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吃扭扭酥

我問姑姑︰「姑姑可知道我是什麼時辰出生的?」

她略頓了頓︰「亥時。」

我直接將口里的茶水噴了出來︰「還真的是亥時吶!」

姑姑疑惑︰「怎麼了?」

我面帶委屈的說道︰「方才御書房有一妖僧,非問我的生辰八字,還問聖人,我是不是後宮的小主子。神神叨叨的,討厭極了。」

接著我把事情經過對姑姑講述了一遍。

姑姑微微蹙著眉道︰「那老和尚是耶伽法師,負責大行皇後在佛光寺的經懺法會。近來時有伴駕,與聖人談些佛法治世學問。」

姑姑眼波流轉︰「不過——,身為出家之人,說些置喙後宮的話,那可就不應當了。」

我快速的點著頭︰「對呀對呀。」

姑姑道︰「不過聖人對他這話不屑一顧,便先隨他去吧。」

這話結尾處,姑姑一提眉。

我看見姑姑神色寫的有「我自會處理」幾個字。雖沒說出口,但心領神會。

姑姑撫了撫我的背︰「今日方知昨日在地宮那般危險,早知如此,便做主將你從名單上剔除了。原以為做著侍書一職,多見識儀典是好的。嗐!以後姑姑絕不讓你再涉險境。」

我抱住姑姑暖暖笑了。

羽林大將軍用了一整夜的時間,追趕至今日天明。與一早埋伏好的另一路軍隊兩面夾擊,將往北逃竄的李灈活捉了回來,並王妃,其長子李耐,與三千名士兵。

現已將此三人關押在大理寺。

另外受降城的北境王府已降旨查抄。那早兩日便被往北送的縣主李愷愷,和留在受降城的其余側妃小妾與小姐們,均已被拘,候審當中。

我在御書房听著近臣一會兒一趟的啟稟,看著一道又一道關于此案的最新奏折,心中百感交集。

是日下午的書桌,被這些摞的山高的折子擱滿了,基本將我和皇上埋在里頭。

皇上審過一遍的全扔給我,光是「朕已閱」、「朕批準」、「朕敬納」,這數個字,我已經要寫吐了。

胳膊酸的很,我擱筆揉了揉,突然想起一事,便問道︰「聖人,前度小臣稟告的二十車水銀之事,沒有下文了?」

皇上「哼」的一聲︰「你還說呢!差點壞了朕的好事!」

「哈?」

他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腦門︰「查案子查到自己家里來了!那是寡人悄悄下旨,用清水替換了灌注地宮江河的水銀,暫時尋一地方給藏起來。你倒好!竟給破了密。」

我齜著小白牙︰「為什麼呀?」

皇上說道︰「寡人自是知道那李灈想在地宮行叛亂事!量大的水銀毒性極強,自然要換掉。」

我眉飛色舞︰「噢~~,原來這是一出計中計。先昭告眾臣,聖人您親往送葬至地宮的消息,引得那李灈上了勾,動了在地宮動手的想法。」

「然後故意讓他掌控了灌溉水渠的機械。再表面對他寬松,任他策劃布置,絕不打草驚蛇,而後一舉剿滅……」

皇上沒等我說完,將奏折往桌上一擲,伸個懶腰說道︰「朕懶得和你這黃毛丫頭廢話。累了,歇息一陣兒去。」

我竊笑道︰「聖人別走啊,小臣還沒問清楚呢~」

他擺擺手,比劃了一把刀嚇唬我。

我也趁機休息休息,用杯果飲,再去一趟位于角落的「溷軒」。

甘露殿就是不一般,「方便」的地方起了個這麼的雅稱,里面干淨非常,滿滿的香料和鮮花……

想當初我在暴室的時候,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這個,往往無法承受了,就溜去小松林解決問題,咳咳。

方便完了回來,路過偏廳,不經意听見皇上輕言一句︰「蘇姐姐,許久沒吃到你親手做的扭扭酥了~」

納尼,蘇姐姐?

我馬上站住,想听听下文。

隨即傳來姑姑的聲音︰「聖人竟還記得。既然想這一口,下官明日做了便是。」

皇上的音聲軟的人︰「阿娘剛走那幾年,好長時間無心飲食,全是蘇姐姐和元姑姑費盡心思做些花樣兒的點心吃食于我,想叫我多吃一口是一口。」

姑姑道︰「聖人怎麼突然說起這些?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

我隔著屏風,依稀看見皇上的手指相互挫捏著,注意力全投在姑姑身上,一副想說什麼又羞于啟齒的模樣。

而姑姑正坐在一旁核對著甘露殿所有宮女「春季補」的銀錢。

半天了方才抬頭,看了看皇上那欠巴巴的樣子,笑言道︰「聖人如今不也頗為照顧下官。」

只見皇上嘆道︰「咳,莫說內官局,整個後宮被你轄制,也沒什麼。」???????

發生了什麼?我有點暈……

難道姑姑和皇上之間有著微妙的「姐弟之情」?

