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 變色蘭花

宴席散了,遠遠瞧見周嬋牧窩在她姐姐周貴妃的懷里,開心的回青鸞宮了。

我有一種大功告成的感覺。

我和阿秋一左一右跟著姑姑,往回走。

夜晚的橫街很靜謐,即使會有路過的大人與姑姑相互問好,但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听得清。

阿秋哼唧道︰「今晚若不是輪我當值,真想和姑姑一起賞節目啊。」

姑姑笑道︰「宴席有的是,或者下次帶秋兒出宮去看雜耍。」

阿秋聲音興奮︰「好啊好啊。」

然後挽著姑姑的手臂,甜笑著。

我斜眼看了一眼阿秋,倒比姑姑還高出兩指,總得有個一米六八那般高,可是起膩起來,只叫我覺得肉麻的緊。

呵,不就是帶我看個演出嘛,這也要跟我爭風。

我抓緊走快些跟上,不然又成小尾巴了。

姑姑泠然一句,「菟兒來」。

我眨眨眼,辨析著姑姑的情緒。待走上前,姑姑模著我的頭問道︰「你當真對念家那三公子有意?」

乍然這麼問,我有些無所適從︰「唔……他人很好,是我喜歡的那種好。」

姑姑嗤的笑了︰「少年時候的喜歡,往往太過天真。」

我答︰「不,是成熟的。是知道自己為何喜歡的。」

姑姑又問︰「若要和他在一起,可是要去西南蘭羌的,菟兒舍得姑姑嗎?」

我抱住姑姑︰「不舍得。要不姑姑也一起回涼蘇縣吧,我們的家都在那啊,還和蘭羌城牆之隔。」

姑姑淺笑︰「你倒是會安排!」

阿秋嘀咕︰「姑姑去哪兒,秋兒也去。」

姑姑聲音有些嚴肅︰「好了,一個個淨說胡話。她不懂事你也不懂?」

阿秋馬上認錯。

我正竊笑阿秋挨了罵,聞听姑姑又言︰「還有菟兒,定親之事我和你父親談過,你年紀尚小,只說是一兩年內先不做計議。」

「如今太後也只是興起,隨口提起一句,暫且還是莫當一回事。何況,這等大事,本也就輪不到你發表意見,听明白了嗎?」

我的心中咯 一聲,情緒退減了下來,姑姑好像不是很同意……

我垂著頭默默走著,不再說話。

阿秋一向話不算少,只听她又竊竊道︰「咦~,姑姑,差點忘了說,只覺得今日里貴妃大有不同,說話也不橫沖直撞了。竟然,還能想出個巧宗兒,赦了柳阿嬤。您怎麼看?」

姑姑哂笑道︰「還能有什麼,軍師回來了唄!」

姑姑說罷,睙我一眼,我控制著表情,盡量無聲無息……

只剩下懵嚓嚓的阿秋,疑惑的自言自語,「軍師?」

我可算知道,姑姑當初在眾多小宮女中選了她,看上的,不過是順服听話省心了。

晚春麗陽,蘭花露濃。

冰根碧葉繞以粉紫色的剔透玉瓣,安逸幽獨。許多含蓄意,清潛入夏涼。

花期良久,夜來聞香,當伴美人安睡。

那日在福德宮,目光所及之處,看到最好看的東西,便是院牆邊兒上,那十幾盆蘭。若說德妃渾一個庸脂俗粉,唯獨她喜歡蘭花一件,倒叫她不徹底暗啞無光。

經打听,有時前晌,有時後晌,德妃會將她精心養護的蘭花搬出來,曬曬太陽。

我托念奕安尋來一樣「寶物」,也可以說是如出一轍的「花瓣」,可使她那十多盆蘭花,開的「再艷一些」。

傍晚,在她們將蘭花回收到寢殿之前,我與嬴牙過來,疊羅漢踩到了他的肩頭,攀著院牆,往下灑落了那一匣的「花瓣」,等待它們,自動長在花睫之上。

輕松完事。

拍了拍手,就等待著出結果吧。

第二天午後,我在御書房上值。

狗皇帝微微帶些酒氣,雙眼迷離的過來了。

若說他和貴妃的連接與共同愛好,尋思了下,也就是飲酒了。兩個酒膩子能從早膳就開喝,一天三頓下飯用。有時還得再來幾樽當宵夜。

今天不知是心里爽還是心里苦,難得能睡一覺還有些薄醉。

我看了看他那桃花眼泛著粉紅,趕緊低下頭,只覺濁氣太重。平素里我也不愛和他聊閑話,而他若說什麼,也時常斷頭斷尾,話說一半就收住了,再道一句——「和你這無知小兒說了,你也不懂。」

而今日,從過來書房就開始盯著我,目不轉楮。

我煩極了,強擠出一絲笑臉︰「聖人可是有什麼事嗎?」

他嘿嘿一笑,又嘶的吸口氣,滿臉疑問道︰「朕原本,還以為你喜歡李相家那孩子!那孩子生來漂亮,京里喜歡他的女公子,可是不少。怎麼偏你不同,看上個相貌平平的小庶子呢?」

我笑道︰「聖人自是比小臣清楚,有些東西,無關樣貌,無關身份。他只是他,僅此而已。」

他冷笑一聲。

「行了,你父親四月十五日左右到京述職。太後娘娘提過的事,屆時再議。」

我抬眸,看見他起伏不定的情緒。不禁把我帶入迷霧疑雲中去,你這反應,不至于吧!又沒讓你喜歡奕安哥!

