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 內有隱情

離念法師,呃,我覺得叫離念師太更朗朗上口……

她來了後,拿了塊玉佛牌于我雙目前過了一遍。又在我太陽穴,人中,眉心等處,抹了楊柳枝上的水。

許是好奇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也就漸漸不哭唧唧了。

隨即問我的生辰八字。

玫姨比我還清楚的答到︰「這每年白露節氣所在的日子都不同,菟兒是辛卯年八月初十。八字是辛卯、丁酉、己亥、乙亥。」

師太掐指一算,面色如水的說道︰「此八字中僅有火一位,虛浮無根,又被沖克太過。五髒中,心屬火,小女只怕有心疾。」

玫姨頭點的厲害︰「對對付。」

師太說話慢條斯理︰「小女日元為「己」,己為濕土,最喜食甜,當需克制。此八字難得,但是……」

師太看了一眼我們。

阿秋說道︰「法師但說無妨。」

師太接著說︰「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八字,小女此命造帶煞,及笄前後,凶之又凶,當需時時謹慎。沖破了此關口,貴氣無雙。」

我拄著自己小臉,看她說的能不能跟我了解的易學知識對得上。雖說我信天地玄機,但我不一定信某個「神算子」,這宮里的人都知道我最近凶之又凶咯……

玫姨問︰「可有化解之法?」

師太合掌說道︰「阿彌陀佛,斗膽一句,不妨跟隨貧尼,靜居寺內,晨鐘暮鼓,可一改氣運,消病減災。」

師太的話剛落,姑姑就從外面走了進來,提眉說道︰「哦?那按法師這樣說,佛弟子該各個福壽綿長才是。」

師太輕輕一笑,站起身來,與姑姑問好。繼續合著掌,客客氣氣說道︰「至于其他方法,可做「紅線流舟」法事。平日可多著紅衣,如今帶有紅頭繩便是極好。切記以靜代動,「好事」不如「無事」。」

她又在指節上點了一點︰「貧尼已于方才談話間起了一卦,若說有靈異之物,確有一樣,倒是被小女偷偷藏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我,玫姨已沖過來翻我的床墊︰「剛才就藏了這個是不是?你當我沒看見?」

然後就把畫冊交給了師太。

我嚇得趕緊鑽進被窩里,蜷成一團縮在角落,只剩一雙眼楮露著打探情況。

師太用指肚細致的模了模紙頁,緩緩說︰「這本畫冊子,有些雜亂詭異的力量。貧尼一時間竟無法道個明白,容我將它帶回佛光寺,于打坐觀想之後,再來拜訪解釋。」

「先行告辭。」師太笑若青山。

然後三人就把她送出了院門。

待折返回院內,姑姑當即就在院子里發了火,怒斥她們道︰「你們簡直胡作妄為,全然不知我的心思!我除了要改掉菟兒的不听話,還要改了她親近玄學的毛病!本來已叫她忘了一段時日,現下好了,簡直是溫故而知新嘛!一個個,人還沒有做好,就給我裝神弄鬼,當真是糊涂!我今天把話挑明了,我只要菟兒成人,不要她成仙成佛,包括秋兒在內!以後誰敢再有此舉,不要怪我重罰!」

我已全然躲進被內,籠罩在姑姑疾聲厲色的驚懼之下,雖隔著被子隔著屋子,一言一詞依舊擲地有聲。

玫姨和阿秋小聲戚戚的認著錯。

阿秋的舉止使人迷惑,她向來以姑姑最大,豈能不知姑姑最厭惡什麼。今日與玫姨忙著來張羅此事,當真是給自己找罵挨……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出于特屬于她的「責任心」。凡事用之不當便會叫人感覺它來的「大可不必」,甚至節外生枝。

夏天還未走,秋未正式來。

秋老虎高高在上發著威,直熱的人打了井水,冰葡萄吃。

我蹲在大銅盆旁,正吃的津津有味。從院外闖進一個大宮女,忙不迭的喊到︰「勞妹妹們通傳,求請蘇內司前往承香殿一趟。」

景含小跑著去了上房。阿秋見了熟人︰「這是如何?這般著急忙慌。」

那大宮女說道︰「方才趁著午休時間,大公主竟然拿剪子絞了淑妃娘娘的頭發!張嬤嬤按著公主磕頭認錯,公主又捅了嬤嬤一剪子!聖人現在橫了心,公主今日不認錯便要撤其玉牒!娘娘叫我來請蘇大人前去一勸,到底聖人平時願意听蘇大人說兩句。小菟姑娘一起去吧,娘娘說你跟公主素來能說上話。能勸住一個是一個!」

