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此天之下,有你沒我

荀秋的話,輕松,寫意,宛如在一個非常清婉的茶室里,端著一杯茶香四溢的綠茶,淺抿一口,才與坐在自己對面的久違謀面的朋友婉婉道來。

話語聲輕且緩,卻宛若一聲驚雷,徹底將伊提絲的心境攪得天翻地覆!

沒有人明白她的內心有多麼的激動!

這個世界上,固然有非常多的人,知道「郭少」與「荀少」的存在,甚至幾乎所有的這些人,現在都是荀秋星艦上的人。

但是,眼前的這一個荀秋憑什麼認為,自己就是那一個「郭少」?而他,居然敢自稱「荀少」?!

伊提絲心思一轉,旋即心火一起,雙眸銳利如刀,狠狠怒視著荀秋那一架暗藍色的機甲。

她知道,荀秋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感知技。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想法,直接傳達到對方的內心!

這不由地讓她意識到,說不定荀秋也有窺伺他人內心的手段!

這個家伙!伊提絲一時間惱怒不已,手中雙戟攥得死緊,嘴角往下一撇,勢要將這個窺伺自己內心的家伙千刀萬剮。

而一直觀察著伊提絲的情緒色的荀秋,此刻卻已經雙眸通紅,眼淚直流!

若說之前,他還有半點猶疑,覺得這可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甚至百擇所展示的光影,只是對方戲弄自己的手段。

但現在,他就確定無疑了。

沒有人,會因為自己說的這麼簡單的一句話,而生出如此大的怒火與熊熊殺意來!

她非常生氣。

而她之所以生氣,以致憤怒到想要殺掉自己,只是因為自己透過她迥異的外貌,察覺到了其真實的過往!

荀秋渾身顫抖,眼淚迷失了雙眼,幾乎看不清前路。胡亂地抹了抹自己的眼角,絲毫不在意其他人,尤其是八千火的動作,荀秋現在想要做的,就是想辦法破開伊提絲的心理暗示,讓她撇下八千火,回到自己的身邊,回到真正的荀少身邊。

第一句話,令得伊提絲的心境起了波瀾,但也讓八千火變得焦慮起來。

八千火不知道「郭少」意味著什麼,但他不止一次听過伊提絲稱呼自己為「荀少」!這還不清楚嘛?!荀秋已經看破了伊提絲的身份!他想與伊提絲相認!

遽然間,八千火覺得整片天空都黯淡下來。

朗朗乾坤,茫茫大地!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與自己交心!在孤獨中煎熬了十余年的自己,即將踏上人生巔峰之際,是荀秋,帶著他的星艦,徹底斷送了自己的光輝前程!

而現在,這個家伙居然還想要奪走我唯一的同伴,讓我重新、獨自面對舉世之敵?!

不可原諒!

自今日起,此天之下,有你沒我!

心頭猛地一緊,一臉陰沉的八千火已經做出了決斷。綴著一泓令人眼暈的青芒,八千火的暗仿若一道黑色的利箭,驅雷掣電般瘋狂地刺向荀秋!

遠在星芒艦的魏前等人全是大眼瞪小眼。克萊蒙斯等人齊齊看向魏前,希望後者可以解釋下荀秋的話究竟有何深意,居然直接點燃了八千火。

但是,很明顯,魏前也毫無頭緒。他只能迅速與荀常聯絡上,令其立馬組織起遠程攻擊陣來。不管八千火與荀秋打成如何,他們所能做的,也就是精確把握遠程攻擊的時機。

荀秋瞥見急速掠向自己的八千火,心頭便有所明悟。

他知道,八千火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當八千火以荀秋的樣子出現在伊提絲的面前時,他就不可能與伊提絲成為兩個毫無交集的陌生人。

甚至,依八千火的性情,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也不會點破!

他急了!荀秋如此想著,身影一晃,便避過了八千火的霜風斬。對方霜燃劍的威力,荀秋已經見識過,他是絕對不會硬抗的。

暗在一個疾沖下,撲了個空,只一個驟停,便回轉過來,直在空中掣出一道直角弧,盤旋著往荀秋渲影的月復心而來。

荀秋一邊閃騰挪移,規避著八千火迅若急電的攻勢,一邊心思飛轉,組織著語言。

兩人輾轉了幾個回合,荀秋就一直在滔滔不絕地講著︰

「當初銀甲世界的寧小無,是我假扮的。這一件事,我們星艦上,有一位叫米瑞兒的甲師,她可以為我作證!

至于那引擎,則我團隊里可以作證的人就更多了!

想一想,回到流光世界時,你我是同時間見到的寧小無!他當時還困在裂空獸的巢穴,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銀甲世界!

你自己,不也在見到假扮成寧小無的我時,因為好奇而想要攔住我們問一問嘛?

