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三章 突厥巫醫

此情此景,兵差們各個空拿著刀劍,茫然無措。

蛇跑了,一眾才回過神來。

大理寺少卿指著那蛇︰「給本官捉回來!」

刑場下一隊人即刻領命,去攆那蛇了。

遠遠瞧著,蛇在前頭跑,人在後頭追。蛇溜著牆根,拐進一條巷子中去了。領兵隨即朝人群大喊︰「哪個會捉蛇的?一並過來!事成重賞!」

然後亂哄哄的人群里鑽出去了七八個庶民,亂中有序的喊著︰「拿大棍,拿竹竿,拿漁網!」

還有人喊︰「雄黃酒,哪家鋪子出一甕雄黃?」

吵吵嚷嚷一番,各自找到捕蛇的器物,這一群人便拐進巷子里去了。

再看回刑場之上,沒了一塊肚皮的衛國公可謂慘不忍睹,從肚中流出的血已將全身浸濕,新換上未久的赤褐色外袍愈加火紅濃艷。

兩灘血泊冒著腥氣,被幾個獄卒拿著蒲草略擦了擦,抬著衛國公的尸體下去了。而頭顱,則被撿起扶端正了,臉朝外擱在準備好的條桌上示眾。

張將軍死的時候叫人心頭一緊。

他昨夕的屬下為他呈上一碗壯行酒,他就仰著頭大口痛飲,不失氣概。此番若不是他翻雲覆雨,誓要救出衛國公,也不至淪落至此,賠上全家。

沒什麼值得我細看的了,到最後砍下的頭排成排,裝成筐。好似整個世界都是黏糊糊的血,這種印象久久揮之不去。

是夜,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走在鄉野土路上,路旁是被行人踩成半禿的草。

滿地的紙錢,並非是現下的銅錢銀錠,而是他方世界的毛毛票。褐色一毛,綠色的兩毛,紫色的五毛。一塊的也有不少,但面值五塊十塊的寥寥無幾。

滿地都是這些毛票,揉皺破舊,如秋天的落葉堆成了坨。風一吹,攪著塵灰滿地刮擦著,泛著土色。

我是欣喜的,夢里的自己還是個學齡前的頑童,哪還管毛票舊不舊爛不爛,能花就行。我撲在地上去撿,這個時候發現,大部分的錢都是缺角的,甚至還有花里胡哨的破洞。

嗐,雖說疑慮會不會影響花它,但還是先撿到再說。我就把上衣一兜,迅速下手,風有點大,毛票子隨風起舞,被吹出去了好遠。

好像還來了小孩來搶,我撿的著急了,正忙的一頭汗時候,夢醒了。

我喘著氣坐起來,發現天已大亮。娘和玫姨正在塌邊盤一卷絲線。

我遺憾的說︰「我夢見錢了,好多好多錢,滿地都是,我正高興呢……怎麼沒撿完就醒了呢!」

她們听完哈哈大笑。

玫姨說︰「你是想錢了吧,小財迷。」

剛好走進來的舅母說道︰「這種夢,可是有來頭的。」

我眨眼︰「什麼來頭呀?」

舅媽帶上笑︰「菟兒上輩子的人家,給菟兒燒紙呢。可是菟兒已經投胎,不在陰曹地府里了,所以拿不到這筆錢。因此閻王爺只能托夢給菟兒,告訴她啊,上輩子的親人行孝祭奠吶!」

此種說法使我大感興趣,我目光閃閃︰「真噠?那他們可真孝順。」

「哈哈哈哈哈。」大家又笑了起來。

娘壓著眉︰「阿嫂您可別這樣說,沒根據的事,別叫她接觸這些無稽之談。」

舅母一抿嘴︰「鬼神可不是無稽之談。這可是老說頭了,我小的時候也夢見過吶,後來歲數大了才沒有的。估計是,祭奠我的孝子賢孫們啊,也老了不在了~」

听舅母說的這麼有趣,我又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又問︰「那為什麼夢里的錢都是殘缺不全的呢?」

「這興許是,一沓一沓的紙錢往火盆里扔,也沒給你好好翻翻。」

「哈哈哈……」

笑畢了,我猛然一驚,熱臉冰涼下來。

既然是他方世界的毛票,那麼就代表燒錢給我的人屬于另一世界。所以,那里的我是不是已然死了,真正死了。我,再也沒可能回去了?

我恍惚了。

雖說曾經的一切都遙遠到可被淡忘,但說回來,從心里難免以為——縱使在這個世界死去,就會在另一個世界蘇醒。

而現在,夢里說歸路,實在無人知處。

意識到退路不在,整個人俄然沉郁起來,也絕對意義上開始後怕……

整整半日里,滿腦子都是人頭到處骨碌的景象,鼻中又好似灌滿了咸咸的血腥氣。綿綿不絕,難以揮去。而後突然有一種惡心直往上頂,我瘋狂咳了兩下,哇的一聲,一口唾液又帶著鮮紅的血噴將出來!

身旁的丫頭們嚇壞了,抖摟著帕子為我擦拭︰「怎麼又吐血了,不是好了嗎?!」

「大人大人,快來看看呀。」

「怎麼了?何事驚慌?」幾個長輩從廳里沖出來,看著手里拿著逗鳥棒,蹲在地上狂咳的我。

我像是蜘蛛精,從口中拉出了數縷長絲,紅紅白白的,一直往地上瀝拉。

家中又熱鬧起來。太醫走了之後,他們正商量著不妨找找別路神醫。

而我只安靜的窩在娘懷里,柔軟,無害,又可憐兮兮。

傍晚的時候,神醫還真的來了。

宮里的小宦官帶著一個突厥人入了門,殷勤可掬的對娘行禮道︰「蘇大人,聖人听說小郡主病情有所反復,特意派了剛剛來京的突厥神醫前來看診。您盡可寬心,這位藥格羅大夫,平素里僅為可汗與得寵的世子們醫病吶。」

我感受到了身邊人的喜悅。遂抬起孱弱的眼眸,看清了那人。

呃?這不是,那一日我在鋪子里撞見的古怪人麼。

他那雙死板的眼楮再度盯住了我挪都不挪,依舊不苟言笑,又像個痴人。

我把嘴一撇,噙著淚︰「別讓他過來,他會害我的!!」

家人連忙說我不懂事,笑著給他賠不是。

但這所謂的神醫一直面不改色,沉沉說了一句︰「郡主是早該命絕之人,是什麼叫你存活至今?」

長輩們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場面凝固了。

他拿起案幾上那條我剛用過的血帕聞了聞,閉眼沉思了片刻,方才悠遠的說道︰「我仿佛嗅到了「半生鳥」的氣息……郡主,此鳥何在?」

我驚悸道︰「什麼是半生鳥?」

「白羽,若烏雞,若孔雀,若白鳳。其形更似傳說中的比翼鳥,分為兩半可獨活。」

所有人大驚︰「尖尖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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