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一 虐海奇情

大半宿的失眠讓我想到一個主意。

能讓自己好受的主意。

「如果小弟弟離阿爹遠一些,那麼便會情感生疏。這樣,爹爹被全然搶走的幾率就會大大減小。」

甚至有點壞壞的期待——要是擄走大鐵牛舅舅那波人再把小弟弟擄走,那就好了!不過~,還是妥善安置他比較恰當。

念頭已生,只期尋得施行計劃的機會!

想到了解決辦法,人也就重新精神起來,起床後還不禁哼起小調~

天氣愈冷,晨間的窗戶已冰花凝華,玫姨把為我做好的新冬衣成摞的抱了過來。

我打眼一瞧,不禁蹙眉︰「姨姨,怎麼這麼多粉紅的呀?」

「粉紅的穿上身瞧著乖呀,軟軟呼呼。」

我挑了一套杏白色的緞襖和外衫穿上身︰「我時常要在書房上值,不好穿那麼弱勢的顏色。」

玫姨笑道︰「給你裁衣的時候,哪想過能做了尚書。不打緊,還有幾身別的色兒,粉的在家穿。」

「唔……」

我瞧著鏡中的自己,額心的一撮毛劉海終于長長了。前段時間一直用刨花水將它抿起,如今終于能順勢梳上去了。我選用簡單大方的頭飾,曾經日日戴著的小兔簪和葡萄釵,已擱進匣底多時。

當目光掃過自己的面部輪廓時,心脈突然一跳。

雙頰嘟嘟的模樣收住了許多,顯得臉型分明了,在這分明里,我俄然看到了姑姑的影子。

 ,這。

我輕呼。

玫姨停下為我梳頭的手,讀著我的驚訝。

她笑了︰「真的是跟著誰像誰。」

我一眨眼楮︰「是啊,越來越像阿姨了。」

「阿姨」是個正兒八經的古詞,與「阿耶」,「阿娘」,是為同一批的用語。

一瞬間,我覺得女乃聲女乃氣的「姨姨」不足以匹配我的成長。

然後只管看她笑︰「又犯渾了,淨瞎說。可不能像我,像我的話,只能是個小繡娘了。」

小珂她們在外間擺著早膳︰「大人大人,昨夜可有听見歌聲?」

「有啊,咿咿呀呀了半宿。」

玫姨說︰「我也听見幾句,如今內教坊的伶人越來越張狂了。」

小珂神秘兮兮道︰「玫姨,不是伶人,是那位殷少卿,帶著位隨從夜半高歌呢!」

我暗自一笑,在我瞧來無甚魅力的皇帝就因為身份,倒成了人人爭食的香餑餑。

踏入甘露殿就聞琴聲裊裊,不絕如縷。

我來在琴室外,想問詢東延公主的請安折子該如何批示。只見小樹正蹲在地上扒門縫。

我輕呵她︰「嘿,是誰在這里鬼祟!」

她一轉頭,「噓」的一聲,然後提提眉,比劃著口型︰「快來看。」

我禁不住好奇,遂悄悄的往室內探去。

鮫綃帳後,那未及弱冠,清湯掛面般的殷少卿正半品君心半撫琴。

皇上盤坐在炭爐邊的棉席上,一邊執鉗烤栗,一邊搖頭晃腦,應著節拍。

突然「啪」的一聲,琴弦斷了。

皇上放下火鉗,雙手握在一起,盯著殷少卿道︰「曲有誤,周郎顧。怎麼,少卿覺得昨夜的表現還不夠,現下要以弦斷來引起寡人注意?」

那殷少卿心中一慌,臉上尷尬,遂連忙起身,跪于皇上面前。穿著白襪的腳丫像是兩只小白鼠,在袍裾後動彈著。

「小臣一時分神,礙了陛下清听,糟蹋了這上好的琴弦,小臣知錯。」

皇上冷哼一聲︰「為寡人撫琴還能走神,看來此情不真。」

殷少卿叩頭︰「不不,小臣是突然害怕,想著下回見您不知是何時,因此急躁了起來。」

我有些嗤之以鼻,想當初初次見他,還覺得是個倜儻人物。如今這般唯唯諾諾,倒不知他意欲何為了。

皇上這才帶了半分笑︰「自打得了那鼠疫熱癥之後,寡人才猛然發現,平日越順服周到的人,在那個生死關口卻是最能透出冷漠來。殷少卿該也是這般吧?」

「陛下,陛下,不是如此。當時小臣也在病中,後來又被挪回了舍房,這才沒機會御前盡心。」

其實,我知是聖人對鼠咬銀蠟之事仍舊存疑。雖事後處置了相關人等,但仍有一絲揮不去的懷疑落在了這殷少卿身上。

殷少卿繼續回旋解釋,表著忠心,並且自請責罰,「既作知己,但求不棄。」

說這話的時候,他心緒凌亂,沒處拿捏,兩只小白鼠便彈動個不停。

皇上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遂帶上玩味表情,一臉壞笑︰「少卿的認錯態度可謂是俯首帖耳,只是這一對玉足如此好動,不夠虔誠,待教訓它一番,想是能安生些。」

