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龍體抱恙

當我走進御書房之時,我看見皇上正半臥在坐塌上,與何總管的兩只小獰貓玩。

嗯哼????這是什麼情況。

沖到嘴邊的字眼我馬上咬住了。此話,並沒有那麼好開口問的。

皇上看見我來了,抬了抬眼皮說道︰「朕去過貴妃那了,見她養的這兩只小東西特別通人性,便帶回來訓訓,以後陪朕打獵玩。」

我真想撓撓頭……

和貴妃早先說好了的,將它們送出宮找個人給照料著。可她竟然完全沒當一回事,渾然不曉得其中的利害。

我問道︰「聖人,這獰貓,不是十幾年前「獰貓案」之後,就禁養的嗎?」

皇上的眼皮耷拉著,依舊在耍逗身邊的小貓。他听我之言,眼楮珠滾了滾,嗤之以鼻道︰「那都是父皇在位時的舊制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說到底這貓兒不過是頭腦簡單的畜生。當時的獰貓案,總歸是訓它們的人使了歹心,貓兒只知听令,它們懂什麼!」

我突然對狗皇帝生起了一絲感激之情,閃著眼楮說道︰「聖人,您心中居然如此開明。」

他嗤的笑了,抿嘴說道︰「小菟說出這話,也當真不易。你從第一次見朕,就三毛二性的。若不是蘇內司說過你是她的干女兒,視為己出,想來朕早已發落過你了。」

我心中滴答,干女兒……原來姑姑妙用了皇上對她的情意,一早就為我種下了一道護身符。

所以,曾經耶伽老和尚有意叫皇上將我充做後宮,他才有那樣的抵觸抗拒……

好愛姑姑。

我把漂浮的思維拉回來,帶著笑說︰「聖人,初見您時。驚覺龍顏和曾經一個相處不愉快的故人有幾分相似,于是就失禮了,小菟並不是有意為之。」

皇上點點頭︰「行了,朕不愛計較這些零星小事。」

我小聲道︰「聖人,難道您不奇怪,何總管和耶伽法師,為什麼要飼養獰貓嗎?」

皇上略略思考了下道︰「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懷疑耶伽與舊時的獰貓案有牽扯。」

我軟語說︰「是。」

皇上皺皺眉頭, 了一聲,只對我說︰「朕知道了。書案上那兩摞折子朕已選出,都是簡批即可。去吧。」

挪步前,我看了看皇上的眼楮,雖不若前日那樣血斑殷紅,但依舊是血絲未退。

鹿呦鳴滿臉奸笑的拉我往鶴羽宮方向去。

我腳步踟躕︰「我可不進鶴羽宮大門喔,本來就住著那麼幾位采女,人多更是口雜了。」

「哎喲,沒打算帶你進去。跟我來。」

而後,我們登上了鶴羽宮東北方向的一處四層樓閣。

時下站在西花園的最高處,目光所及,可穿透鶴羽宮內樓閣的窗戶。

我凝聚目光往里看去︰「不行啊,這哪里看的到。」

「別怕,我有一樣神器。」鹿呦鳴眼楮一眨,從袍子內,掏出一樣東西來,炫耀在了我面前。

「哇——,望遠鏡!如此稀有,你怎麼得來的?」

他一臉得意︰「司寶庫什麼沒有?這還是太上皇時候,東戎進貢的,我剛給找出來。」

我笑道︰「你這司寶庫首領內侍真沒白當,物盡其用啊。」

他眯著一只眼,看著鏡筒,調節著焦距遠近。差不多了,才遞給我︰「你來看看。」

我高興接過來,別說,偷窺讓人興奮。

「咱們正對著二樓那一間,就是張采女的寢閣。她日日都在房里呆著,我已經觀察兩日了。」

我嘻嘻壞笑著,通過圓形的鏡筒,圓形的畫面展開在我眼前。

一間看起來就香濃馥郁的睡房,雖說和四妃的宮殿比不得,但也布置的頗有韻致。里面錦籠紗罩,琴蕭花瓶貼在牆上,幾枝花束子與紅桌布紅綃帳相映成艷。

重點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張采女發髻只是半梳,散松著半頭青絲垂在腰際。穿著件品紅色的寢袍,就在房內踱來踱去,像是百無聊賴的模樣。

鹿呦鳴也是眼尖,隔這麼遠他都能看見那紅影兒,悠哉說道︰「每次都是這麼晃悠著,要麼就是神態煩躁的鼓弄會兒手工。」

只見張采女身姿輕盈,彎腰挪步間,無有其他孕婦那種扶腰咧胯的動作。又看其月復部,雖說鼓著一個包,但她無聊當中,還輕捶了兩下……

過往的認知使我搖了搖頭,泠泠說道︰「這哪里像個快足月臨盆的人。」

鹿呦鳴嘆道︰「如今這宮里的秘密,又開始多起來了。」

我生怕只看一次認錯了,便與鹿呦鳴商量到︰「鹿大人~,你這望遠鏡,可否借我多用幾天啊?」

他拄著自己下巴抿嘴笑︰「那可是要出些保養費用。」

「嘿嘿,早準備好了。喏~」

我把一片金花瓣放在他的手中道︰「要是多了,就不用找零了。這望遠鏡,我玩夠了再說吧。」

鹿呦鳴眉花眼笑︰「好說好說。」

我拿好了望遠鏡就要走,他在後面啊喂啊喂︰「不是要教我如何補缺漏洞的嗎?」

我回眸低聲道︰「補什麼缺,等搬空了,點把火就完了。」

鹿呦鳴眼楮一眯,表情隨之刮上了邪風。

其實,我原本是想讓他拿著藏頭詩的把柄,去勒索僧人釋力嘉的。然而想到這釋力嘉雖然權欲燻心,無情無義。但此特點到底是他的鎧甲也是他的軟肋,日後若有需要,便有拿捏之處,也無需如此之早和他撕破臉。

