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親情存系

莫南草原的大峽谷里生活著一群獰貓。

體型若母獅大小,雙耳尖尖,尖出一撮毛來,像是宮燈下面的穗子,迎風搖擺。

這獰貓凶猛異常,恩仇必報,就連獵豹野狼也畏它三分。既然算作「貓」,那最厲害的必是爪子上的功夫,其堅其利,再加身段靈活,可攀峽谷峭壁。

(插一句︰難道甜甜貓穿越成了獰貓?)

在這峽谷里世代生活著「哥舒氏」一家。

只不過這氏族許是氣脈問題,子嗣一直不多,倒也沒有形成一個大的部落。

若說特別之處,則在于這哥舒氏領導著這群獰貓。

若用「豢養」一詞,便會詞不達意。因為他們之間的關系,更像是一種至交好友。雖听命于哥舒氏,但基于一種代代相傳的「恩情契約」,而並非收買馴養。

哥舒氏在莫南草原上頗有威信,因為他們帶著獰貓守護著這一方水土不被外族侵佔,不使牧民們流離失所。

那時,剛到封地的北境王李灈很快瞄上了這一片草原。

未動一兵一卒,只是想方設法接近了哥舒氏大家長的女兒,哥舒琴。

這便是那個傳說中「紅杏出牆」的小妾,女官木佳的生母。

後來的故事就是一出「鳩佔鵲巢」了。成功佔領莫南草原,拉開了私佔民宅民地的帷幕。而後以致驅趕流民,苛捐雜稅,屠戮富商,謊報戰功……(這一段自然是我說的,木佳才不會說他爹爹不好。)

目的已達,恩愛漸消。

然而到底被王爺盛寵一時,僭越之處,王妃自是念念不忘。

又加草原人本就性格粗枝大葉,不經意間沖撞王妃的地方,也自然是被清清楚楚列在了「記仇薄」上。

辛卯年春,王妃與哥舒琴一前一後有孕。

而此時因為李灈和其母家已勢如水火,已將其一家困于大峽谷中不得出。二人也基本上到了情感決裂的時刻。

此時的王妃再無所顧忌。

何況經郎中診脈,自己月復中為女,哥舒琴月復中為男。除這「心月復大患」之心更是堅定。

于是買通郎中隱瞞了胎兒的性別,雇佣了一個小混混夜晚爬進哥舒琴的房間,再知會好了府里的小廝婆子,一通操持之下給哥舒琴安了個通奸的罪名。

隨之把她扔進柴房,等待王爺「打秋風」回來再行處置。

可是卻忘了,有獰貓的幫忙啊!

哥舒琴的陪嫁丫鬟悄悄溜出了府,帶回來幾只獰貓,在一個夜晚悄然襲擊了把守的小廝,抓爛了柴房的門,護送哥舒琴翻了院牆,逃離了受降城。

木佳的眸子陷的極深,露出悲涼︰「在我滿月之時,本欲一起投奔在關內做小生意的表舅。然而阿娘怕有人跟蹤,先行將我送去。她等確定安全了,再跟來。誰知道,便再無音訊了。」

他揉了揉眼楮︰「自然,才滿月能知道什麼。如今也不清楚阿娘長什麼樣子……後來,表舅喝醉了,向五歲的我吐出這段往事,還將阿娘的手書和信物給我看了,我才知道。」

他又嘆︰「結果第二天,表舅便後悔了。可他以為我年紀小,以為我听完就忘了。哈哈!別說五歲,我生來記事早,不到一歲時候的某些場景也能記得住。」

我點點頭︰「能理解,我也如此。」

又問他道︰「既然你一心想認父,為什麼不在封地時就接近他呢?」

他擺弄著腰帶︰「在表舅的跟前兒,他如何能夠願意?」

「後來隨表舅來京城做生意,不經意認識了在太醫署有差使的師父。我便想著能在皇宮里做事,定有一日能見著父親,就開始從了醫。也是巧了,未曾想到,師父原是與父親交好的,我便撿個空,悄悄告訴了師父此事,希望他能夠引薦。」

我笑了,真不知這家伙是一心想尋回父親,還是尋回「二公子」這個身份……

我繼續問道︰「那麼傳說中,你母親逃走時留下的一封威脅北境王的書信,是怎麼回事?」

他睜大眼楮︰「什麼傳聞?什麼威脅?我不知。」

我便將書信中以北境王「身份的秘辛」作為要挾的這一段說予了他。

他搖搖頭,一臉鄙夷︰「竟還有這麼一段,我從未听舅舅講起,阿娘留的書信中也無。」

隨即又咬牙切齒道︰「定又是那刁鑽毒婦所為!」

問完了,我站起身,知會他道︰「你若想保命,留好你的書信和信物,只說你同意配合偷出小世子之舉,是為了接近李灈,想當面質問他一句——‘為何對你母親和你這般決絕無情’!」