忘了告訴你,你在魯斯拍賣行外面所見到的,正是換了另一幅面容的我本人!」

這一連竄的話,如驚雷般,在伊提絲的腦海中炸響,令她整個人怔在原地,仿若一尊懸在空中的合金雕塑。

記憶中,與眼前這一個荀秋所遇到的各個場景,一一在她腦海中掠過。

寧小無的出場,與自己的對視中,後續借風遁逃走。之後又意外一起回到了流光世界。當時的荀秋,更展示出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風旋波動。自己還在得知對方的姓名後,以冷相待,甚至因此將對方爆錘一頓。

但,與自己因為化形印子換了相貌不同。荀少,可是一直就在自己身邊的!

這一點毋庸置疑!

自己與荀少,都是師傅在同一天救回,並同時經由時空亂流回到了七海世界!

想到這里,伊提絲的心愈加地冷了下去。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與荀秋的第一面。

那個夜晚,她為了掩飾身份,于深更半夜,為斯塔麗絲去各地搜羅夜宵。結果疾行中撞到了荀秋。

莫非在那時起,他便已經窺視了我的內心,甚至得到了寧小無的長相?!

可惡!!竟然想利用我與荀少的過往,以及荀少失憶這一點,來挑撥我們的關系?!伊提絲臉色猛然黑了下去,幾乎將牙齒都咬碎。

此人不除,難泄我心頭之恨!

這一瞬間,伊提絲渾身的戰意都燒了起來。掣著一雙短戟,掠過擋在身前的聞羅與吳寧,直往荀秋殺去!她的暗藍色身影剛剛穿過兩人,便見兩弧光閃爍,聞羅吳寧的機甲各丟了一只胳膊!

吳寧望著眼前一瞬即閃的伊提絲,臉上猝然冒下冷汗來。

荀秋不是說伊提絲就是郭少嘛?怎麼完全沒有蘇醒的樣子?難道是他的話還不足以取信?到底漏洞在哪里?在這一刻,吳寧腦子一片空白。要不是伊提絲的目標不是他,估計早就身殞。

荀秋一面閃躲著八千火的撲殺,一面關注著伊提絲的情緒色。他驚愕地發現,伊提絲的怒意,比之前更勝一籌。儼然已經佔據了她的全部心緒。

為什麼?!荀秋狼狽地閃過八千火的又一記霜風斬,腦海里繼續思慮著。

就算是銀甲世界出現的寧小無,也不能證明我的身份?!這中間,到底還有什麼漏洞?

一時間,荀秋腦海中如漿糊一般,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此有利的證據,伊提絲都視若罔聞,究竟是……

「轟——!」八千火的又一記重劍,劈到了荀秋的眼前,令得精神恍惚的他幾乎感覺自己全身都要散了。

但是,也就是這一擊,讓荀秋的混沌心海重新澄澈起來。

是了!一個冒牌的「荀少」還在眼前晃來晃去,自己就算是真的,也實在站不住腳!

必須讓她相信,眼前的八千火是另外一個人!

只是……

荀秋凝眉深思,一時焦頭爛額,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問題。

正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了樂天愉的聲音︰

「荀秋。」

「嗯?」荀秋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也許其他人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想,我知道一些。」樂天愉語速很快,似乎眼見著荀秋被八千火與伊提絲雙雙追擊,即便中間有其他人轉圜,也是危在旦夕,有些擔心,「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你不是荀秋?」

樂天愉的話,瞬間點醒了荀秋!

對呀!在他與八千火互換靈魂,來到七海世界後,雖然他的外表沒有絲毫的變化。但是因為他與八千火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前後反差實在太大,令得樂天愉瞧出了一絲端倪。

雖然當時荀秋以「成長型進化」之言論敷衍了過去。

但想必,樂天愉心中,對此也是半信半疑吧?

當時的自己,即便擁有八千火的記憶,依然被人看出了破綻。那完全沒有自己記憶的八千火,怎麼可能就因為失憶,令得伊提絲確信無疑呢?

這件事情的真相,必須讓她明白!

荀秋扯著喉嚨,嘶吼著,叫喚著,希望郭少能快點清醒過來︰

「郭少,你好好想一想,除了長相外,八千火有沒有哪怕一點,有你心中荀少的影子?

我知道,他的確看上去像是失憶了!但是……他只是不擁有本該屬于我的記憶!他自己的記憶,還好好地保留著呢!

你好好想一想,一個失憶的人,怎麼可能有那麼成熟的性格?有那麼穩定的精神?有如此明確的意圖?!

他不該是一個迷茫的人嘛?一個連過去都沒有的人,會有心思為了未來而舍命拼搏?會有那麼大的野心?會對這個世界,有那麼大的恨意?!

不可能的!

無根之木,就是陌上塵、水中萍!!

人必須首先擁有自我,才能看清前路!

他,八千火,根本不是你眼中的荀少!

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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