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一十八 送往農莊

四月末的一天,李成蘊和他父親來蘇府接我。

我這公爹從左相的位置上離休了一年,又重新回到了左相的位置。意氣風發在這個老者身上體現的淋灕盡致。

「小菟,妥了,皇後娘娘不會再怪罪你的。」李成蘊笑著,牽著我和婆婆說了些大可安心的話。

從蘇府出來上馬車,車上有巧嬤嬤和翠嬤嬤在等著我了,還收拾了幾個大包袱。

我訝異︰「這是?」

左相若安撫似的對我和李成蘊說︰「護送你們夫婦兩個往城外農莊住一段時間。」

李成蘊皺著眉︰「住多長時間啊?為何?」

左相一揮手︰「別問那麼多了,時機到了自然接你們回來。」

于是馬車一路東行,用令牌出了城門,又曲曲繞繞走了約莫兩個時辰,到了一處郊野鄉下。

果真是農場啊,黃瓜茄子豆角架,絲瓜藤蔓繞牆掛。

這里連個府邸都不是,就是一處農家院,躲在菜田深處。石頭砌的院牆倒也結實。

院中三間正房,東西廂各一間,再有就是廚房和淨房。廚房外捋著牆堆著大量的柴火。

哪哪兒鄉野味都十足,但被兩個婆子打掃的一干二淨。

李成蘊的小廝撓著頭︰「公子,咱怎麼住這來了?您能習慣嗎?」

李成蘊還真不習慣,他一副無處下腳的模樣,叉著腰咧著嘴不可思議的來回看。

左相把我們安置好了,就再三告誡李成蘊老實在這呆著,然後又拉著僅有的兩個護衛叮囑一番便回了。他走的時候,帶走了馬匹,帶走了馬車。那意思很明確了。

我怡然自得的在院門口跟左相揮著手,然後放眼一望無際的菜田,唉喲,真是舒坦啊,初夏的燻風帶著瓜果香包圍著我,吸一口,既甜又潤,還含有農作物的靈氣。

我歡騰起來,抱住巧嬤嬤上蹦下跳,嬤嬤嬤嬤,咱們到了個世外桃源啊!

巧嬤嬤捂著嘴哈哈大笑,我的小祖宗,你高興就好!

鄉下入了夜安靜的很,晚上大伙兒打了會牌就被昏黃的燭火弄瞌睡了,也就早早上床睡覺。

我躺在嬤嬤懷里睡的極其安生,三年了,似乎從來沒有睡這麼安穩過,一夜無夢。

天還沒亮的時候我就醒了,飽睡帶來的是飽滿的精神。

我依稀听見院外有木輪車挪動的聲音,還听見了幾句土話。我興奮的穿上衣裳沖出院子一看,菜農們來了,他們在地頭上采下成熟的瓜果蔬菜裝進一輛輛木車里。

我跳到菜地里,跟一個面相和善的菜農說道︰「這位大嬸,摘下的菜都送往哪里呀?」

她從忙碌里抬頭看了看我,笑道︰「喲,這位小娘子可是莊園主家的孩子?這小院許多年都沒人住了,您這些貴人們怎麼想起住這來了?」

我歪頭一笑︰「嘻嘻,城里住煩了,來鄉下玩玩嘛。」

她的厚嘴唇抿笑說道︰「比不得貴人的雅致啊,咱們這些佃戶平素精心打理著這份生計,每日五更就過來了。摘下的菜一部分運到早市上賣,有的送到附近的大門大戶里。」

我問︰「最近的早市有多遠?」

大嬸往西南方向一指︰「沿著土路一直走,差不多兩刻鐘就是官道了。沿著官道找見一個三岔路,那兒就是早市了,賣肉的賣菜的都在那。」

「哦~,謝啦。」

大嬸抬頭一看天︰「喲,不早了,明兒再聊啊。」

她跟我一擺手,就重重的推著車走了。一人開道,其他的菜農們也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排成個長串串,背著剛剛墨藍的天兒往遠處行。

