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營救一來一回耗時八天八夜,稱得上速戰速決。
絕塵而出洛陽之際,另有一批人馬接應,事情辦的是順順當當。所謂燈下黑,四皇子被幽禁之所,不是行宮不是老君山,也不是劉鱷奴一等的家中,而是行宮旁邊一套不起眼的宅子——劉鱷奴私藏財寶的一處地庫。
那間半地下室,每日里陽光只能照進來兩三個時辰,倒是把皮膚黝黑的四皇子捂白了。
每至驛站換馬,回程的路僅用了兩日。
正月二十九的清晨,我騎著高頭大馬,踏在了京城的青石板路上。
路過貢院時,見大門前穿白袍帶青帽的考生們分為兩隊,正依此接受入場檢查。
進士科開始了。
我勒停了馬,目光來回掃視,只見考生們的年紀十歲至六十歲不等,煞是新奇。
在人群里瞧見了曾經在天芙樓下遇見的那個八字胡男子,當時主動吸引娘親注意力的那個。
瞥了瞥,又瞧見了李成蘊。今日他穿上這身素衣打扮,眉眼間多是不安,全然沒有平日的盛氣凌人,倒覺得有些惹人憐愛。
我策馬過去︰「三哥哥可是準備好了,預祝你榜上有名。」
他一抬頭看見是我,笑了笑又癟了癟嘴︰「公主怎麼在這?可莫要打趣我了,心里正發虛呢。」
一句公主,惹的考生們紛紛扭頭。
我捂嘴笑道︰「原來三哥哥也不是每一時都當混世魔王的,竟也有怕的東西。」
那小胡子男人簇擁過來,領頭行禮道︰「庶民拜見公主殿下。舊年天芙樓下一面,不知公主可還記得在下。」
我淺笑︰「免禮。自然是記得,當時你一語指破了我與姐姐將生有大不和,本公主記得清楚。」
這白士笑道︰「庶民慚愧,當時見幾位氣宇不凡,尤其是夫人鳳儀已成,這才想要賣弄一下。」
我挑眉道︰「你既有察人于微的本事,想必學識定然不差,下回再見,只期廷試之日了。」
他眼楮一睜,滿面受寵若驚,再度行禮道︰「多謝公主抬愛。」
李成蘊一哼︰「妹是特意不是特意過來給我鼓勁兒嗎?怎的又和別人說上了話。」
一眾正笑著,隨行的宮女忙不迭的喚我︰「公主,將軍等您多時了,還是先回宮復命吧。」
「叫將軍先帶四郎回宮吧,我難得在外,再多逛逛。」
這宮女附耳道︰「奴婢听聞今日是薛侍衛押送物資啟程之日,周采女同行。您不是素來與她交好,再晚一會……」
「駕!」
我連忙揮鞭打馬,與他們一揮手,沖進了風里。
將軍帶四皇子走承天門入宮,我單騎繞道玄武門。
就在門口,撞見了他們去西南的車隊。
我跳下馬,焦急的喚著周貴妃。
簡樸的馬車里,一只縴手掀開了車簾,里面的人笑道︰「還沒改口呢。公主,我叫周船靜,相識一場,總該讓你知道我的名字才好。」
听了這名字,我濕了眼眶。
舟船出海,風平浪靜。寄予了多麼美好祝願的名字啊。
我跳上馬車,緊緊的抱著她︰「靜姐姐,周阿叔和小嬋都在南邊等你呢,定然沒事的。」
她抱著我的手微微有些發抖,聲色悲涼的說︰「只怕風浪不肯將息,我這葉小舟,豈有不翻覆的道理。」
我把右手上的銀鈴手鐲取了給她帶上︰「你听我說,這鐲上的五個銀鈴是為法器,是我偶然得來的。來處我也不知,但你定要相信。」
我把上面的符號一一指給她看︰「這五個小鈴鐺,分別代表了風、雨、雷、冰、雪。前兩個已經用過了,現在只剩下雷冰雪還沒用,你記好每個所對應什麼。自覺需要的時候,扭動鈴舌,使它泠泠作響,便會將這一樣天象召喚而來。關鍵時刻,沒準會救你一命。」
她訝異道︰「當真可行?」
「你到時一試便知。千萬記得搖動鈴鐺時,心中默念,好控制其程度大小,避免過猶不及。記下了嗎?」
「記下了,記下了。」
我又抱緊了她︰「你好好活著,我還等著你把手鐲還給我呢。」
她流著淚︰「好,好,我一定。」
薛莫敲敲車窗︰「小菟,我們要出發了,天黑的時候到不了驛站,可是要露宿郊野的。」
我抹了眼楮與周可愛揮手告別,用力的再看了她一眼,轉身下了馬車。
薛莫嘆口氣︰「這一去少說月余,總有些擔心宮中生變。」
我強擠出一絲笑︰「只要你長姐不生事,我想日子總能太平的。」
他搖搖頭︰「嗐,原是我瞎操心,總歸是你叫我有不放心之處。但一想來,你如今已不同往日,倒也輪不到我來保護了。」
我拍了把他的臂膀︰「好了,出趟外差而已,何勞牽腸掛肚,婆婆媽媽的。一路上替我好生照顧周采女。」
「得了,我們出發了。」
「一路順風。」
我默默退到路邊,目送著他們的車隊漸行漸遠,在一拐彎處,消失于眼前。
淚花花又不自覺的涌出,這時間說過就過,什麼都在改變。
紅著眼回來延嘉殿。
庭院里靜悄悄的,娘和玫姨,侍中大人掌事大人,一大群應該都去甘露殿賀四皇子回歸之喜了。
就連今日的甜甜貓也是身披紅綢,頸帶紅花,和使者們一同接受皇上的嘉獎,沒準還會被封為「御貓」呢。
我就自個兒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笑一會兒,再抹兩滴淚。
皇上說娘喜歡月池院的綠植花木,于是就原樣種在延嘉殿里一批,海棠玉蘭,菟絲子和女蘿草,另外賜下了幾十盆稀有的玫瑰堆在廊下。
院里一左一右兩個白玉神獸正從口中吐著水,叮叮咚咚落在芙蓉池。
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延嘉殿里,無有一處不繁盛。
只是這時候,念奕安、冬休、隻果、這些舊人都在,該有多好啊。
宮女嘰喳皮和紅臉蛋踏踏的跑進來︰「公主,大伙兒都在找您這小功臣呢,您怎麼自己坐在這兒啊。」
我抬眸問道︰「烏昭容可有赴宴?」
「不曾。叫她來做什麼呀。萬春殿里馬上開宴,快隨奴婢們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