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章 皇後探病

凡是天水,露水為優。凡是露水,又以白露為上。

采露釀酒,出名酒。集露烹茶,產名茶。擅飲者無不偏愛。即使入藥,也是一副宜煎潤肺殺祟好藥。

那一年的紅露,在許多間酒坊的「收露盤」中,匯集成了一泓血色艷麗。

怪譎離奇擋不住人取之一釀的嘗鮮之心。偶剩下一甕留存,被如今的有心人尋得。

李愷愷千般叮嚀,萬不可以親膚觸之。

太醫領命取去,檢驗了半日,果察出紅露當中,有小如涓埃的游蟲,類似于養蠱人的蟲蠱。

至此方知,一旦尋找到滅蠱蟲之法,則國中的白毛瘟疫將會得以扼止。

皇上大喜,集整個太醫院與司藥司之力,再招民間各路醫士成立「除疫局」,全力以赴制出良方。就連突厥巫醫也加入了陣營,倒使得為上所準備的「接骨術」一再延期,卻也算是壞事之中的一樁悅事了。

當務之急,一切靠後。包括此樣大面積落下蟲蠱的起因,也只待稍後再查。

南地發雷電的頻率,已減至原有的三成。而京城的上空,仍然隔三差五的鬧一次閃電炸雷。但這是後話,現在太醫們的最新奏報是︰經過研查,凡是身染疫病者,皆是觸踫過紅露水而被蠱蟲侵入肌理,透進六腑。

正如李愷愷所斷。

此信一出,諸人心中敞快。

自信沒有踫觸過紅露之人,對天上蟄伏未出的雷電也無了大半的畏懼。特別于北地人而言,憂心可消,一時間從宮城到皇城再到京城,一切皆回歸有序當中。

三月初四,終于得來晴好一日,漫步游賞于花園春景之中,通體舒暢。

宮人呈來茶水生果,于花園設一席。我等繞圈而坐,曬一曬這剛好的暖陽。

皇上頗有溫度的目視著他的堂妹李愷愷,笑問到愷愷此次建功,想要何樣賞賜。

如今的愷愷渾身上下都是禮貌二字,她道過謝,頷了頷首,臉頰驀地一紅。

德妃吐著瓜子皮笑道︰「哎呀,這看來,是有女兒心思了。」

陳修媛亦頑笑著︰「瞧小妹這害羞之貌,該是被德妃姐姐說中了。」

皇後溫語道︰「你們真是能逗貧。都是自家人,愷愷但說無妨,有何不好意思的~」

李愷愷搓著衣角一邊支吾一邊察察眾人臉色,興許看見皇上的神態很是平和,這才崩豆兒似的說著︰「我……我曾經對一人,有一見之喜。」

嬪妃們炸了鍋︰「誰呀?誰呀?哪家的公子?」

愷愷臉紅的幾乎發燙,但是她也不忍放掉這個眾人皆高興的時機︰曾經的她相中了李成蘊興許是小事,而如今早已不是往日。

「是……是……」

眾人被她吊足了胃口︰「是誰呀?」

愷愷一鼓勇氣︰「是李相家三郎,李成蘊。」說罷,她用雙手遮住了臉。

「啊哈哈哈哈,原來是蘊哥兒啊!」

「唉喲,咱們早該想到的。論模樣家世,這蘊哥兒可是首屈一指。」

「小妹與他也很是般配嘛。」

圍在外圈的婕妤才人們,趁熱正每人一句,嘁嘁喳喳著。

而當我听到是李成蘊之時,心中不由得一喜。天吶天吶,愷愷這救星來的正是時候啊!喜悅的同時,我將目光投向了皇上和阿娘。

阿娘未改笑顏,眼睫眨了一眨。

而皇上原本平和的神色,陷入了思考之中。隨即正色道︰「愷愷,這事上為兄倒沒有什麼意見。若要成親,定是為妻不為妾的。然如今你已不在玉碟,朕需先行與宗正寺議討。再者,涉兒女之事,也需與左相知會一聲才好。你就稍待,等朕答復罷。」