我嘬著葡萄肉正吸果汁,看著這大宮女急的直跳腳,陽光照在我們瑩白的皮膚上,篩出了手臂上的小絨毛。像小女乃貓一樣可愛。

我神游物外,心力不允許我多管閑事。直到姑姑闊步出來,叫上玫姨,拽著我就走。

啊喂~,我趕緊再拎起一串冰爽爽晶瑩酸甜才舍得走。

到了承香殿我才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

大公主被摜在地下,流出的鼻血已經濕了前胸,還在往下滴答。可她與我平時的呆滯目光無二,不喊疼也不哭更不為自己擦血,只默然的看著遠方。

崔常侍一群正跪在皇上腳邊苦勸。此時姑姑也走了上去,福身到地為公主說情。

我看見那麼多血,嗡的一聲就耳鳴了。

承香殿的宮女有人上前給公主止鼻血。聖人喘著粗氣,一腳將她踹在地上,暴跳如雷道︰「我看誰敢管她!這畜生死便死了!」

淑妃早已被宮女攙坐在一旁,一頭長發被剪的長短不一,亂七八糟,有兩處若被狗啃過,竟然還露著頭皮……不知是不是被氣過了頭,正嗚嗚咽咽的被人舒著胸口。

芝焚蕙嘆,物傷其類。

我心中的一個點被觸動,于是調集了自己所有的精氣神,信步走到皇上面前道︰「聖人,小菟去勸公主認錯。」

然後,我來到公主身邊蹲下,背對著他們,確保看不到我的口型,極低聲幽幽的說︰「你一定討厭死你阿娘了!所以才這樣做。我可算找著一個比我還心里苦的人了。怎麼,現在是任殺任剮?跟我一樣,認輸了?」

公主看向我,然後挪挪,轉了個圈,與我並排坐著,用手背抹了把鼻血。

「小菟,剛才阿耶要用棍子打我的頭,被攔住了,真遺憾。」

我輕笑︰「你不是想死,只不過想解月兌。我之前也這樣,可是這些人很厲害,他們能夠隨意操縱我們的生死,由不得自己來選擇。」

公主說︰「所以听說你傻了,但我猜,只是裝傻充愣。」

我往嘴里送著葡萄︰「我不知道,只覺魂魄懸浮。既然之前沒死成,以後只怕是要順服听話,甘居人下,不然還會有好打要挨。」

公主說︰「那可以想辦法改變現狀!」

我點頭︰「對。公主既然懂得勸導我,怎麼不勸勸自己呢?」

公主的眼神一剎那活了起來,好像悟到了什麼,又帶些無可奈何的說︰「罷了,今日也已探得答案了。」

然後她一轉身,爬到皇上面前,叩頭在地。

倔強如她,只怕說句服軟的話,比登天還難!

所有的人開始打圓場︰「公主知道錯了,給聖人您賠罪來了!」

「是啊是啊,公主得了教訓,再也不敢了!」

皇帝有了台階,便也順坡下驢斂住了暴怒,口氣冷肅道︰「既然她不懂惜福,那便不用享福了。從即刻起,送她去永巷蠶絲房。不許人伺候,一應按官婢分例供給。若有不服偷懶,當照宮規處置!每十日帶她來見朕一次,觀她真正改過後,再提出來的事!勿復再議!」

撂下此話,有如板上釘釘,皇上甩袖而去了。

一群人呼啦啦上來用濕帕子給公主擦著鼻血,血已自動止了一會兒,現已干涸了一臉蛋一脖子。

樹蔭下還算涼快,風一吹,覺得整個身子都單薄了一些。

公主一直坐在地上怔著,然後被人扶起,當即就往永巷去了。

我已困意繾綣,回來月池院倒頭便睡著了。

醒時已黃昏,我總習慣鼓弄鼓弄枕邊的玩偶再起身。醒醒盹兒,猛的坐起會頭暈。

紅衣裙的布女圭女圭靠著白色的球坐著,紅白相映十足奪目,我不禁想起冬日的踏雪尋梅。若有機會,自當流連忘返。

當手指觸踫到它們時,我覺出了異樣。

咦——,球怎麼硬了。

我抱過來拍拍,彈性大不如前。除了表面依舊是光滑細膩,而質地猶如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可是因為幾日沒有玩它,就石化了嗎???

于是下了床,把它往地上一砸!跟著「 」的一聲,聲音暗沉極了。也沒有高高的反彈起來,只略彈了兩下便在地上木木楞楞的骨碌著。

我悵然若失——玩具沒了??

我不依不依。

于是帶著哭腔嚎道︰「玫姨玫姨,我的球該上鍋蒸一蒸,蒸一蒸!」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