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小鬼現形

半人高的飛鏢靶子,被兩個丫鬟哼哧哼哧的抬進了我的房里。叮當當,釘了了牆上,好方便我隨時玩耍。

靶子是由盤繞的麻繩結在圓形木板之上,再涂以顏料,很是色彩可愛。還有數十支尾羽繽紛的飛鏢針,皆是方才精心選的,被整齊的碼放在雕花的木匣中,像是賣花女身上的花簍,總想多看兩眼。

姑姑再三叮囑要注意安全,堅持叫器頑店的掌櫃換上最不鋒利的鏢針。

除了買下這套飛鏢以外,姑姑差不多帶著我將西市逛了個三成,我就乖乖的跟在她旁邊,見我今日文靜不主動討要,姑姑便把所看見的好玩有趣的小物什兒,什麼假面木偶小風箏,空竹陀螺布老虎,胭脂水粉花裙子……全部打包,足足裝了一馬車!

大人們說抱歉的方式總是這麼凶猛直接的嗎?

(畫外音︰菟兒的好基友說如果是這樣請每個月打她一回,她願意成為姑姑的出氣包!汗顏!!開玩笑開玩笑!)

買妥帖了,姑姑在送我回來的馬車上拉著我的小手,問我怎麼傷的手指。

于是我便將來龍去脈以及何謂「鑰匙」,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姑姑。

姑姑的臉上晴一陣兒來陰一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便就此事沒再說什麼,我想知道的部分,便只能卡在這里,暫且按下了。

到了王府門口,便傳門里的小廝丫鬟來搬東西,姑姑撫了一把我發上的小葡萄,柔和的說道︰「葡萄諧音可是‘不淘’,元婆婆的心思,菟兒可得領會啊。已故皇後的陵寢就要修好了,定于下月,便是三月十五日下葬。完了此事,便接你回宮。」

我眼神羸弱的看著姑姑點點頭,便抱著布老虎往里走著,轉身之際,我好像進一步理解了姑姑的舉動。

正如我昨日的夢境一般,會不會在彼此的意識里,我的年齡有兩個?一個是及笄之年的十五歲,在這個時代算得上剛剛成年。而另一個年齡,則永遠停留在她離開涼蘇縣的那一年,在千溝萬壑的心間,還有一個我,乳臭未干。

當然,如果這一切真的如同我的推測,或者想象……

最近覺得心髒老是不大舒服,有時候會跳的快些,氣息微弱,隱隱作痛,好像需要努力的去呼吸。

夜半眠時,幾顆後牙咬合的甚緊,硬是把自己疼醒過來。

我隔著臉蛋兒揉了揉牙床,微微的頭昏目眩之下是不太平靜的腸胃。

難受難受。

我坐起身來,心口處只感覺 啪兩聲,若打了兩個閃電般,帶著一絲嗡鳴,微微麻了一下,血液方才流動的暢快了些。

老天爺該是跟我一樣,也是心髒不適了,甩出一道閃電來,好似在天際,又好似劃在我的落地窗前。

滾滾的春雷也是他加速的心跳,只是這「病癥尚淺」,比不得夏日的轟雷掣電,能不能引得「小鬼的垂涎」,還是另一說。

我喚醒了冬休︰「快,去叫人盯著正房廳院兒,雷電來了,鬼要出來了!」

冬休揉著眼楮︰「小大人快安心睡吧,昨日下午你沒回來時候就安排妥了,鹿常侍得了欽天監的消息,說是今夜有雷雨。」

哪里還有睡意,我站在露台上往正院兒的方向看去,一切還很安靜。只聞頭頂一記悶雷,雨點兒便開始落了。

好奇心使然,便非得撐了傘去看一眼,主要是心中算不得怕,就算是鬼,那也是一只傻鬼。

冬休無奈,只得跟了來,到了正院兒前說啥不敢進了,只得將她生拉硬拽。

瞧見隱在廊下,花壇,石雕後的幾個人影兒,我便也擇一位蹲了下來,悄悄探出眼楮去。

漸密的雨滴使得油紙傘愈發沉了,水流從傘檐兒瀝下,不小心便打在裙上。我身後的冬休完全將自己扣在了傘中,恨不得做一頂蘑菇。

俄頃之間,突然一道閃電宛若蛟龍,擊在了西廂廡房與院牆夾牆根的那顆大棗樹之上。然而樹身並沒有因此受損,只見一股紫色的電光盤旋而下,像是繞著樹身上那根我見過銅絲的路徑奔襲。

