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零章 深夜會面

躺在暖被窩里。

「菟兒是信娘還是信別人呀?」

我把手伸進娘的寢衣︰「給模模咪咪就信娘。」

娘把我的手拽出來︰「不像話,多大了你。」

「不管不管,誰讓娘把我打小就撇下的。」我纏著非要模,搔的娘哈哈直笑。

歡聲笑語總是好的,不僅我心里甜蜜,也能叫娘緩緩心事。

幾個長輩雖然明面上沒說什麼,但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心中有很沉重的東西,以至于氣韻都顯得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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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麻將牌九一整日,說話又到了晚上。

不早了,一家人卻圍坐著呷茶,平日里從不叫天晚飲茶葉的。

舅舅打發表哥表嫂回房︰「算不得甚麼大事,你兩個先退下吧。」

表哥有些不情願,但是在說一不二的舅舅面前,只好施了昏定之禮後離開了。

可卻不讓我睡,還給我喝茶提神。

我打著哈欠伏在娘腿上,舅媽握著我的手腕,把我銀鐲上的舊紅繩拆下,纏上新的。

最後終于有下人來報︰「阿郎,人到了。」

「誰?」我瞬間來了精神。

大舅說︰「菟兒,等一下你只能旁觀,允許你說話了才能說,知道了嗎?」

迎著認真的目光,我點點頭。

接著燈籠引路,我們來在了謝府東北角的一個小院。小院臨著偏門,匾書花塢二字。

小小的院子石山如林,冬日里的紅萼紫苔雖然凋敝,但仍可在細微處做茂盛之觀。

就連屋門都好似隱在石影之中。

守門的幾個看上去都是得用的隨從,見我們到了,小聲說道︰「阿郎盡可放心,人帶出來的順順利利。」

大舅說︰「妥。好生在外守著。」

入了門,轉入內間,昏暗的燈影兒里,一個人穿著玄色斗篷,在月牙凳上坐的直直溜溜。

守著此人的女隨從也是男兒打扮,對我們施了禮,就順手將那人的帽子面巾一摘。

我倒吸了一口氣,胡嬤嬤!

我的天!把她從大理寺帶出來作甚?

娘和大舅各拉一只凳子,坐在了胡嬤嬤身旁。娘啟口對她說道︰「你不用擔心,今夜將你從獄中帶出,原是有一件疑問要問你,只望你能如實作答。」

大舅也凝視著她道︰「你听仔細,你究竟是白憲昭還是胡嬤嬤?」

場面瞬時寂然了。

我屏住呼吸,看著那臉上的灰結成了殼,嘴唇全是爛皮的胡嬤嬤怔了怔,然後嘴角一勾,臉頰上的肉一揚,輕慢的說道︰「老身的名諱也是爾等能直呼的?」

啊?我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胡嬤嬤,你裝什麼裝……

這冷不防的一句,叫娘和大舅一時無言。

半晌了,大舅說︰「那你的意思是,你的確是當初的女相白憲昭。」

胡嬤嬤瞪著眼︰「對,就是本相。」

娘轉了轉臉,淺笑輕嘆︰「既然答案如此,那只能將你送回大理寺了。原本想著,你若真的是胡嬤嬤,我等也不忍見無辜之人蒙冤抱屈,鋃鐺入獄。」

但那胡嬤嬤依舊硬氣著︰「哼,老身還以為爾等宵小能耍出什麼新花招呢。」

說完此句,她有模有樣的一甩衣袖,站了起來。

大舅與娘對視了一眼,便叫隨從將胡嬤嬤帶出去了。

人走後,兩人問我︰「菟兒,你怎麼看?」

我咯咯直笑︰「娘親,舅舅,若是早問我一會兒,就不用將她從獄中提出來了,怪費事的!菟兒可以肯定,她就是胡嬤嬤,絕對不是白憲昭。」

娘側目道︰「你當時在遛馬場的話中之意,可不是如此。」

我抿嘴笑著︰「當時只是以為娘和白憲昭有什麼莫名其妙的聯系啊!所以就,搬弄一句……」

「你搬弄什麼?」

「那不是見娘對胡嬤嬤很感興趣的樣子麼,而且,又是在她的容貌突然變成了白憲昭的容貌之後。至于後來風起的議論,絕對不是我傳出的。娘可知道是誰傳的謠?」

娘未及做聲,大舅先問︰「你何以這麼確定她就是胡嬤嬤?」

我輕磨著虎牙︰「說出來可是會挨罵挨罰?」

娘抿著笑︰「但說無妨。」

我歪著頭︰「那好,菟兒敢說了。先前我回涼蘇縣時候,老道士哥舒辰也在,他當著阿耶女乃女乃的面,贈給我一粒治療心疾的藥丸。我對此人有疑,就設法將那藥丸藏起來了。後來在甘露殿,一時無聊,把那藥丸化到了茶洗中。恰逢胡嬤嬤給聖人備完浴湯出來,她說口渴的緊,抱著茶洗一通牛飲,攔她都來不及。」

「後來,就听說她整張臉腫的有兩個大。再後來,腫脹退了,容貌就莫名的改了。」

「菟兒悄悄將此事寫信給阿耶過,但阿耶對此事一直未有回復。」

二人的表情像是剛听完聊齋,娘模了模我的額頭︰「好孩子,沒發燒說胡話吧?」

我一嘆氣︰「嗐,菟兒說的都是真的。」

但是,我也只能說到這了,若再提什麼櫻桃樹下,畫像逃跑,影子鬼,白憲昭附身胡嬤嬤,那估計明天得給我喝一劑治魔怔的藥了。

大舅搖搖頭︰「縱使飲下過這所謂的奇怪藥丸,還是算不得鐵證。再說了,即使改了容貌,何以偏偏改成了白憲昭的樣子。菟兒也不過見過胡嬤嬤數次……我看這事,還是得查。」

娘接著說道︰「這哥舒辰和其子哥舒瀚如今還躲在西南。他倒是機警,一早就預知了洛陽之事似得,早早就回避了。」

大舅嗤笑道︰「當初就是因為他的攛掇,太上皇才下定決心離宮,後來卻又不在一處修行。當真搞不懂他們。」

大概過了兩刻鐘,方才那個女隨從回來了。

她近前復命道︰「稟阿郎,蘇娘子,屬下方才已將她安全送回牢房。經這一路上的觀察,她神色尋常,並無出現什麼心虛後悔之態。」

娘轉眸道︰「她倒經得起試探。」

我大概已明白怎麼回事,如果胡嬤嬤是胡嬤嬤,那麼她必死無疑。如果胡嬤嬤是白憲昭,則有生還之機。

于是,我湊過去小聲說道︰「其實,這個事就看娘親和舅舅的選擇了。」

娘問道︰「此話怎講?」

「如果想留住此人,那麼衛國公一家恐怕就罪不至夷族了。如果要坐實衛國公一家的死罪,那麼她,無論是誰,都得死。」

「除了使手段偷人犯出來,當然,先不論此法之難之險。若是走官途,該是一生俱生,一死俱死的。臘月二十六日,她和衛國公一家就要在東市公開處斬了。只剩下三日的時間給娘親和舅舅考慮了。」

娘和大舅第一次用看大人的眼神看著我,眼眸中閃著不可置信的光。

大舅眯著眼道︰「如今衛國公夷族的決議乃是三司審畢,陛下欽定。菟兒難不成在御前有回轉之法?」

我狡黠一笑︰「有。陳修媛呈上的十三位人證證言,是為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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