不多一會,報訊兒的來了。

福德宮的小宦官躥了進來︰「啟稟聖…聖人,德妃娘娘,出…出事了!」

皇上一停筆︰「先把舌頭捋直了!出什麼事?」

「德妃娘娘午覺起來,發現自己被蘭花咬了!」

「啥?」

皇上五官扭曲的,像是第一次吃到榴蓮。

我的頭快笑掉了!可只能拼命忍著,臉蛋兒已經顫個不停,只能喘喘氣,輕咳兩聲。

那小宦官答到︰「是的!是蘭花一樣的東西咬的!一覺醒來,十個手指頭上的肉快被啃食完了,身上也被咬了許多口子!聖人快去看看吧!」

皇上咬著牙搖搖頭,扶案起身,揚長而去。

唉,此刻福德宮淒美的慘叫和可憐的哭泣,我算是無緣見識了!

但馬上就有消息傳來,听聞,見識德妃慘相的宮女,都嚇哭了。

我也往甘露殿的宮女堆里湊︰「怎麼了怎麼了?」

故事主講人——小樹姐姐,得了說相聲的真傳,開始繪聲繪色的跟我們講道︰「我的天吶,單看德妃娘娘的雙手,還以為她已成了白骨精!」

「啊!!!!!」

我們一群小聲驚呼。

「別鬧別鬧!听我慢慢道來。方才午睡剛起未起之時,德福宮的紅花嬤嬤發現她這主子,怎麼今日,遲遲不醒。」

「于是就完全掀了那半敞的床帳,定楮一瞧!這一瞧不要緊,直嚇的紅花嬤嬤是膽戰心驚,魂飛魄散!」

我隨著她們認真的听著,津津有味,好像我不是當事人似得。這就是藝術的魅力啊~

小樹接著講︰「只見那床榻上,一片血泊!德妃娘娘露在外面的雙手,已是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小樹把一只手比劃著,五指並攏往前鑽︰「像是被蟲子,一口,一口,又一口,慢慢啃食成這樣的!那沒吃完的肉紅剌剌的,傷口凌亂,還掛著點皮,提溜在那!」

我們捧著臉︰「呃……什麼蟲啊?」

小樹的手勢極能帶動情緒,示意我們安靜,而神情亦表演到了一定境界︰「再瞧那涼被之上,竟然是一堆跟粉色蘭花瓣兒一模一樣的東西!」

「可細細一瞧,那東西居然會動!原來,還有頭有身,有鍘刀一樣的足,有翅。通身兒的顏色,好看!真好看!白中有粉,粉中有紫,剔透的跟蘭花一般無二!」

一眾唧唧喳喳︰「就是這東西咬的?叫什麼?」

小樹的鼻孔鼓起,正色說道︰「是,它們的口器和足上,還帶著血跡呢,正所謂人證物證俱在。」

「後來,太醫署和司言司的人去了,驗證了半天才知道,那咬人的東西,竟然叫——蘭花螳螂!」

「蘭花螳螂?」大家興奮的嚷道。

小樹夸張的點點頭︰「對,我也是第一次听說!」

「這是一種會變色,把自己偽裝成蘭花的螳螂!它們的身體變得極其像蘭花瓣的構造和顏色,而且根據蘭花的種類不同,螳螂的種類也不同,顏色還能隨時跟著花兒變來變去!」

哇哇哇,好厲害啊!

我也變成了小迷妹,一並起哄著。

有宮女提問︰「可是,被蟲子一咬疼,不就醒了嗎?怎麼會發展成這樣!」

小樹撇著大嘴,晃著食指︰「這就是厲害之處了,這個品種,最厲害!在捕食的同時,會散發出一種讓皮肉麻木的液體,且又在睡夢中,自然不知道疼了!」

听眾們長嘆一聲!

「唔……那德妃娘娘的手,只怕以後不能再拿針繡花了!」

「還做繡活?雙手能不能保得住,還是個事呢!」

還沒聊完,有放風的小跑過來︰「快散了快散了,聖人和蘇大人回來了。」

不到一秒,這八卦的聖地,偏廳,就已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了。

拿繡花針之人,本該是帶著賦予他人溫暖與美麗的使命。

而時至今日,害我有三,是時候以直報怨,收回你這天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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