面的金黃液體加丹紋。
丹爐依舊是件一階丹爐,三階以下的靈器一般是沒有品階的。方小舟月復議著丹師協會真是小氣,居然以一階丹師配一階丹爐的理由用這個打發他,一腔熱情被澆滅,灰溜溜地回來瘋狂煉丹。
這回他要追求的不再是數量了,有紅袖在,低階丹藥入品再簡單不過,只要不炸爐可說是必成的,他這回要保證每一顆丹藥都在玄階以上,這話說出去要笑掉不少丹師的大牙,但是天才往往沒空理睬庸才的諷刺。
在紅袖再三要求下,這回開爐煉丹總算是為方小舟自己修煉用的,不然以後下去他就真成了別人眼中的專業煉丹機器了。
噗的一聲輕響,方小舟收丹清爐,這爐里有兩顆丹藥,都是玄階,煉地階丹藥對他而言倒不是不行,不過他現在缺的不是感悟,而是靈力。
是的,很缺,因為紅袖很急。
丹藥煉出來就是要吃的,方小舟吞了一顆,感受著快速充盈起來的靈力,又開一爐凝練起藥液。
紅袖有些欣慰,這種大量消耗加補充的方法正是擴充氣海的最好途徑。兩人晚上在星光下交修神魂,快速補充識海恢復神念,白天就一直在煉丹。
區區五十份丹藥,大半天就耗完了,由吳秋明替他去把丹藥換成材料,回來交給他繼續煉丹,當然每次去都要帶回來十幾張元符,用來給方小舟用元氣洗體。
原本說是要交給柳朔風的古法凝元最終還是被紅袖攬了下來,這陣子她稍稍恢復了一些靈力。用她的話說,兩人的單獨相處時間多一個外人看著,多難為情?
能把修行生涯整理地如此緊湊卻依然井井有條,自給自足,除了房間里這一人一妖恐怕沒別人了。瘋狂地修煉,瘋狂地煉丹,方小舟與紅袖兩個人幾乎是不知疲倦為何物,這般一煉就是整整七天。
方小舟面前已經堆積了二十幾顆玄階丹,這些都是來不及吃也不急著賣的。他拿著一個玉蝶子,上面是三顆晶瑩剔透的洗髓丹,都是四道丹紋的地階丹,丹氣暈暈沉沉。
「時候差不多了,紅袖,我體外元氣已經可以開始往內灌注了,叫什麼來著,入命?」
紅袖如吃花生米一般丟起一顆藥張嘴接住,聞言吧唧著嘴道︰「準備好了?
「嗯,開始吧。」方小舟說著把一地的紙灰攢了攢扇到邊上,那都是他這些天用廢掉的元符。
入命便是將凝元時積攢的元氣化成自己的壽元,一朝入命再非凡人,享用數百年壽命,甚至在入命後繼續用元氣洗體,壽元還能極緩慢地增加。
常人入命用自身元氣,方小舟用古今雙法結合入命,更是內外結合,壽元更比一般凝元修士高出一倍,幾乎就是向天借命。
借而不還,就是奪取。
紅袖一指伸出,劃著紅雲在方小舟眉心一點,化成一抹鮮紅晃蕩起來,隨即被她用手指引著在方小舟身上畫起來。
方小舟昏昏沉沉閉上雙眼,只覺得周圍一切都變得昏暗起來,最後心神晃了晃沉落下去,掉入水中。
又是那海水交接星河的光怪陸離的場面,方小舟這是第三次見到了,知道這其實就是自己的識海,不再如以前那麼惶恐,依紅袖這些天教的辦法在水面上盤坐下來。
此刻見方小舟神念徹底收回識海中,紅袖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便伸手將他扯了個精光,那道紅色的符紋終于畫完,在方小舟身上密布,沒有遺漏任何地方,卻也沒有任何一處交錯。
紅光發于眉心,最後也收于眉心,在起始兩點終于相交的一剎那,一股無色而有形的波動從方小舟眉心順著紅袖的手沖到她體內,來回掃蕩兩圈後又原路返回,紅袖身形一抖,皺眉忍著躁動感覺,等這股波動消退,把方小舟轉了個身,自己身上的紅如烈焰的衣衫霎那間化成飛灰,從背後環過去緊緊抱住他。
那股波動正是方小舟的神念,神念化形離體,雖然有他二人功法特殊的原因,但也足以看出方小舟神念之可怕。
整個屋子里,時間空間都凝滯起來,那些在透進屋內的陽光下飄灑的灰塵不動了,原本將要揚起的符灰不動了,連那些空氣中彌漫的丹氣以及裹在一起的靈氣都不再游動。
靜。
一切死物都不再動。
但他們是活的,他們還在動。
一開始只是皮膚上有些細微的顫動,後來劇烈的顫抖起來。
方小舟越抖越狠,似乎要掙月兌這片靜止空間的束縛,紅袖拼盡全力抱住他,奇怪的是,原本應該很容易就被她止住的顫抖,她卻仿佛凡間女子一般無力阻止。
不,她根本沒有去阻止,因為她的身軀也在顫抖,二人盡皆顫抖,卻不知為何顫抖?
這便是動。
不是因為痛苦,不是因為恐懼,僅僅是因為動。因為動,所以動。
動靜之間有真義。
方小舟終究是無力掙月兌空間的束縛,所以他和紅袖都靜止下來,于是整個房間內都靜止了。
但是靜中不能沒有動,所以那些方才一直靜止在他體內的琉璃星光鑽了出來,沿著他身上的血色紋絡鋪散,從每一處皮膚中出來,很快便將那些符紋鋪滿。
沒有就此打住,因為紅袖還貼著方小舟。琉璃星光們繼續溢出,並沒有滴落,而是順著他二人肌膚相接之處延伸到紅袖身上,鑽了進去。
有靜就要有動,所以有進就要有出,這也是真理。
一股潮汐般的氣息從紅袖身上蔓延開,空氣又變得極為粘稠,最終軟化,極為柔軟。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所以這些柔軟的空間落到了地上。
于是這方空間不再靜止,那些靜止的東西活了過來,歡呼雀躍。
而方小舟與紅袖則變得靜止,任何一處都靜止,星光也好,潮汐也好,心率也好,都靜止。
但唯獨神念不止。
那些血紋終于飄散起來,將兩人一起圍住,化成一個圈。
就是單獨的一個圈,但是無論是誰,見到它的時候,都會知道它叫什麼。
它叫做道。
道不可言?不,它可以說。
道不可現?不,它已經出現。
便在這一靜一動間,循環往復。
這便是天地一循環,體內一乾坤。
循環看似在變,實則不變。
循環就是往復。
天地有動,是為道。
反者,道之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