愷愷起來福身︰「是,愷愷都听陛下的。」

而氣氛,也由此變得尷尬起來。扯閑的人嗅到了皇上的勉強,不敢再打趣。一眾有一搭沒一搭的聊過幾句,便也散了。

而這份難堪,使得愷愷一身倉促,逃離般離開了花園,回到了她暫住的飛霜閣去了。

這一日下午,我正在自己的房內看話本,嘰喳皮腳步無聲的溜了過來︰「公主公主,給您說件事。」

我把眼楮從書里挪開︰「什麼事呀?」

嘰喳皮小聲︰「娘娘又去探望顏阿秋了。」

我一驚︰「又?」

「對呀對呀,二月中的時候就去過一回呢,當時奴婢想了想,沒給您說。方才娘娘只帶了幾個人,又往東南邊兒去了。」

我噌的坐了起來︰「走,過去看看。」

我們兩個飛跑著往內官局寢所去,岳掌事看見我能劃出白影,趕緊一揮手叫宮女們跟上。

後宮東南角,進了大院是小院,氣喘吁吁的問到阿秋住的那一間小屋,正位于某一排的最里頭,門口還有棵石榴樹。

我一推門,看見阿秋趴在床上,阿娘摟著她的肩膀,兩人有說有笑的正剝早枇杷吃。

一口流著汁水的果肉剛被送到阿秋嘴邊,二人抬眸望向了我。

阿娘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也問道︰「娘親怎麼在這?」

阿娘看了看我的神色,垂下眸子將果肉擱進阿秋的嘴里︰「我想我的大姑娘了,不行嗎?」

這一句點燃了我。

哪怕您說我想秋兒了,我想大姑娘了,都好,為什麼要加個我字呢?加個我字,對立感馬上出來了,好像您和阿秋是一幫的,我是外人!

我的鼻孔都漲了起來,氣呼呼的道︰「阿娘早先不是這個態度的。」

我能不生氣麼,原先我以為阿秋做偽證害我,阿娘是真的介懷了厭棄她了為我著想了,沒想到這只是一時的表面功夫,里子里是有多惦記她啊,還親自往奴婢的處所跑了兩趟!

阿娘峨眉一蹙︰「我什麼態度?但凡是私底下,你還得叫秋兒一聲姐姐。」

阿秋連忙往上就了就身,勉強半坐起來︰「娘娘,這可使不得。公主身份貴重,秋兒怎擔的起。」然後還勸慰我道︰「公主,娘娘只是念著舊時候奴婢一星點的好,這才屈尊降貴,來看奴婢一眼的,您別介懷!」

阿娘見她言辭卑微嘆口氣,捋著她的頭發道︰「秋兒啊,原本姑姑也是對你悉心培養的。現如今雖說身份有了別,可是其他,還都一樣。姑姑挑個時間,把你調回延嘉殿去。」

阿秋流著淚對她的姑姑道了謝。

我也流了淚。到底在一起六年的情分,不容小覷。

阿娘見我哭了,慍怒道︰「又哭是吧?行,你在這慢慢哭,我先回宮理事。」然後她拍了拍阿秋,交待一句好生養著,就站起身來闊步走了。

我攆上去,抓著阿娘的手腕︰「阿娘,您原先說過的,不讓她回來。」

阿娘把我推開。

我繼續撲上去拽著阿娘︰「您叫她回來,還給她害我的機會嗎?」

阿娘又把我推開。

樺蘿擁著我勸︰「公主,這在外頭,不好再鬧了,宮人們都看著呢。」

可是我的情緒漫過了理智,再不管曾經尚書大人的架子,依舊不依不饒,非要立時找阿娘要個說法。

天喜滿臉堆笑的對我又哄又攔,我已然哭鬧出了動靜,最後他一無奈對其他宦官揮了揮拂塵,一個大個兒硬是把我拎回延嘉殿去了。

猶記得路邊一個老嬤嬤小聲嘟囔了一句︰「這人當了公主,難道都會成這樣式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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