曾經無意發現好好一棵樹纏著銅絲的時候,竟還有不解,于今日始才明了。

片刻後,叫人血脈賁張的一幕出現了。

在場之人無不倒噎著氣,而我的小心髒也開始咚咚鏘鏘。

直見從那牆縫里吱吱扭扭出來一個侏儒大小的「鬼」。

我第一時間閉上了眼楮,整個人蜷縮的更小了,當再次透過手指縫往那邊瞧去,只見那鬼步伐緩慢,倒無想象中的凶戾之色。

看仔細些了,著實穿著傳聞中更夫老馮的一身土褐色。隔著雨簾,面貌看不清楚,那頭顱仿似一顆土豆,坑坑窪窪,並不平整。

明明是一件破爛的外衫,穿在那侏儒身上就成了長袍子,雙腿比常人缺了一大半,而腳下又若踩了風火輪,不需抬腳,直挺站著就可以滿地沒有規則的挪動,前行幾步,左轉右拐。

活動的範圍並不大,就在西廂前的那塊空地上輾轉,約模只有三五米的地方,離前文所說的院中那顆杏樹還差了些距離。

我想起我的小米平衡車來,這家伙還真像踩了個透明的啊!

一位弓弩手射出一記冷箭,乓啷一聲,正中它的右肩,可是那不知是人是鬼者,卻是毫無反應,仍舊滄浪浪滿地扭著。

誒????難不成不是個活物?

我知會不遠處的鹿呦鳴︰「帶網了嗎?快網住它!」

鹿呦鳴就蹲著出溜了過來︰「你覺得行?萬一激怒了它!」

我一咧嘴角︰「要吃你早吃了!快下令吧。」

跟著一聲令下,數個府兵將雨傘一扔,抻出一張大網來,撲到前面去用那網巧妙的一攏,那侏儒便在原地「嗡嗡響」幾下,待將網扯的更緊些,便不再動了……

「火把!快點火把!」

極快的,數支火把在廊下點燃,最前頭的府兵接過它們,誓要看一看其廬山真面目!

我也湊了過去,架在那侏儒脖上的兵器已是劍林,和雨滴對峙的火把冒著白煙,湊到了侏儒的臉上。

哇!眾人皆驚!

原來,竟是個木頭雕的傀儡人偶!

用顏料畫上口眼鼻唇,再裹身衣裳,腳底下連了個做工復雜的雙層架子,架子下裝著幾枚木輪。

所有人都吁出一口氣。

可有一點卻值得人驚嘆,這個時代,竟然有引閃電為動能的機械?

待雨過天晴,白日里再來瞧時候,將作府的匠人們正在熱火朝天的討論研究。

我仔細翻看一番,發現那人偶兩只腳下的板材一左一右豎向固定著兩大片金屬,靠下的那一部分插進了板材夾層中的綠礬液中,其間又有一些金屬線相連。

叫人確認了,那兩片金屬確實是一銅片一鋅片!

我明白了一些,這傀儡的底座竟是個最古老的銅鋅電池!

年深日久,這電池里微小的電量該早已消耗殆盡,可偏偏雷雨天那棵大棗樹總是莫名其妙的引了閃電下來,又使得此電池暫時充入了一些電力,發動了「電機」,連動了「齒輪」等一套裝置,所以才能使得它骨碌碌在地上轉悠會兒。

理工科渣渣只能將這原理與將作大匠們講到這里了,嘆氣。

「真是鬼斧神工啊!!!」

一眾或許是第一次听說「電池」這個概念,皆是贊嘆不已。

念奕安在一旁看著我演說眼中有光,臉上帶笑︰「小大人怎麼知道的?」

我只能信口胡謅,編出緣故來︰「嗯~,以前偶然看了本怪書殘本,有一段提過這個,後來再找此書,卻不見了,好生遺憾。」

可我仍有不解︰「這傀儡既然在牆縫里,為何多次修繕這府邸,皆未能發現呢?」

一匠人抬手指到︰「姑娘且去牆縫處看看,未曾料到這大棗樹以里的縫里,還有道細窄的金屬門,平日里藤蔓遮著,何曾注意。再說了,修繕也多是補些瓦片,描漆畫金,房梁牆體這些主要結構是沒有動的,因此里不曾發現,也是有的。」

我的心中到底還是埋進了一份訝然和畏懼,這樣近現代的工業技術,何以在此時出現?究竟是哪位神人在這前右相府布下了如此多的「奇門機關」?

我告訴鹿呦鳴,還是早一點揪出這背後的邪佞鬼匠為好。

他既然能用電動小汽車的原理制造出「行走的傀儡」,今日里「無傷大雅」,明日里會不會「禍及眾人」?

加上近來所出現的一系列信息點,爐甘石,二十車水銀,蟲……它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

我眉眼顰蹙,思緒沉淪在了一團迷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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