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三 三探怪塔

我面無表情的坐在秋千上,宮女們在兩邊悠動線繩,輕輕搖曳。

岳掌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到現在也沒燒完,對著宮女們一通的告誡︰「都悠著點勁兒,不能蕩的太高了,摔了公主唯你們是問。」然後又開始在我耳邊嗡嗡嗡︰「公主呀,您怎麼總是愛听牆根呢?這可是最後一回了,下次您再這樣,下官一定當時就攔下,可不管您挨不挨罵了。」

我不理,一直在想著該如何回旋亂點鴛鴦的事。

皇上從延嘉殿出來,過來東邊的小花園,好似力大無窮,用單臂就把我抱了下來︰「走,陪耶耶出一趟宮門。」

我連忙回望延嘉門,有一種遭人綁架的感覺。

「去哪兒呀耶耶,這都快該晚膳了。」

「宮里的晚膳多沒意思,過會子帶你下館子。」

于是,我沐浴著叫人渾身別扭,大氣不敢喘的繼父之愛,在數十個便裝侍衛的護送下,直奔京郊東北的離山大營。

如今的離山大營守備著五萬的中央軍,為兵士新蓋起來的寢所嗚嗚泱泱,放眼全是。

曾經叫我們十七個女子沐浴更衣的南小院如今成了將軍們的舍館。懷真抱素的匾額已然拆了,換成了止戈為武四字。

東頭的練兵場精修了一番,高台上鋪上了木板,兵器架密密麻麻的擱了一圈,正有幾個漢子耍槍比武。

由于是微服出巡,我們在太尉的陪同下,略略巡視了一圈。最後,又走到了怪塔之下。

我一頭霧水,更對這地方打怵。

怪塔仍然是封閉的,高聳直入傍晚的雲里。沒有翻修,沒有改變,如舊的一切使我不寒而栗。

呼啦啦,大鐵鏈被除去後,那股子熟悉的霉味撲鼻而來。

我往後退︰「耶耶,我不進去了,不喜歡這里。」

他推著我的後背笑道︰「在這里關的一夜還記著呢?不怕,帶你進去是有要事。」說著話,他將侍衛遞來的斗篷與我披上︰「底下冷。」

前有六人打著燈籠,與二探怪塔的路線一樣,不是往下,而是繞過一層的樓梯口,往下走去。

進入地下四層,是個碩大的冰窖,曾經存放著女孩子們的心頭血。

本以為已經見底了,可是侍衛們挪動了牆邊的一塊大冰,一桿蛇形的把手 通從牆內彈了出來。

然後集三人之力,推動了那桿銅蛇。

轟隆隆,一扇大門緩緩打開。

我驚訝︰「這下頭還有路呢?」

皇上笑道︰「這底下大著呢,是前朝就設下的天坑地宮,就連那北境王都不知曉。」

我挪著小步子走到門邊,烏黑的一片。待看的久了,百丈之下似有暗河。那水聲淒清,潺潺冷意入人骨髓。

開路的人先進,昏暗的燈光打在干淨如洗的石階上。

石階由窄變寬,走著走著,愈加空闊。約莫下了近二百階,來在了一處平台上。

我撿起一塊小石頭,往黑暗里丟去,然而半天都不听回響。

天!這里頭得有多大多深!我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心中的怯意到達了高峰,遂帶著哭腔說道︰「耶耶,別把我丟在這!」

我說真的,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會做出此舉,但現在,一眾卻笑到站不穩。

皇上拍著我的肩膀︰「若是為了扔了你,用不著這麼費勁。」

太尉勸道︰「公主莫怕,陛下帶您過來,是為了處理先女相白憲昭的舊事。」

我吸著鼻子︰「那關我何事嘛~」

皇上攬著我繼續往下走︰「這胡嬤嬤一案是你牽的頭,所以今日方才帶你過來。早先耶耶為了全力處置衛國公,便由著三司將那胡嬤嬤認定為白憲昭。說白了,朕也對其身份存疑,畢竟她在甘露殿為朕備浴湯時,曾親眼見過此人。」

「突厥人此次來京,明說叫朕留這白憲昭一命,由頭是她可以破獲一樁突厥舊案。可朕總覺得,借口歸借口,背後並沒有這麼簡單!所以,這胡嬤嬤是本人還則罷了,任由他們帶走即可。若她真的是白憲昭,那是萬萬不能夠帶走的!」

我眨著眼楮︰「那咱們來這里做什麼?」

「馬上你就知道了。」

又下了一二百階,竟然落了地面。

腳下是溝溝壑壑,凹凸不平的石路。侍衛們用火折子點了燈座里的油,四下才亮堂起來。

左右環顧,就像是一處地宮,下葬帝王的地宮。

我們登上了一方大祭壇,壇有八個角,還有兩個墓碑一樣的巨石矗立在法壇邊緣。

地上刻著看不懂的文字和符號,墓碑上也是鬼畫符。

這地下太冷了,呼出的氣凝結成白霧,往地面落下。一切都是這麼鬼氣森森,毫無生機。

我被凍得哆哆嗦嗦,無心再賞風景,印象中全是石頭,哪里都是石頭。

但不同顏色的東西出現了,法壇的正中央有個凹陷,數個侍衛近前,從凹洞里搬出了一個大甕。

大甕,陶土做的褐色大甕。

太眼熟了,這與我肺炎那幾日,沖喜用的大甕一模一樣!甕口之寬,甕身之大,可以塞得下一個瘦小女子。

我睜大了眼楮,隔著睫毛上的冰晶看著他們將大甕的蓋子拿開,然後拿來大錘,照準了邊緣兒就砸。

  啪啪,幾聲脆響。

大甕碎了一半,現出兩個死孩子來……

我看了一眼頭就暈了。

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大的約莫四五歲,小的約莫三四歲。兩個孩子頭靠著頭蜷縮在一起,膚為土色,不知死了多久。

太尉走近了兩步端詳了一陣, 口氣說︰「虧得這地下極寒,保存的竟如此之好。」

皇上欲要近前,被隨行的太醫勸阻︰「陛下!年頭太久,不可近觀,只怕染上邪毒!」

然後太醫取出絹布遮住口鼻,綁妥了再拿出一副羊肚囊做的手套戴好,這才走上去模了模那兩具尸體,而後說道︰「凍得實實在在,全然是大冰坨子。也只能夠在此處檢驗了。一旦搬回地面,定會在一刻鐘內腐爛成泥。」

我身有不適,心也不適︰「他們是誰呀?」

只聞听一句——三十六年前,白憲昭獲罪之時,被處死的一對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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