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作者︰石鐘山著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山東屯和河南屯的人們,剛開始並沒有明顯的紛爭,都是從關內背井離鄉逃出來的。起初兩個屯子的人偶有走動,張家借李家一些針頭線腦,李家和王家交流一些農事上的經驗,關外畢竟不同于關內,一樣的種子因氣候的變化結出的果實便有了差異。

隨著一批一撥河南人和山東人的涌入,兩個屯子便都增人添口,荒地開得都差不多了。經常出現山東人開出的地,被河南人種了。河南人捕到的獵物又被山東人拿走了,于是,山東人和河南人之間便有了仇隙。剛開始他們用山東棒子和河南侉子這樣的語言相互謾罵,最後竟為一塊荒地而大打出手。

春天的時候,張姓的山東人去種去年開出的荒地,沒料到卻被王姓的河南人給種了。張姓的山東人便和王姓的河南人理論,王姓河南人拒不承認這地是張姓山東人的,兩人就爭就吵,眼看著張姓山東人的地被外人霸佔去了,氣不過,講理又不通,就和河南人動了手。周圍勞作的河南人都過來幫忙,把張姓山東人暴打了一頓。

人們抬回張姓山東人時,山東屯里的氣氛就很壓抑,他們都聚在屯中那棵老柞樹下,他們一起望著主事的于三叔。于三叔吸煙袋鍋子,煙火在于三叔眼前明滅著。于三叔抽了一鍋子,又抽了一鍋子,最後把煙袋鍋子在鞋底下磕了,于三叔不說︰河南侉子這是欺負咱們山東人哩。

眾人就答︰是哩。

于三叔又說︰讓了今天還會有明天,讓來讓去,以後就沒有咱們山東人的地界了。這地是老天爺給的,誰先佔了就是誰的,咱們山東人開出的地就是咱們山東人的,大伙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眾人就齊聲答︰是哩,不能讓河南侉子蹲在咱頭頂屙屎撒尿。

于三叔就大手一揮道︰把河南侉子的地平了,種上咱山東人的種子。

眾山東人一起響應,說干就干,連夜山東人集體出動,平了許多河南人和山東人接壤的地,種上了山東人的種子。

第二天,河南人又挖出了山東人的種子,種了自己的種子。河南侉子和山東棒子就都有了更大的火氣,他們針鋒相對,操起農具做武器,便大打出手。

這一次,山東人傷十余人,重傷者有五六,躺在炕上沒有三兩個月是下不來地的。河南人傷者有七八,有兩個人腿折筋斷,怕是這輩子也恢復不了元氣了。山東人和河南人這仇便記下了。

那一次械斗,新婚不久的大奎也參加了,他受了點輕傷,手臂被河南人手里的刀劃了一個大口子。麥花一邊為大奎敷傷一邊說︰打啥打,好不容易來到關東,平平安安過日子比啥都強。

大奎一別吸著氣一邊說︰你懂啥,這幫河南侉子真是可惡,咱們山東人咽不下這口氣。

麥花心疼大奎,怕大奎有啥閃失。夜晚的時候,麥花便主動地往大奎懷里鑽。兩人溫存之後,麥花才開口道︰大奎,你喜歡俺不?

大奎說︰當然喜歡。

說完大奎還用臂膀用勁插了麥花嬌嬌柔柔的身子。大奎就是喜歡麥花,不僅是麥花的身子,還有麥花身體里散發的氣味,這樣大奎想到了老家麥子的味道,成熟的麥田氣味芬芳,每次摟著麥花,都讓大奎想起老家的麥田。

麥花又說︰那你以後就不要去和河南人打架了,怪嚇人的,打壞誰都不好。

大奎知道這是麥花在心疼自己,在女人面前便不多說什麼了,只是默默地點點頭,其實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種樣子了。他想,自己是個男人,能在山東屯站穩腳跟,還不是父老鄉親幫助著,他才有了今天。現在山東人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他怎能袖手旁觀。心里是這麼想,嘴上卻沒說什麼,麥花便心滿意足地偎著大奎安靜了下來。大奎便摟著一地的麥香走進了夢鄉。

自那以後,山東屯的人和河南屯的人經常發生口角,撕撕扯扯的小架不斷,今天我把你家的地里苗拔了兩壟,明天我又讓豬吃他家地里的禾苗。于是吵吵鬧鬧的事情不斷。

秋天的時候,麥花有了身孕,小倆口一下子便沉浸到幸福之中。于是兩人便經常躺在炕上展望未來的日子。

大奎把手搭在麥花隆起的肚子上,感嘆著說︰俺想要個男孩,男孩好哇,能種地,打獵,過日子。

麥花把頭偎過來幽幽地說︰俺給你生完男孩再生女孩,生滿一屋子,咱家就人丁興旺了。

大奎幸福得笑出了聲。

大奎又說︰俺要兒孫滿堂,祖祖輩輩在這里扎下根,關東好哇,這里的黑土養人吶。

就在小倆口纏綿憧憬的時候,山東屯和河南屯發生了一件大事情。

先是河南人連夜偷偷收了山東人地里的果實,山東人在第二天夜里也收了河南人的果實。第三天晚上,兩伙人踫到了一起,于是棍棍棒棒的大打出手了。有不少孩娃和婦女都參加了戰斗。

大奎在夢中驚醒的時候,這種械斗已接近了尾聲。大奎知道出事了,要從炕上爬起來,麥花一把抓住大奎的胳膊道︰你別去,不關咱們的事。

大奎掙扎,麥花又說︰你不想俺,也要想想俺肚子里的兒子吧。

大奎便不掙扎了,一直熬到天亮。大奎才穿衣起來。

這是一場空前的械斗,山東屯參加械斗的人幾乎都掛了彩,在械斗中有一個山東孩娃被踩死了,另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腦袋被打出了一個嘴那麼大的洞,白乎乎地往外冒著東西。天亮不久,便死去了。

河南人死傷自然也很慘重。一個婦女被當場打死,還有一個壯漢的腸子流出了肚皮,回到家里,活了三天,最後爹一聲娘一聲地死去了。

這場械斗之後,兩個屯子的人似乎一下子都平靜了下來。爭爭斗斗,打打殺殺的結果,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兩敗俱傷,誰也沒得到便宜。

秋收過後,山東屯的人在于三叔的帶領下,在兩個屯的交界處挖了一條溝,後來河南人也出來了,在另一端也挖了一條溝,兩條溝終于連在了一起。

山東人沖河南人「呸」了一口。

河南人沖山東人也「呸」了一口。

然後他們默默無言地轉身向各自屯子里走去。

第二年春天,山東人在溝這邊種地,河南人在溝那邊種地。河南人看見山東人苦大仇深地「呸」著,山東人也水火不容地「呸」著,然後轉過頭,又在他們各自的田地間勞作去了。

河南人和山東人暫時和平共處起來。

那一年的夏天,麥花生了一個男孩,大奎叫他黑土。黑土是個很壯實的孩子,一出生就哇哇地大哭不止。大奎咧著嘴,無比滿足地望著黑土和麥花。最後大奎就把黑土和麥花都摟在自己的懷里,很豪氣地說︰咱們還要生,人丁興旺。

麥花含著激動的淚花,點著頭。

就在黑土滿一歲那一年,一件料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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