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陳年醫案

李成蘊被松綁下來的時候,整個人恍恍惚惚,沒由的他站穩,底下一群人一哄而上,端著他的月復部便將他臉朝下抬了起來,跟著大公子的人馬,前簇後擁著送走了。

他所過之處,地上便淅淅瀝瀝的淋上血滴,我別過頭,不忍再瞧。

到底是王親貴冑瞧上一個婢女的無聊事體,毫無新意,所謂羽林衛又不是前線軍隊編制,嚴格意義上並不該若觸犯軍法般嚴苛處置。

皇上對于此事用力過猛,令人側目。

直到在昭慶殿瞧見皇上竟當眾摟著皇後的腰,略秀恩愛之時,才開始逐步驗證我的想法。

這怕是一出苦肉計。

雖說皇後娘娘在日漸的調理下,漸漸算是有了腰,但這絕對不是皇上對她徒增感情的原因,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而即使是一人之下的皇後,也不過有著大多普通女子的心思——渴望得到夫君的關愛。而此刻,我第一次瞧見了她顯出小鳥依人的模樣。

一個演的忘我,一個傻的認真。

我和蘇姑姑立候在殿中良久,這二人才猶如剛剛發現我倆的存在般,從膩歪中出來。

蘇姑姑將方才刑罰的過程有條不紊的口述一遍,說到太後傳旨赦免之時,我看見皇上怒火燃眉,瞳仁中似有火星迸出。

皇後此時滿眼都是皇上,只聞她音聲溫柔道︰「聖人,太後娘娘也是瞧著蘊公子長大的,哪里舍得他遭受如此皮肉之苦,您就體諒下她那份心吧。」

皇上俄而一轉神色,喚著皇後的愛稱︰「梓童果然堪當天下母儀。」

我像吞了一整瓶可樂,氣兒直往上涌,打了個虛嗝兒,不料引來了皇上的注意。

他又是一臉興致盎然,像見到新鮮的物什兒般瞅了我幾眼,卻說道︰「凡女史總是奇藥致勝,不知對皇後身體的調理,還有多少時日?」

冷不丁有此一問,我與他對視間讀出了他的意思,人的細微表情往往傳情達意最是厲害。

「回聖人,今日大年初九,待十五元宵節那日,小臣為皇後娘娘特制的霄水丸便可服最後一劑,後續效果將更進一步。至于第三幅藥是什麼——要稍加觀察些時日,小臣方能根據娘娘的情況對癥下藥。」

說完後我閃了一下眸子,探一探他的意思。

他向來眼波流動,彎彎繞繞,里頭有九曲流觴。

水流轉個彎,便又是一樣心思。

而此時,我感受到了合作配合的意味。

他接著道︰「凡女史單此兩件奇巧療法,已是金玉在前。想必配一劑鞭刑藥膏,也是不在話下,若能使受刑的皮膚完好如初,朕對你重重有賞。」

未叫我答話,他轉而拉住皇後的雙手︰「寡人想著平素里太醫署的藥膏即使能夠治愈,也總免不了留有疤痕。蘊公子到底年紀還小,留著滿背的傷痕怕是被以後的娘子介懷。罰是罰了,寡人與你若不稍加體恤,怕是傷了左相這老臣的心啊。」

皇後在溫柔攻勢下無比配合的點了點頭︰「聖人說的極是,要不把太醫正也送去左相府中為蘊公子治療吧。」

「也好也好,梓童的想法很是周全。」

皇上看向我,一邊不忘拍著皇後的手背︰「不如凡女史也盡快制好藥膏,與太醫正一同去左相府中瞧病如何?」

「小臣听聖人的。」

「那好,元宵節那日你服侍完了皇後娘娘,朕便著馬車送你們過相府會診,可有異議?」

他在故意支開我,我有些意外還有些微微驚喜。行禮道了遵命,便與蘇姑姑一同退下了。

若說去除疤痕,在二十一世紀醫療中便是紅光藍光激光,再者就是激素類藥物。而現在,最可能取材研制之物,便是蘆薈膠了。

還好,依稀記得自制蘆薈膠的做法。

我在太醫署翻看著醫書,看看能不能再添幾味藥材進去。

醫書閣中排排書架雲屯森立,羅列有序。有許多我看不懂的古本,甚至還有難得一見的竹簡書。

年深日久,竹片褪色。卷卷堆砌在角落之中,裹上牛皮紙,便是另一個年代。

想必早已將竹簡上內容,謄抄入紙書之上,不然怎會任它塵封破敗。就好像沒必要去撿的回憶,就讓它在那里陳釀成酒,灌醉昨天。

而書閣的最里頭,是個沒上鎖的小屋,此時,身體里附著的好奇寶寶便探出了頭,指引著我前去推門。

「吱扭」一聲,門開了。

倒是一小間通風與日曬都不錯的抱廈。

三面牆上依舊是滿滿的書冊。我隨手翻了幾本,讓我驚訝的是,竟然全部都是去世之人曾經的診治醫案。

因病而亡的,死因千奇百怪。意外去世的,往往頗有前奏。

而在我一目十行之後,難免瞧見幾個感覺眼熟的。比方說——癸巳年董才人幾番肝氣郁結,邪火熾盛,以致日夜難寐,月事瘀滯……而關于她的醫案,在那年夏天戛然而止,後來只字未書。

這該不會是蕭娘娘的死對頭,皇上的生母吧?癸巳年,距今已有十三載,這時間又與蕭娘娘進入暴室的時間吻合,想必正是此人了。

還有一個醫案上書,罕見怪病者。戊戌年尚宮局秋尚宮俄然體虛,面如白灰,伴有暈厥,初時常出鼻血,而後竟雙齒松動,牙齦血流不止,待過世之時,頭發竟已月兌落了大半……

癥狀仿似是某種重金屬中毒,堂堂五品尚宮竟也遭人毒手。

而這些年頭已遠,都是太上皇那一朝之事了。現如今糾結起來,怕我也于事無補。

我著重翻了翻今朝,自皇上登基,這五年來的亡者醫案。

其數目猶然驚心,五年來已近百例。

且罹患病痛,又得以宣太醫署診治之人,不是後宮的娘娘妾婦,便是有品級的女官。有身份之人尚且如此之數目,更莫提那些不入品級的女史宮娥,而至于永巷暴室雜役中人,更不堪設想。

我翻到了皇上登基次年,也就是甲辰年的一條醫案,不禁讓我瞪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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