「至于其他,所謂孝心,所謂跟隨父親,所謂替父操勞,只字別提。當然,亦不可說你要為母報仇!」

我整了整衣衫︰「我走了,你仔細想想。」

他突然嗚嗚哭了,爬過來抱住我的腿︰「求小書女轉告父親,這世上還有一個我在,父親一直是受那毒婦蒙騙欺擾,才使我父子不得相見!」

其聲其茂,仿佛在說著李灈是有多麼可憐無辜……

我甩開他的手,厭棄的說道︰「所以你的名字是哥舒木佳呢?還是李木佳。不,是李佳吧?呵,拆了李灈這二字一半為名,當真孝心一片。就是不知你阿娘若泉下有知,感想如何。」

他楞在原處。

我甩上牢門,懊悔自己方才還教他月兌罪,這種人實不可相與。

天已晚了。

一路回去只見各個湖里都是閃閃星河~

也听聞月池到了夏季里,會映出一輪好大好大的月亮。

可莫說等到夏天,就算是現在,也瞧著池里的圓月,比天上的還要大,還要明。

後天就是三月十五了,應該能和奕安哥哥見上一面了。我甜甜的想著。

回到房中洗漱完畢,換上寢衣,突然憶起姑姑今日還差一句對我的夸獎沒說呢~

于是乎躡手躡腳溜進了上房,再突然將頭伸進了姑姑的帳子里。

姑姑的房間真漂亮啊,金銀雙色的床幔配著玫瑰色的被褥,甚是華貴。

正在用角梳按摩頭皮的姑姑被我嚇了一跳!

我跳上了床︰「姑姑你頭皮發緊嗎?菟兒給姑姑按按。」

然後我坐在床頭處,第一次模到姑姑的頭發,也是那麼的柔韌。

姑姑眯著眼,放松起來︰「原來你不只會搗鬼啊!還會體貼人。」

我嗲聲道︰「對別人就不會了,只體貼姑姑。」

姑姑笑了。

我溺進姑姑懷里,枕在她肩上說︰「姑姑,您喜歡我嗎?」

她點著我的鼻尖︰「現在是乖乖的小棉襖,就喜歡。」

「那,那,其他時候呢?」

我有些害羞的小臉微紅。姑姑基本上知道了我的意思,不禁笑道︰「別的時候啊,從心里也是喜歡的。」

我听了好生歡喜,輕輕湊上前親了一口姑姑的臉頰︰「我也喜歡姑姑。」

我看見姑姑的細微表情里有驚訝,有不適應,也有幸福。

便從心里知道,極其親密高度的情感交流,對于姑姑來說亦是久違了。

我依偎著她︰「姑姑抱著菟兒睡。」

姑姑剪斷了床頭桌上那盞蠟燭的燭芯,房間黑了下來,而這夜幕卻如此溫馨。

姑姑躺下來,攬著我的頭道︰「以前小菟子還裹著尿布的時候,姑姑也這樣摟著幾次,還給你講故事呢。雖然你听不懂,卻一講,就睡著的快。」

我跟著姑姑的心跳聲呼吸著︰「現在听得懂了,再講一遍吧~」

「好啊。」

「很久很久以前,山里有一家獵戶,這對夫妻很是恩愛。但其妻身體差,調養到年將四十才生了一個孩子。這孩子生下來後卻是先天不足,百般難養。」

「只養到兩個月大,就把這對夫妻熬的顯出老態。可是孩子又病了,像是痢疾之癥,依樣開方,卻是無效。村里的老郎中搖了搖頭,稱自己無能為力。」

「那只得出了山去,再尋良醫。男人便帶了孩子出去了,女人留在家里。在外輾轉三個月方回,孩子也大病痊愈的帶回來了。」

「女人瞧著這大胖兒子雖然欣喜,卻也疑惑為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孩子竟能病痾全消,體格大變。」

「男人只是憨憨笑笑,稱有菩薩庇佑,遇有神醫。」

「日子終于平靜了下來。這孩子自此也是乖巧听話,健康長大。而且在後來求得了功名,得了官職。」

「這對夫妻享福的晚年便也說過就過。老頭子臨終前拉著妻子的手說︰老婆子,我這一輩子別的事都沒騙過你,就有一件事騙了你,心里過不去啊。如今臨了了,只想著跟你說說。」

「變成老婆婆的女人笑道︰說什麼,我早就知道了。」

姑姑用手指輕撫了一下我︰「那麼菟兒可知道,老爺爺想說什麼嗎?老婆婆又在想什麼?」

我已在半夢半醒之中,雖听得見姑姑的柔聲細語,可是想動了動嘴說話,卻沒說出聲來。

姑姑笑嘆了一聲︰「咳,還是這麼有效。」

然後她扯了被子與我們蓋好,用摟著我的手胡擼胡擼瓢兒,便也靜靜睡下,呼吸越來越綿長起來~

我的呼吸匯入了她的呼吸里,不知不覺間,全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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