于是,我便悄然改了主意。參考了晚清傅儀皇帝查檢庫房之事,隨意推搡給鹿呦鳴這樣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至于如何做,敢不敢做,全看他咯。

我拿著望遠鏡邊走邊玩,嘿嘿,能看見遠處之人的表情舉止,當真有趣。

回月池院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了藏在假山包圍里面的玄鵠宮。我駐足下來,往那茂密森森的花樹叢中望去。

此刻有了望遠鏡不要太好!

那已經被藤蘿攀爬的若鬼屋的宮殿出現在圓溜溜的視野里,寫盡了滄桑與神秘。

寬厚的木門皸裂著,鎖門的粗鐵鏈絞著蛛網。雨淋牆頭皴,縱橫氤氳濃。無有一處不斑駁。

鏡頭一路巡視,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姑姑……

而且還有一人,我仔細瞄了瞄,原來是羽林大將軍。

如我所料,他們果然熟識,此刻兩人神色凝重,不知正聊些什麼。

前番听冬休說,他名諱謝添,行年三十九,身下僅有一子。

然而路上不時有人路過,都在好奇我手中之物是何,我只得收住動作,以免叫別人洞察了他二人的敘話密談。

近來姑姑好似有些心事,時常不回來用膳,而且頻繁出宮。見了我和姐姐,話也不多。總之心情不佳,搞得我撒嬌的機會也無。

而阿秋新換了差使,忙的昏天黑地昨日可知。一時間下來,和我吵嘴的人突然沒了,還有點不適應。

然而今日到底是有件開心事,皇上既然對獰貓不設下防備。那麼,上行下效,風氣漸成。我和甜甜貓見面的次數豈不是可以增加了。

用了晚膳,內膳坊著人送來了我預定的羊乳。今天,算是第一次不用為了見她而小心翼翼熬到很晚。趁著初上的夜色,在月池旁把甜甜貓召喚而來,叫她美餐了一頓。

看著她快要爆炸的肚皮,我知道,小貓咪的誕生,就在這幾日了。

五月最後一天的凌晨,甘露殿慌做一片。

皇上躺在龍床上,嗷嗷呼痛,叫苦不迭。

所來人數之多,幾乎踏斷了甘露殿的門檻。這半夜起來穿衣裳,又加心上慌亂,拿手指當蠟點的人有,衫子穿反的人亦有。

闔夜傳召太醫署的所有精英骨干,而後宮諸位娘娘,除了淑妃,一律被擋在了門外。崔常侍擰著嗓子出來訓話道︰「太後有令,聖人抱恙,不宜吵嚷,各位娘娘們請回吧~」

周貴妃蛾眉倒蹙,既嗔且怨︰「為什麼淑妃可以進去,反倒本宮不可!若論位分,我可在她之上!」

崔常侍淺笑描補道︰「娘娘您多慮了,這跟位分無關,淑妃娘娘生養過孩子,知道如何照顧人。里頭還需要老奴呢,老奴先進去了。」

「你!!!」

貴妃用手將腰一叉,怒視著崔常侍的背影。

我趕緊對貴妃搖搖頭,指了指自己。

她得了示意,才略略壓了壓火氣。

原本與我無關,奈何跑來喚醒姑姑的宮女太過腳步忙亂轟轟烈烈,我便也滿揣好奇,做個小尾巴悄悄跟在宮女們後頭跟了過來。

隨著姑姑一路大步流星的進了甘露殿,步子之快蕩起了裙擺,殿內擺設飛速向後退著,我感覺我要跑起來了。宮女內侍從身邊成群劃過,端藥的端水的洗帕子的各自為戰。

姑姑嚴正問道︰「聖體何恙?」

大宮女蘭內人一臉難堪,低聲說道︰「龍根受損……」

啊?????

我撲哧一聲,只覺啼笑皆非。這消息簡直驚天地泣鬼神啊!

姑姑的神色也復雜起來︰「這……緣何如此?」

蘭內人紅著臉說道︰「聖人半夜醒來小酌,突然惦念起了那三名舞姬,就傳來鹿常侍,折騰了半晌,把那三人找到又暗中送了進來……」

「後來,奴婢們都在門外伺候,听的房內本是歡愉之聲,俄然之間聖人一聲慘叫,奴婢們沖進去一看,直見那地方已流出血來……」

蘭內人話沒說完,突然看見姑姑後面是我,臉上更是尷尬︰「小菟怎麼也在,速走,你不能听這些的!」

姑姑這才發現我跟來了,猛然一扭頭,滿眼怒火的盯著我,我見勢不妙,拔腿跑了。

撒丫子跑出來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天吶!」

「我的媽誒!」

這一撞勁兒可不小,我倆往後趔趄幾步,被彈出去老遠。瞧著那人暈頭轉向的扶了扶自己的巧士冠,原來是鹿呦鳴。

此刻相見,如同隊友相會,格外默契。眼神相視之間,一同躥去了後院,找個僻靜處研究當前的情況。

舞姬之事已公然暴露,是何對策,急需商榷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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