一個二十六歲,一個三十有八,差了十二歲!若再多幾年,可是兩代人了。

只見姑姑拿著數本冊子,站起身來。抿了抿嘴看著皇上道︰「聖人這樣說,可是叫下官無立足之地了。能為聖人盡心做事,已是下官的福分。局內有事待議,下官先去了。」

態度表明之後,未忘記有個溫和的結尾︰「扭扭酥,半邊玫瑰,半邊白杏。」

然後福了福身,離開了。

皇上吞吞吐吐,又瞧著姑姑的背影笑笑。

而我基本上一口老血也快按不住了,強扶著心口,腳下無聲的溜回了書房。

我突然覺得,自從第一次見皇上,我就暗暗瞪他,一瞪瞪到現在,他之所以能夠包容,很大程度是因為——看在和姑姑的情分上?

這實在是一個叫人無語凝噎的發現。

第二天上午,姑姑還真的在小廚房忙活起來了。

甜香飄滿了整座院落~

我站在一邊兒目不轉楮的看著面粉一點點的成為貝殼一樣的扭扭酥。

果然做了兩種口味,一半搓入酸甜玫瑰醬,紅白相間。一半攙入白杏牛乳,在表面灑上杏仁兒碎,白雪糯糯。

口水快把前心打濕了……

我伸手想拿一塊,被姑姑阻了︰「還熱!」

完事後,裝了兩盤,對我說道︰「這一份是留給菟兒秋兒的。」

我欣喜的接過來。

而後姑姑把另一份放進食盒里,淨了手,更了衣,提著往甘露殿去了。

呃。

其實,原本,圍在小廚房除了想吃,也是想問問,皇上到底為何說那樣別扭的話……可始終,又問不出口……

算了算了,或許皇上自己已經說過了,沒了娘親後把她當「姐姐」,可能男人在「大姨爹」期間,也會犯病吧……

上次去太醫署抓花茶喝,結果抓出了一個案子來~

本來是想著就近去找隻果的。她既然調去在司膳司做事,那定然是在太醫署旁邊的內尚食院上職。

今日難得好時候,還能捎帶李灈將要受報的好消息給她。

我墊著步子來到尚食院,可所有體面的殿舍都找了,一個個瞄去,不見她人。

然後便入了廚房。這時間離著飯點還有一陣,這會兒只是一些廚師在準備著食材,也未見隻果。

我又跑到後院來,逮住一個小官婢問道︰「可知道梁雪園在哪兒?」

她一怔,然後往我身邊一指︰「這個就是。」

我一轉身,我的天吶!

隻果正蹲在地上,穿著一身灰色衣裳在燒火!

我的眼楮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急忙蹲下去鑒賞著她!像鑒賞一樽大神!

只見她滿臉滿手的碳黑,頭發上還飄上了柴火渣滓,用手背一抹鼻子,又擦出了兩道黑杠杠!

我梗著脖子,膜拜道︰「隻果!你為什麼總能給我帶來驚喜!」

她這才驀地一轉頭︰「呀!怎麼是你啊,小菟。」

隨即她嘿嘿笑著,撓了撓頭,憨憨的說︰「我剛正想辦法燒火呢,竟沒注意你來了。剛做這個活兒,還不太會!」

我鼓著兩腮,笑也不是,不笑也忍不住︰「你不是負責紫雲閣烏昭容處的擺膳嗎?」

她臉上神色平常,繼續捅著柴火道︰「那可是老黃歷了!好似元月底的時候,我就從八品降到了無品級,一開始還是負責文書,就這麼一步步的,燒火來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爆笑著坐到地上,手腳拍地,笑的直擦眼淚!

她眨了兩下眼楮︰「笑什麼呀?不都是工作。」

我撫在她的肩頭,清了清笑嗓︰「對,你說的沒錯。就是成了挖煤的黑熊怪,我忍不住。」

接著拍了拍她︰「快說說,到底是為什麼被貶了!」

她一噘嘴︰「因為元月里,鹿常侍叫我去掖庭膳房的倉庫里,拿‘東瀛蠟頭魚’給烏昭容的寢殿做觀賞魚,我記錯了時間,晚去了一日,就……」

然後她揉了揉,始才委屈說道︰「還挨了三十板子呢。」

我一驚︰「這魚並不是讓烏昭容吃的?而只是說觀賞所用?」

隻果道︰「鹿常侍前後兩次找我,計劃不同。第一次是說倉庫收了魚,轉到百小治那里,我再去拿,取魚肝放進烏昭容的飲食中,有避子不孕的作用。」

我蹙眉︰「那第二次呢?」

隻果答︰「百小治留了封手書給我就消失的第二天,鹿常侍只說計劃有變,取來丟進烏昭容的觀賞魚缸內便妥了。」

我仔細搜撿著當時二皇子誤服「東瀛蠟頭魚」去世的回憶……

這糊涂計劃又交給了迷糊人去辦,到了如今,還像是一團漿糊。當初所謂的結案,了結的,也只是表面。

真正害二皇子的幕後操盤者,定有一人。但是,皇上還一副不急不急的模樣,那麼我這個局外人,還是安心的去過有扭扭酥的小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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