殷少卿聞言竟然帶了點喜色︰「是,是小臣體態不端,請您處置。」

說罷,自己月兌下白襪,轉為面朝里跪著,雙手撐地,身體撅趴,將一雙白淨淨的腳丫並攏,完全露出,擺放在棉席上。

遠遠看去,像是一雙汁水富足的白蘿卜。

皇上脖頸一歪,主意上腦。然後起身,將那根斷了的弦取下,捋了捋,打了個對折。

「這可夠疼的。」小樹輕言。

皇上將那琴弦先在他的腳底滑了滑,直癢的人兒笑出聲來。正在笑聲未斷絕之時,突然峰回路轉,扭轉態勢,琴弦化作一道霹靂,拖著白影兒,甩在那一對白蘿卜上。

「唔……」,美男殷少卿發出一聲低噎。

腳心以最快的速度紅了。

如是從腳跟到腳尖打了一遍,皇上搖搖頭︰「這琴弦不好用,打出的花兒些微凌亂了。」然後一轉頭,對著門外說道︰「小樹,去找一根細竹條來。」

我倆嚇得渾身一激靈,冷汗都要冒起,原來,他知道門外有人……

小樹頂著一頭包哆哆嗦嗦去找刑具,很快的很快。我藏在門後不敢動,生怕再把我也揪出來。

皇上識出了小樹的畏懼,反而好言安慰︰「不打緊,你既願意看就留下看,這點小事朕不介意。」

這是怎樣復雜的性格!——我心中直嘆。

小樹垂著頭退下幾步,與他們關上門,侍立在門口。

這根毛衣針粗細的竹簽子邊緣鋒利,叫我想起來牙簽羊肉這道名菜。

又壞壞的覺得,即將發生的一幕亦是秀色可餐。

只見竹條的頂端在每一個腳趾豆上都點了點,撩撥了片刻後,再揮舞落下。

疼痛使那香尖兒一繃一勾,待消化了,再安生下來,預備著下一鞭的熨打。

琴室里風聲嗚呼,席上的人兒也嗚呼。

吃不住這連心痛,身體開始扭動。像是冬冰將融的春波,連綿起伏,暗里洶涌。

皇上打的投入,連牙齒都在用力。大臂帶小臂,小臂帶腕子,像是要把竹條嵌入肉里。

「啊——」,一聲痛呼,那雙白蘿卜被割出了一道白色的口子,片刻後,血珠從裂口中冒出。

窄窄的一道紅漿,像是濃稠的糖汁。

皇上對此很滿意,就繼續「繪圖」,加大了力道。這一鞭,差點使人痛的往前一竄,並發出撓人心肝的壓抑哀嗚。

聲調淒楚,卻有那麼一絲絲的享受,身體前後波涌,肩胛緊繃,臀峰高撅,手指在棉席上抓著……

這動靜呼呼啦啦引來了不少的人。

蘭內人和崔常侍以為龍體有恙,神色慌張的將門一推,悉數愣住了。

皇上抬眼轉眸︰「瞧你們,大驚小怪。」又給殷少卿的頭上一巴掌︰「誰允許你嚎叫的,給朕憋住!」

然後,皇上的神態變了,像是要展示自己似得,動作幅度變得夸張,演戲般繼續揮打下去。

所有人肅穆站著,若在對一場盛大儀式進行觀禮。

森森目光之下,腳底逐漸多的血痕均勻有致。令人無語,又別開聲色。

忍痛的人兒嚶嚶嚀嚀,哼哼唧唧。

這場儀式伴隨著溫吞燈光,好一片香艷旖旎。

最後,直將這無辜弱小的白蘿卜打的汁水四溢,才罷了手。

挨打的人兒滿臉是汗,趴倒在棉席上,嬌喘無力了。

此刻,頭和腳丫,兩頭晶瑩。人蛹如蟲,媚眼如絲。

皇上擱了竹條,眼珠里若長了觸手,對地上的每一寸細細把玩。又如同表演結束,謝幕般的瞥了宮人們一眼。

然後,端水的端水,拿藥的拿藥。

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肩頭不知何時涼了,像是落上了一層寒霜。

可是心里卻有一股詭譎的熱氣兒飄飄蕩蕩。

眼里,腦中、心間,每處的感受紛繁不一。更有不可計數的情緒,從深埋之中得以破土萌芽。

悲與樂,痛與享,無望通于有望,百千味糅雜一處。

我強大的洞察力使心之小船載負上了沉重的東西,雖能理解,但一時間不能接受。

于是,默默隱在宮人堆里,倉惶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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