我在地頭扭了一根黃瓜直接進嘴 嚓,一轉頭李成蘊抱著膀子盯著我,他拉著臉撇著嘴瞪著眼︰「這樣就吃了?」

我掰了一半給他︰「你試試,一級新鮮。」

他接過舌忝舌忝,說道︰「我倒不是沒見過旁人這樣吃,就是覺得粗魯。」

我搖搖晃晃拽成個小鴨子進院兒坐下︰「來都來了,還不入鄉隨俗呀!你不懂這種悠然~」

他輕哼了一聲︰「你覺得悠然是你不愁生計,靠這個為生的有個甚的悠然。」

巧嬤嬤拿梳子過來給我梳頭︰「蘊哥這回說對了,咱們鄉里人啊,天天在地里吃黃土,累的幾身臭汗後喝一瓢涼水,才覺得悠然痛快。不能有旱澇,苦苦經營到秋收了,儲好冬糧,這才能松一口氣。可心里的氣松了,皮子又緊了,冬風一來,每日家縮著個脖子,渾身就沒個舒展的時候。」

我嚼著東西嗚嗚啦啦的說︰「你們說的是一事,我說的是另一事。多少權貴在上層汲汲營營那麼多年,也是永不滿足的,急流勇退享受這份悠然不好嗎?」

李成蘊擠眉弄眼的︰「 ——,我怎麼听著你像是在指責誰呢?」

我一吐舌頭︰「沒呀,在這兒過日子,我總算能說話不過腦子了。」

李成蘊突然目光悠遠了起來,咦,被你這麼一說,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真正放松過……

負責做飯的婆子是沒當過差的,只會做農家飯。

一碗白菜炖粉條吃的我津津有味,擱下筷子我拉著李成蘊在菜地里奔跑。

跑到北面,有片桃林,我呀的一聲沖了進去,摘下枝頭成熟的水蜜桃,剝了皮就吃的口角流汁。

李成蘊被我感染的鄉土起來,他選了個稱心的桃子後與我一同坐在桃樹根,從腰間蹀躞上取下小刀,一塊塊割著吃。

南風拂面而來,吹走面上的汗珠帶來涼意。

一切都淡悠悠。

他深吸口氣,似在自言自語,「松快了~」

我的話語月兌口,如風兒自由,「李成蘊,你平時不敢說出口的話,現在敢說嗎?」

他頓了頓,咯的一聲咬下桃肉︰「我有什麼不知道我為什麼活著,像阿耶那樣?不想。很多時候我都在問自己一句,我到底在干嘛。」

「可你還是听了他的話,入職門下省,還做了駙馬。」

「我自以為反抗過,可最終還是應了他的安排。你不也是嗎?」

「我做過女尚書呀,差一點點就可以請辭還鄉。」

「這差的可不是一點點,你以為你母親會放你走?」

「為什麼不,從小沒在一起,本就感情不深。我又不服從她,對她沒什麼用。」

「這只是你以為。」

我搓著帕子︰「所以,你因為心中空虛才花天酒地?」

他玩著小刀︰「女人們可愛,解憂。但也是爛心的隻果,只吃外面最鮮艷最甜美的一口就可以了。咬的深了,就會咬到蟲子。」

我大笑了一回,「喔~~,你果然膚淺狹隘,也可悲。可悲之處在于,吃到再好的隻果,也假想著骯髒的蟲子。何況女人也不是隻果。」

「難道不對嗎?防著蟲子,才能免遭蟲子。」

「得了吧,說再多的理由,也不過是你需要靠征服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來贏得自信。在別的方面,你一事無成。」

他轉臉怒視著我︰「你知道個什麼,她們至少因為我過了幾天公主般的日子,這是一種恩賜,她們得感恩我!」

我咯咯笑停不下來︰「看吧看吧,你這話就說明了女人能讓你體會到自己有價值。你太需要被認同了,左相對你寄予了厚望吧,你被壓的喘不過氣吧,所以你就瘋了,靠著玩弄女人來認定自己很厲害!」

他暴躁的站起來,「凡玉菟,你以為你又有多好!耍心機扮無辜,自以為是又狂妄!呵呵,勾引男人也有一手,薛莫就是你從別人手上搶過來的,你跟我差不了多少!我不跟你吵了,你這個人當真可怕!」

他一尥蹶子走了,我抓起桃核砸他——嘿!我最喜歡看別人惱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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